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 第310章

季彤叹了口气:“这也是我唯一能对上的。后面那几句话,我听着就跟天书一样,只有几个字大概知道什么意思。”

她说完,下意识地将求知若渴的视线转向荆白。挺拔俊秀的青年正一言不发地走在她身边:“路哥,你有没有什么思路?”

他们说的荆白一开始就想过了,因为对一些名词不甚了解,他没有逐字逐句琢磨,习惯性地从整段话的结构来理解。

在他看来,这段话听起来很像是神像的起源。但结合所有信息和逻辑,又只能推翻这个想法。

分身万象,一点灵通。化乎界外,存乎其中。天清地浊,太虚立洞。无有法相,体性本空。

这段话看似玄妙,但和他们手中现有的线索毫不挂钩,说得上是模糊难解。

昨晚白恒一得到的消息虽然也和谜语似的,但至少还提到了他们当时拥有的红线。到了今晚,这段话却完全没提任何实体。如果说讲的是神像,听起来又仅仅交代了神像为什么会存在。

可如果真是这样,这段线索就不应该出现在今晚。

虽然纸人大汉给的信息并不是昨夜白恒一听到的歌谣的接续,可荆白觉得自己一开始的思路没有问题。

他虽然没参与第一晚张思远的“喜事”,不知该如何破解,但当时张思远遭遇的难度,应该不如荆白和白恒一经历的“丧事”,因为神像感官的受限程度在第一晚才最大。

他们今晚被迫参与进去的“戏曲”的难度,又比昨夜“丧事”的难度大,因为神像已经拿回了将近一半的感官。

他们都是普通人,身体的力量不可能对抗得过村子里海量的纸人和巨大的神像。满状态时不可能,“供养”之后体力下降,更不可能。

所以,纸人夜夜上门这件事,虽然要命,却也是给他们获取线索,以便从神像手中幸存或者逃出村庄的机会。甚至这机会,应该也是他们一开始和红线媪交易才得来的。

这样的话,神像越强,要破解纸人的局就会越难,相应的,他们得到的线索也应该更接近核心才对。

如果这个线索仅仅对应着神像的来历,在第一晚得到,还算说得过去,毕竟他们第一晚时,还不知道会有神像和神像的分身。

可现在是第三晚。荆白通过第二晚的“白事”拿到的线索,就能指引他取出莲台里的木盒,夺走神像的视觉。

第三晚远比第二晚危险,破解起来也更吃力,得到的线索就应该更有效。何况早上,等周杰森取出了神像里的木盒,他们就要直接面对从莲台上脱身的巨大神像。

如果今晚获得的只是一个介绍神像来源的线索,未免也太不合理了。

这至少应该是一个能帮助他们对抗神像,或者逃离村子的线索才对。

可问题是,这几句话假如不是说神像,还能是在说什么呢?

这个思路讲出来过于复杂,荆白不想耽误时间,索性道:“你先说你知道的。”

季彤知道今晚能得救,除了罗意拼尽全力,就是荆白和白恒一的鼎力相助。她没了半点藏私之念,荆白问了,她就一五一十地答:“在我印象里,‘天清地浊’这句,包括后面的‘太虚’,应该是道教的观念;‘法相’那句是佛教的。”

她努力想了想,又补充:“清净殿里困着那个大神像的莲台,普遍来说,更接近佛教的法器。然后兰亭曾经说过,月老祠里的那位手里拿布囊的月老,是一位道教的正神。”

荆白点了点头,陷入了思考。

这样起码是挂上钩了,但按他的思路,还是不太合理。

莲台与佛有关,月老是道教神,两个都对神像有一定的警示和抵抗作用。这都是他们昨天就知道的事。

周杰森他们昨天去月老祠,月老都已经指着神像的方向了。如果明天神像追出来,他们还不知道应该往月老祠躲,非要等到今晚似是而非的提示,那未免也太傻了。

按昨晚的思路,线索提示的东西应该是对他们第二天有帮助的才对。

荆白昨天能找到木盒,就是因为夜里,童女的歌谣说“神仙压顶难翻身”。第二天见到清净殿里巨大的神像,他就意识到底下莲台可能有东西。

前一天他根本没去清净台,按周杰森等人的说法,当时那里只得一个放抽屉的台子,里面没有神像,更没有莲台。

所以,理论上,线索应该是对他们第二天……或者至少是暂且还不知道的事有所提示,而不是这些他们本来就已经知道了的东西。

季彤等了一会儿,见荆白神色端凝,显然还在思索,不像有成型的推论的样子,又搜肠刮肚了一番,试图提供更多可能有用的知识。

可惜她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储备,想得脑门出汗,也想不起别的。她想了半晌,越想越是挫败,只能对走在旁边的荆白低声说:“不好意思啊,路哥,我对这方面的知识了解不多,再往深了想,也想不出别的了。”

