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 第303章

在听到“自述”时其他角色时间静止之后,荆白就打上了这个主意。这把叉在他看来是特别的,因为另外四把钢叉都已经掷出去了,这是唯一还没有执行过任务的一把叉。

这也意味着,它很可能是用来处决陈三娘的那把叉。

反正纸人大汉此时的时间是“静止”的,就算钢叉不见了,他们也“应该”不知道是怎么丢的,或许还能多拖延个一时半刻。给他们拿着,总比纸人拿着好。

至于后果……他们反正都已经被列进名单,又出现在台前了。如果没能抓到真的陈三娘,他们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季彤的木板上虽然也有三把叉,但没抓到真正的陈三娘之前,那边的东西不好妄动。

这钢叉倒是个真东西,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荆白握在手中,才发觉这叉比他都矮不了多少,可见纸人大汉力气之大,竟然能把这么重的钢叉准确扎进门板的空隙里。

这几个纸人大汉如果能正常行动,肯定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

事不宜迟,荆白和白恒一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同时往外走,准备也进入纸人群中去找陈三娘。

白恒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自己凭听力在前追踪。荆白点点头,拿着钢叉跟在他后面一步。

但等真转过身,准备挤进纸人群,两个人的脚步都不自觉地停了一下。

“台上”的时间是静止了,可就在他们取钢叉的这一时半刻,台下竟然已经挤得不成样了!

别说陈三娘,他们现在都不知罗意追去了哪儿,他已经完全没入了纸人群中。此时此刻,荆白和白恒一的眼前,除了无数挤挤挨挨的纸人,还有漫天飞舞的纸屑。

那样子有点像罗意描述过的。当时季彤被带走了,他追出去,就完全淹没在了纸人的队伍里。

无数纸人成群结队,嬉笑着将他挤倒,又从他身上踩过踏过,最后自己又被新的纸人挤碎,变成一地纸屑将他埋在里面。

陈三娘的声音倒是还在唱着:“连绵漏雨破屋房€€€€”

白恒一一直专心听着她的词,此时还在唱成长历程,他们还有些时间。但这个声音的距离就很有问题。

现在荆白都听出来,她的声音变远了许多。

白恒一眨了眨眼,无声地道:“这什么纸海战术……”

第342章 阴缘线

这出戏根本没有一个标准的戏台,所谓的戏台,其实只是几个大汉和门板上的季彤的表演范围。

但底下人群无论多么人头攒动,都没有一个纸人越过这个范围,好像有个透明的壁障将他们和戏台隔开了一样。

这可真有些无从下脚。

荆白站在白恒一身后,把他往后拉了一下,向他示意自己手中的钢叉。

白恒一愣了一下,荆白只用口型说了两个字,配合动作,白恒一明白他的意思:开路。

荆白是人,纸人虽然多,但这种纸人很轻,最多迷惑他的视线,却很难将他挤倒。

之前童男童女带着装着白恒一的棺材腾空而起,荆白去追纸人的时候,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

但对纸人,尤其是夜晚的纸人来说,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按照罗意之前的描述,这些纸人确实只有个空架子。它们互相之间挤都能挤碎,只是数量实在太多,今晚的尤其多不胜数。

罗意作为纸人,虽然有骨架,但等到晚上,身体纸化明显,也没有什么重量。他当时就陷入了纸人的人海战术,被挤倒在地,惨遭它们踩踏无数次。

虽然未曾伤及性命,但据他说,那种感觉非常难受,像是四肢都被踩错位了。他当时只有一个人,想着季彤还在等他营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重新爬起来,跑去找荆白两人求助。

白恒一和他一样,被这样一踩,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荆白原本去拿这把叉的时候,只是不想它继续握在纸人大汉手中,又考虑到风险,才抢在了白恒一之前。但下面纸人已经挤成这样,白恒一现在肯定比他更需要这把钢叉。把钢叉作为支撑点,还有荆白在旁边,至少不那么容易被挤倒下。

白恒一明白了他的意思,冲荆白笑了笑,从他手中接了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地走进了熙熙攘攘的纸人群。

但是两人谁都没有想到,白恒一带着钢叉一走进纸人的人群中,它们竟然立时变得更加纷乱!

白恒一刚把钢叉拿起来,纸人们立刻往两边逃去,它们对钢叉表现得非常恐惧,一边跑一边惊叫连连。

“天哪,下来了!他们下来叉人了!”

