生命之塔 第259章

兰亭似乎原本就身体不好,第一天来时,就能看出身形消瘦,脸色苍白;经过两天晚上的供养,体力变得更差。

他们走到这里时,荆白自觉是脚下发沉,周杰森已经觉得腿里跟灌了铅似的,兰亭就更是勉强。

她能跟上,是多亏了她自己性格坚韧,一口气顶着硬撑;周杰森又提醒荆白稍微放慢速度,不然兰亭就要掉队了。

但走了这么远下来,她此时依然脸色煞白,气喘吁吁,连额前的头发都湿透了,看上去十分狼狈。

趁着荆白看路牌的功夫,她歇了一会儿,怦怦跳的心脏才舒缓下来。只是嗓子还是发干,见周杰森问她,也难开口说话,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缓过劲儿了。

周杰森便说:“路哥,咱们现在走吧?”

他身前两步,身量高挑的青年回过头来。

周杰森每次和路玄说话,都觉得视角很不习惯。

他自己不矮,实打实的一米八多一点点,既不含鞋底,也不含四舍五入,走在人群里比大部分人都高一些。但是自从来了这个副本,路玄明显比他高,周杰森目测了一下至少一米八五,路玄的伴侣白恒一虽然是个盲人,但比他还要高一点。

他每次和这两个人说话,目光都不由得要往上抬一点,不得不说真的很不习惯。

比如现在,周杰森就不自觉地微微仰起了脸。

远方的太阳已经开始逐渐西移,荆白回头时,金黄的光线与阴影一同降临在他脸上,竟正好是半明半暗。

恰到好处的光线落在他俊美无俦的五官上,以峻拔的鼻梁为分界,原本暖洋洋的阳光衬着那漠然的、冰雪般的气质,显出一种冰凉的的莫测之感,极美,又极难捉摸,看得周杰森一阵手痒。

这脸、这光线、这气质€€€€要能拍下来就好了!

他不禁愣了一下,这让他多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荆白说了什么。

这句话本身也足够让他震惊,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路哥……什么叫你不去了?”

荆白向着左边的岔路潦草地指了一下,说:“我走这边。”

可是路牌指的分明是右边啊!

而且红线媪都说了,到了地方自然知晓,这个说法和路牌的指示也对应得上。反而是左边什么指示都没有……

连兰亭都忍不住劝道:“路哥,怎么看都是清净台的方向更对得上红线媪的说法。”

何况,从昨日的情形来看,红线媪哪怕给的是限时任务,说的线索指向也是对的,荆白自己都是根据她的说法找到的神龛……怎么今日非要反其道而行之?

想起眼前的青年,从进了副本以来,几乎都和他那位蒙着眼睛的伴侣形影不离,周杰森和兰亭的神色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周杰森看着眼前神情冷淡的青年,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头哽了一下,才道:“那个什么,路哥,我们就算去了清净台,也不代表一定会解除婚姻关系的……”

兰亭点了点头,补充道:“红线媪只是说了有方法,总不至于去了就是解除了关系,我们总得先过去了解一下情况。”

荆白点了点头,说:“所以我们分开走。你们往那边去就行,不用管我。”

周杰森和兰亭面面相觑。

他们虽然商量好了,结盟后以荆白为首,但脑子是自己的。有自己的思考,就不可能事事盲目地和荆白同步。

比如现在,红线媪说了,路牌也指了,路玄偏要一意孤行。既然实在意见相左,虽然无可奈何,但他们也只能分道而行。

两人对视一眼,周杰森挠了挠头:“那,路哥,我们就去清净台那边了?”

荆白点点头,他知道周杰森和兰亭肯定不会跟他一道。他们两个,连带早上的季彤,都不是甘愿冒险的人,和他的节奏并不同频。

告知完毕,他没有犹豫,干脆利落地转身,在周杰森和兰亭复杂的目光中和他们分道而行。

沿着那条几乎被野草隐没的小路独自前行时,荆白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个人影。

比他高一点,走路的节奏很随意,身形却挺拔潇洒。荆白对这个背影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就像那个人随时会转过头来,漫不经心地笑着和他打招呼。

不知道为什么,荆白有种感觉。

如果白恒一不是他的“伴侣”,如果他和自己、和周杰森等人拥有同样的身份……他一定能懂,荆白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路。

分别之前,周杰森和兰亭说的那些话,荆白早就想过了。

昨天放神龛的地方,证实了红线媪说的话确实有深意。走过来的这一路上荆白都在思考,结论确实也和兰亭两人说的差不多。

他当然知道清净台这条路不代表进去就是“离婚”,否则他会直接选择不来,不会和他们一路走到这里。

事实上,荆白真正改变主意,就是看到岔路和路牌之后的事。

他们一路朝着正北方走过来,走到底,看到的却是两条岔路。

看到岔路和路牌之前,荆白没有多想,但见着了岔路,他就忍不住细细回忆红线媪的每一句话。

她前面说“解除婚姻关系,就一路往北走”,后面却说“走到底,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有没有可能……一条路是“解除婚姻关系”,一条路是“解决的办法”?