荆白还在想这段话,耳边捕捉到她说的,过了片刻才反应出来,随口道:“没事……”

他脸色忽然一滞。

不对。

季彤或许对这方面了解不多,但是……在这里,还有一个昨天早上仅凭纸人上门的顺序,就猜出了他们各自代表了眼、耳、鼻、舌、身、意这六识的人。

他不知道白恒一了解多少,但总该比季彤了解得更多。

方才季彤解释自己没有听错时,白恒一也确实说了,季彤说的能内容串联起来。

可从那之后,他就没再说过话了。季彤和罗意提出的观点,荆白能意识到不合理,白恒一不可能毫无察觉。后面季彤提出对一些概念比较模糊的分类,他肯定也知道,却不说话。

白恒一的确喜欢开玩笑,偶尔也爱卖关子,但只在他自己也不能完全确定的情况下,更不是在这种紧要关头。

荆白当然知道他不可能害自己,甚至更胜一筹,他根本不在乎白恒一是不是要害他。但他不喜欢白恒一悄悄背着他计划他不知道的事。甚至只要一想到,他就觉得心底涌起一股不知道打哪儿来,却切切实实存在着的、如坠深渊般的不安。

他心里发沉,悄悄看了一眼白恒一,比他略高一些的青年没有立刻注意到他的目光。

他垂着眼帘,看着好像在看路,神情宁静而悠远,任谁也瞧不出他的心事。

不像是在想事情,更像在出神。

荆白收回视线,先自己在心里默数了许多遍自己的心跳,直到确认自己完全冷静,才开口道:“白恒一?这段话,你有什么头绪了么?”

他看似若无其事,其实全副心神都放在白恒一身上,才发现对方在他开口之后,几乎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方笑道:“有一点吧?”

荆白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也不问他怎么直到自己问了才开口,只点了点头,道:“说来听听。”

季彤和罗意和白恒一之间原本隔着荆白,这时两个人都好奇地转了过来,齐刷刷地盯着白恒一看。

白恒一这时才露出了思索的表情,连语速也放慢了:“季彤说的那两个分类是没错的,但我不是很同意关于神像的部分。”

他看了一眼荆白,道:“天清地浊这一段太玄了,暂时跳过,我其实想说说‘法相’。”

季彤用力晃了晃脑袋,恍然道:“对啊,白哥,六识的观点是你说的!都是今晚演了这破戏,搞得我脑子现在都有点晕,一不小心班门弄斧了。”

白恒一笑了笑,他虽然面向左边,瞧着是在和三个人说话,其实眼睛看的只有荆白。

他的语气很柔和,说:“佛法中说的法相,是‘诸法之相状’。无论是‘法’还是‘相’,都是非常玄妙广博的概念,难以简单阐释。但是既然后面说“体性本空”,我觉得这段话的意思,并没有那么深。”

他说着“没有那么深”,季彤和罗意的表情却几乎已经把迷惑写在脸上了。

白恒一知道自己非得把这段讲明了才行,只好继续解释:“算了,体性的概念更好懂。这么说吧,无论是法相和体性都有很多种理解,我现在说的,只是我对这句话的理解。体性,是体和性,体是一个东西的实体,性是它的性状,体性本空,是说这个东西€€€€”

他故意停了下来,双目静静看着荆白,似乎在等他接上后半句。

荆白只是沉沉地注视着他,神情没有波澜,也并不开口作答。

旁边的季彤感觉气氛怪怪的,又实在很想知道答案,只好弱弱地答道:“……是不是说这个东西,其实并不存在?”

白恒一的视线转向了她,难得有一瞬间,两人对上眼神。季彤不知怎的,对上那双又黑又深的眼睛时,心里微微震了一下。

他的神色看上去明明平静如水,但那双眼睛里好像€€€€好像藏着很多深不可见的情绪。

下一瞬,白恒一垂下眼眸,不再与她对视,只留下唇角那点笑意。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轻快:“是的,正是如此。”

第350章 阴缘线

季彤听他说完,在脑子里转着想了一圈,实在没想到不存在的是什么。是神像?红线媪?还是他们和纸人的婚约?