“这个叉好尖哦!骇死人!”

“他们是下来找人吗,找哪个?”

“咋个回事呢,我们又没犯罪!”

“不要抓错了,不是我,不是我!”

“让我!让我!不要挡路!”

荆白握住白恒一的一只手,以免两人被挤散,白恒一拿着钢叉威慑这群拥挤的纸人,他甚至根本不需要挥舞起来,只要左右晃一晃,就会激起周围的纸人尖叫一片,四处逃散,互相踩踏。

两人都吃了一惊,这完全是意外之喜。拿钢叉时,谁也没想到会起到这样的作用。这倒是更方便他们去找罗意和陈三娘了。

但踩在纸屑上走了一会儿,两人才发现,即便如此,他们想找人也相当困难。

纸人实在是太多了!它们虽然会逃散,但数量众多,纷纷攘攘,拥挤异常,导致两人没办法走得很快。

白恒一听陈三娘唱到“十六长成容色殊”。这在古代就算成年了,也就是成长历程都快唱完了。虽然没见到扮相,但听歌词和她清亮的声线,更像是年轻的旦角,设定的年纪只怕不会很大,那么,她的人生历程恐怕也不会很长。

等她的自述唱完,就到行刑的时候了。白恒一想到这里,心里更急。

纸人们的主动避让,他此时看来也觉得不够快了。

白恒一悄悄瞥了一眼旁边的荆白。荆白神色平静,不知是不是因为对戏不了解,他看上去并没有那么着急。向来心绪平稳的白恒一,此时却忍不住焦躁起来。

白恒一现在不知道这是过的第几层塔,但按头啖汤的给荆白结算的进度来看,这里要么是第五层的后半,要么是第六层。

这个程度的副本非常少见,也更稳定,所以白恒一过的经验也不算多。荆白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甚至走到了这一步,白恒一不能容许他被困在这样一个副本里。

纸做的面颊看不出多大的面色变化,但白恒一心里有了决断。虽然这并非他行事风格,可为了加快速度,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反正这些纸人挤来挤去也是互相挤碎,白恒一索性将钢叉放平,一叉挥出去,利索地横扫了一片眼前的纸人。

被扫中的纸人并不是直接碎裂倒地,而是被钢叉戳得“砰”地一声爆响,爆出漫天的纸屑!有好几片甚至飘到了白恒一脸上,他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竟然是模拟的血液溅出的效果。

所以,纸人们如果被钢叉叉中,和它们自己挤碎的效果是不一样的?

短暂的寂静之后,其余的纸人忽然爆发出一阵恐惧的尖叫:“啊啊啊啊啊€€€€”

“杀人啦!!!”

“救命啊!!!”

周围的纸人演出一副惊恐万状的样子,好像白恒一不扫这一下,他们不会互相踩踏碾压直到碎成纸屑一般。

尖锐凄厉的哀嚎不绝于耳,让声音环境变得比之前更嘈杂。

白恒一眉心紧锁。他听力敏锐,周围高频率的惊叫太过吵嚷,让他一阵阵地耳鸣,连带着头都疼了起来。这纯粹是感官引起的疼痛,在这个环境里,再辨识陈三娘的声音也变得很困难。

耳鸣加头痛,白恒一下意识甩了两下头,试图减轻不适的症状。他一有异动,荆白立刻就发现了。顾不得奔逃的纸人,他稳住身形,挪了半步到白恒一跟前。

白恒一没有注意到他动了,阖着眼睛,双手都紧紧握着,是强忍着没有拿手去锤自己的头。他甚至连神色没有很大变化,但荆白知道他在忍受痛苦。

这种表情,荆白已经看了很多次,不想再多看一次了。

荆白知道,他的眼睛已经不会痛了。但现在周围的这些纸人受了刺激,仍在哀嚎不止,几乎到了声音污染的级别。荆白都觉得头嗡嗡的,何况白恒一听力远比他灵敏。

荆白猜他多半是因为这个,顾不上别的,当机立断,伸出双手,捂住了白恒一的耳朵。

这个动作不能完全隔绝声音,但白恒一的确感觉安静了许多。他方才注意力太集中,头疼得厉害,甚至是周围静下来之后,才意识到荆白做了什么,只能睁开眼睛,震惊地看着他。

他们现在是完全停下来了€€€€副本的进度不管了吗?!