荆白当然无法确定,但这种可能性已经足以让他前去一试。

他一个人静静走在小路上,野草踩在脚下,软绵绵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远处荒凉得像是一片旷野€€€€但不是真的旷野。

荆白沿着这条小路走了一阵,野草竟然越来越密。他几乎已经分辨不出脚下小路和野草的分界,步履也开始踌躇,不知是否应该继续往前。

但等他再抬起头,极目远眺,竟然就看到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建筑物的轮廓。

荆白微微眯起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看错了,远处的确是有间屋子。

主体偏灰,又好像带点红。再往远了看,就是仿佛和遥远的天际连在一起的、高耸入云的白墙了。

虽然已经有些累了,但眼见着前方真的有东西,荆白还是加快了脚步。

有了目的地,脚下的路就只会觉得越来越短。荆白不自觉地越走越快,不多时,便已站在了这间建筑物面前。

建筑物主体是灰色的,屋檐、砖瓦都是深深浅浅的灰色,围墙却是红的,荆白远远看见的那点红便来自于它。只是因为蒙尘,颜色变得不鲜艳,远看就不太明显。

它的存在其实很不合理,因为这几乎已经是一片荒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荆白放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没有任何其他的建筑,更没有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烟踪迹。

但它看上去……明明是个非常需要来往人潮的地方。

朱漆大门紧闭着,荆白没有着急去推,而是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的牌匾。

牌匾上蒙了很厚一层的灰尘,但因为匾是黑的,字是烫金的,还是勉强能辨认出来。

荆白凝视着这块牌匾,轻声念道:“月、老、祠。”

第292章 阴缘线

荒郊野岭里,忽然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庙宇。

若是个镇邪的神庙也就罢了,偏偏是个月老祠,这可真是怎么看怎么古怪。

但荆白一路从远处过来,这里确实也不剩下别的什么了,只得这座月老祠。

荆白没怎么犹豫,就上前去,试着去推眼前这扇朱漆大门。

门虽看着是紧闭的,却没闩上,荆白稍一用力,就听见长长的“嘎吱”一声响,眼前竟然腾起一小片灰尘,逼得他不得不退了两步。

好大的灰,不知这庙有多久没人来过了。

荆白留神听了一下,除了陈旧的门轴转动的声音,没有别的异响,这才跨进了门里。

坐落在这样的地方,想也知道,它不会是个香火鼎盛的庙宇。荆白一进门,便发现这座月老祠的构造极为简单,一目了然。

背后是门,前面是大殿,左右两边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本身不大的空间显得敞亮些,连个走廊都没有,只能看到雪白的墙面。

空荡荡的大堂里,有一个灰扑扑的四脚香炉。除此以外,也再没别的东西了。

荆白走到香炉边,仔细一看,才发现这颜色不是因为蒙尘。它的原色应该就是比较深的金属色。

这儿已经不知多久没人来过了,香炉里自然没有燃着的香,只有半炉的香灰。

荆白看不出什么特别,便往大殿里走去。

这座月老祠虽然灰多了些,真走进来,里面倒没有外面看上去那么破旧。

荆白走进殿内,看见神像真容,不由吃了一惊。

他一度以为月老祠的神像会和他们院墙上那个一样,或者顶多补全了五官,谁知抬头一看,殿中神像虽然蒙了灰尘,却和院墙上那个全然不同。

墙上那个没有五官,只有一头浓密的黑发;月老祠里这位,却是个慈眉善目、须发皆白的老人。

这雕像看着栩栩如生,老人坐在神坛之上,作道士打扮,眉毛胡子俱是雪白。他左手握着个系了口的白色布囊,右手拿了本书€€€€布囊和书当然也是雕的,只是看着十分逼真。

神像底下摆了个藤编的蒲团,自然也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荆白没有拜神的习惯,更不懂忌讳,对他来说,这里和别的地方没有什么两样,于是也只是像平时一样,飞快地检视了一圈。

他从左到右看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正准备退出去,要跨出殿门时,忽然想到自己漏了一个地方,果断折返回来。

他将地上的蒲团掀开一看,心中不禁剧震。

蒲团底下竟然藏着三根香!

香就是普通的立香,看着没有被点燃过,很完整。但荆白来的时候压根没想过这里会有个月老祠,更没带任何点火的东西这时候就算想给月老上香,也没地方点。

他拿着三根香,回头看向外面的四脚香炉。

这座月老祠的确没个点香的地方,而且坐落的位置如此荒僻,想借火也也借不到。总不可能来这里的人,人人身上都带了点火的东西吧。

但四脚香炉里却有半炉香灰……

反正香已经在手里了,荆白决定试试。

他走到香炉前站定,双手将三根立香竖直插进香灰中。

他手很稳,动作也轻巧,何况三根立香的重量接近于无,但香插下去的一瞬间,香炉中的香灰猛地蹿起老高!

这简直就是平地起了一阵大风,风向和风势根本无法预料,荆白毫无防备,眼前顿时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他不由吃了一惊,往后退了几步。但这突如其来的风吹得人直打晃,又卷起庙宇中漫天的烟尘,让他眼睛发痛,呼吸也变得窒闷。

这样的情况下想外撤根本不可能,他只能闭住呼吸,用衣袖掩住面目,暂时背过脸去。

等感觉到风停了,荆白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咳嗽着转身,却不禁整个人怔在原地。

眼前已经彻底变了个模样,甚至堪称焕然一新!

离他最近的香炉,方才的大风暴力地卷走了上面所有的灰尘,令它彻底显露出自己的原色,竟是种很深的金棕色。

炉子本身并无多少纹饰,看着却沉稳庄严。方才起了这样大的风,香炉中间的三根清香依然插得端端正正,一丝歪倒都无。

荆白看着空中缭绕的袅袅香烟,一时竟然失语。

方才这么大的风……这香没被吹倒就算了,竟然还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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