季彤不怀疑白恒一的能耐,但是对方关于这段话的解读,她实在觉得有点过于虚无缥缈。

反正欠的人情够多了,也不在乎多欠一个,她索性直接刨根问底:“白哥,我这人真没啥慧根……你说的并不存在的东西,具体指的是什么啊?”

白恒一不动声色地悄悄瞥了荆白一眼,他身旁的青年从刚才起就一直不发一语,他于是转过视线,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刚才说的,只是我对这句话的理解,也可能是我理解有误。更或许,这个线索就和之前的‘神仙压顶’一样,当时是解读不出来的,要到了某个地方才能知道。”

季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倒确实有可能,不过白恒一说得这么不确信,她心里就又悬了。

到了这时候,所有人都没有缓冲的时间了。是生是死,就看几个小时之后,他们有没有机会从大神像的手中幸存。

昨天下午去清净殿取出木盒时,她已经亲眼见到了近乎拔天倚地的神像。光是想想要被那么一个东西追杀,她都觉得寒毛直竖。

今晚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拿到一个线索,也要等到明天才知道有没有机会破解。如果破解不了,那不就直接寄了?

虽说有一个往月老祠里躲的选项,但是仅仅靠那个点香之前破败的小庙……真能抵挡住神像的侵袭吗?

她每在脑中默默对比一次月老祠和清净殿的样子,就忍不住在心里焦虑一遍。

虽然知道对比没用,焦虑也没用,但是要是每个人都管得住自己的脑子,也就没有人会发疯了。

一路都是黑漆漆的,季彤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深蓝色的夜空,还有悬在穹顶的弯弯新月,虽然没有赏景的心情,但这起码让她确定,此时此刻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儿,心情也放松许多。

要不是走路总得看路,季彤真宁愿一直看着头顶的天空,因为她实在是不想看路,也不想看周围的房子,更不想看身边的人。

路和房子,是因为他们回程的这段路已经走出了玻璃上有洞的房子的范围。

现在的路过的所有房子,玻璃都完好无损,也就是说……里面还藏着不知道多少蓄势待发的纸人。

至于不想看身边的人……平时是因为不想当那个发光发热的电灯泡,这时就纯粹是因为尴尬。

白恒一和路玄之间的气氛很怪,连她这个外人都能感觉到。

他们俩一句话也不说,季彤每次眼神不经意掠过他们时,两个人没有一刻眼神是交汇的。

虽然大家都有着名义上的婚姻关系,但这两个人真的不太一样,和其他任何人都不像。

亲密的时候比任何人都亲密,疏离的时候……好像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那种疏离,哪怕像现在这么“怪”,也是一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怪”。

最要命的是,他们两个人气场都很强。虽然季彤很清楚他们没有气势压人的意思,但是在两个人都情绪相对低沉的情况下还要走在他们身边,这压力真是不一般。

好在她终于快解脱了!

季彤在心里数了不知道多少个秒,终于看到了前方她需要和两人分道的路口,忙不迭对身边的荆白道:“路哥,我身上还穿着他们给我套上的囚服呢,我得回去把这身衣服给换了……”

荆白随意地点了点头。他原本也无所谓季彤去哪儿,只要逃命的时候不掉链子就行。

但季彤想了想,或许都活不了几个小时了,她得给自己留个喘息的时间,便又主动揽下了去找兰亭和周杰森的任务。也不用等天亮,先提前把人叫齐了,过来一起在荆白的房子处碰头。

趁现在还早,把另外四人叫过来一起集思广益,或许有助于破解这段话的含义。

等真正临走前,她又不免再次千恩万谢。白恒一虽然一直没和他们说话,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见荆白心思不在对话上,替他都应了,才将两人送走。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静静走在回去小院的路上。

白恒一也不知道自己此时什么心情。

他没有情绪不好,只是一直在想,荆白有没有听出来他到底想说什么。

从这段话出来,他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些东西。这段话合上了和他天黑之前的推测,加上出现的时间点,应该就是出副本的终极提示。但正如他和季彤说的,没到具体的环境,都不能完全确定。

他能猜出来,是因为他有记忆。等到了时机,以荆白的智慧,肯定也能破解。

“塔”又不是傻子,谜底由他这个npc提前说出来跟荆白自己推断出来相比,结算的进度肯定大有差别。

白恒一故意说得似是而非,是因为现在不到揭晓谜底的时候,他只能先排除错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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