白恒一简直是不可置信地凝视着荆白。他伸出空闲的那只手,要把荆白的手拿下来。

荆白原本担忧的眼神猛地转冷,目光往他的手上一转,再抬起眼睛,已经是剑锋一般尖锐而冷冽的视线在看白恒一,目光中甚至透出几分警告之意。

他鲜少用这样的眼神盯着白恒一,白恒一从他身上隐隐嗅到危险的气息,弱弱放下了刚抬起来的手。

荆白喉头滚动了一下,最后也没说话,只是用口型做了个“等”字。

白恒一调整的几个呼吸的时间里,他已经感觉到现在听到的尖叫声比之前弱了。如果说这些刺耳的尖叫是某种惩罚机制,应该也是有时限的,只要等到它过去就行。

又过了约莫十几个呼吸,方才混乱的尖叫就平息了许多。虽然依旧嘈杂,但起码不是那种爆发式的惨叫了。

白恒一也缓过了这口气,神色看上去放松许多。

荆白这才放下双手,两人回到之前的行走模式。

白恒一自觉方才行动失据,要尽量弥补进度,一心听着陈三娘唱到了哪儿;荆白却抽空看了他好几眼,观察他的状况。

白恒一方才的作为不像他的行事。荆白虽不知道他在急什么,也心知多半是为了自己。

他先静了几息,慢慢咽下方才看到白恒一忍痛时那种心脏收紧的急怒。默默措辞数次,才尽量用缓和的语气道:“停这几息不会耽误什么。纸人也有感官,你别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从点破神像能听见开始,荆白就没有把话说出声过。这是无声沟通了半天之后,白恒一听见他说的第一句话。

陈三娘还在唱,荆白会在这种时候说话,足见态度肃穆。白恒一虽然没从语气中听出什么,但隐隐感觉自己有些危险,赶紧连连点头,以示配合。

那头的陈三娘已经唱完了自己少女时期的孤苦经历,这时正唱到“新婚三月夫君丧”。

原来她结过婚。难怪之前大汉说她其罪一是“不守妇道”,或是指她守寡时找了赵二郎这个相好。

别的都罢了,这条罪行在白恒一眼里真有些可笑。不过这也让他注意到,在陈三娘的唱词里,赵二郎目前还没出场过。这段自述应该还不至于马上结束。

时间虽然没那么紧,但她也确实太难找了!

今晚是新月,月光原本就昏暗淡薄。黑夜中,他们只能凭着这点光线,在纸人的人山人海中大海捞针。

纸人们多就算了,还没有特征。五官都画得差不多一个样。打眼望去,都是差不多的白衣服黑裤子,圆溜溜的黑眼睛,鲜红的嘴皮。

来回看就这三个色,白恒一看得眼晕,他感觉再看下去会影响他发挥听觉。他这次果断寻求了荆白的帮助,打手势示意,在走到更近的距离之前,自己负责听,他负责看。

荆白点了点头,将他的手握紧。因为白恒一前几天眼盲,这几天下来他们都很适应这个模式。

当眼前陷入一片熟悉的黑暗,这一刻,白恒一清晰地意识到,视觉€€€€尤其是混乱的视觉,对听觉确实会存在一定的干扰。

闭上眼睛之后,白恒一捕捉陈三娘的声音和判断距离都清楚了许多,他现在很确信,他们和陈三娘的距离是在不断拉近的。

虽然她在逃,但纸人的拥挤同样会阻碍到她。但有钢叉在,白恒一和荆白身边的纸人们都会自动避让,他们追的速度比陈三娘逃得更快。

不过纸人实在太多了,白恒一怀疑就算只有几步之遥,他要在众多的纸人中找到在唱的陈三娘,或许也得好一会儿。

以前都说大隐隐于市,果然是有道理的。在这种拥挤的、甚至面孔都画得几乎一样的人群中,想要找到一个单独的人,简直可以说难于登天。

听的部分都交给白恒一,荆白只负责视觉的部分,也便于他专心去看纸人的脸。除了陈三娘,他还想顺便找另一个人。

轮廓锋利的青年抿着嘴唇,视线飞快地在身边每个纸人的脸上逡巡。

罗意跑到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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