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此,这是个再安全不过的双重保险。”阿加莎肯定了青木言的想法,丝毫没有任何心虚的反应,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她只是按照效率最高的方法去做。
“那么,「阿撒托斯之梦」有符合你的预期降临吗?”
青木言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个「阿撒托斯之梦」到底是什么,但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匪夷所思。
因为这个「阿撒托斯之梦」并不是纯粹的「全知之眼」所搞出来的其他力量体系,这里面掺杂了他的异能,换句话说,这是两个力量体系相融的产物。
他自认为自己的异能还没有被同化到完全变成了另一种力量的程度。
阿加莎似有深意般说道:“你可别跟我说你觉得周围的一切是真实的,只有梦境才会发生这么多光怪陆离又匪夷所思的事情,你不认为「阿撒托斯之梦」从字面上来看,就十分符合现在的情况吗?”
“……只有最后那个‘梦’沾边吧。”青木言一时之间有些想吐槽,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然而当这种吐槽的冲动退去,思维重新冷静下来后,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对方看似告诉了他很多东西,仿佛将举行这场宴会的所有目的和想法都告诉了他,甚至就连跟费奥多尔的合作也透露了一些,可实际上如果顺着对方给予的信息去推敲的话,会发现很多地方都显得有些矛盾。
比如说,现在的情况明明完全符合阿加莎的预想,对方只需要等待一切结束,并且趁这个机会了解「阿撒托斯之梦」就可以了,完全不需要跟他谈什么合作。
又比如说,从阿加莎所说的€€€€跟费奥多尔交易时对方所告诉她的情报来看,费奥多尔并没有骗她什么,现在「阿撒托斯之梦」确实被那个半成品催化降临了,对方又为什么要说自己被戏弄了呢?
前一个问题尚且可以用对方为了避免变故所以想率先拉盟友,好有机会更加清晰地去了解「阿撒托斯之梦」。那么后一个问题呢?
阿加莎一定对他隐瞒了些什么,费奥多尔在告诉对方那个试验品是「阿撒托斯之梦」催化剂之前,肯定还有其他的前提内容,所以阿加莎才会在第二次会议上表现出对费奥多尔的不满,而费奥多尔在跟他做完交易后,再去见阿加莎的那一面,一定会补偿对方的这份不满,否则对方就没有了还要特意在他跟阿加莎见面前去见对方的必要。
因此那份补偿一定是能够让阿加莎平息怒意的情报。
阿加莎会在意的事情绝对不会超出有关「阿撒托斯之梦」的范畴,再加上对方之前试探他的那些行为,费奥多尔到底给予了阿加莎什么补偿就变得清晰明了了起来,甚至就连阿加莎行动为什么会如常迅速的原因都有了解释。
以阿加莎高傲的性格自然不会容许超脱预料的事情发生,更别提「阿撒托斯之梦」的降临是她亲手谋划,这说明对方在这之前应该做好了能够结束「阿撒托斯之梦」的准备,然而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就证明这其中有某个环节超脱了对方的预料,比如说预想错了能够让「阿撒托斯之梦」降临的主导者。
之前戈蒂耶跟他说过伦敦有「全知之眼」的身影,既然他们能发觉,那么对伦敦了如指掌的「钟塔侍从」自然也不会意识不到,青木言猜测费奥多尔误导了阿加莎,让后者以为能够让「阿撒托斯之梦」降临的会是「全知之眼」的那些人,但在「阿撒托斯之梦」真正笼罩后,阿加莎才意识到「全知之眼」的那些人根本无法控制「阿撒托斯之梦」,这就是对方会在第二次会议上表现出明显针对费奥多尔的原因。
而费奥多尔意识到他的敷衍和敌意后,为了避免跟阿加莎彻底决裂陷入被动境地,一定会选择补偿阿加莎,这份补偿或许不能让阿加莎彻底满意,但肯定能够避免阿加莎跟他达成坦诚合作。
这样的话,这份补偿的内容只可能是€€€€费奥多尔在阿加莎面前暗示过自己跟横滨的「星之彩」事件有关。
费奥多尔绝对没有给予阿加莎一个确切的答案,否则后者也不会一直旁侧敲击试探自己,并且费奥多尔也不会跟他说什么€€€€后面的内容可以等他见过阿加莎后再细聊。
这像是费奥多尔对他展现出的合作诚意,但也像是提醒和威胁。
毕竟他们都清楚,阿加莎并不愚钝,哪怕只是模糊的暗示,后者都能够反应过来,并且从细微之处推理得出结论。
只不过推论毕竟是推论,具体事实是怎么样,还是需要他的确切回答,哪怕他没有明确否认自己跟费奥多尔曾经相识并关系不错,但这点东西不足以成为他就是那个画家青木言的证据,而此刻阿加莎也没办法拿到任何证据证明他就是让一切陷入「阿撒托斯之梦」的罪魁祸首,更别提€€€€阿加莎并不是十分信任费奥多尔。
这点从对方会选择如此直白的试探方法就能够看出来了,阿加莎是有意让他知道费奥多尔暴露了他身份的,毕竟对方这样做,既能以最小的代价向他展现出极高的诚意,也能在他跟费奥多尔之间留下更深的嫌隙。
现在阿加莎已经将自己会举行这场宴会的目的完全告诉了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对方是时候想要他展现出明确的态度了。
然而即使很清楚这些,青木言也仍旧表现出了不解的模样,“你直接将筹备这场宴会的真正目的告诉我,不怕我会对其他组织首领说出你算计他们,拿他们当棋子的事吗?”
阿加莎神色不变,涂着艳丽色泽的唇勾起,声调有些漫不经心,像是无关紧要的玩笑一样,“我可是很认真想要跟你合作才告诉你这些的哦。”
这显然是在回击青木言装作不解无意中威胁她的态度,即使这份威胁对于「钟塔侍从」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也一样。
青木言似无奈般叹了口气,“好吧,请问真实的理由是?”
“没想到「钟楼怪人」的首领会是个这么多疑的人呢,这就是真实理由。”阿加莎端着茶杯,身体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看着青木言毫无波动的表情,她忽然话锋一转,“不过,你要听另一个真实理由的话,也不是不行。”
青木言没有对对方说他多疑发表什么看法,毕竟他们都清楚,所有身居高位的人,没有不多疑的,“请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把宴会定在这三天吗?”阿加莎看似在提问,但实际上并不需要对方回答,她自顾自的说出了答案,“因为昨晚本该下雨。”
青木言含糊的应了一声,他眉头微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盲点,许久,他迟疑地问道:“是为了出现什么突发情况,可以延迟时间,对吗?”
“没错。”阿加莎一瞬间跟上了青木言思索的问题方向,她大方地承认,“毕竟我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确定试验品会在这三天里失窃,所以干脆利用一下天气因素将时间延长,那些人里总会有嫌雨天出行不便而选择滞留的存在。”
青木言觉得对方后一句话好像在内涵那些娇贵的王室贵族。
“不过€€€€”阿加莎拉长音调,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眼前青年脸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昨晚并没有下雨。”
青木言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对方希望他在这个问题上展现出明确的态度,比如说承认他是「阿撒托斯之梦」降临的主导者€€€€承认昨晚没有下雨是他干预的结果,又比如说透露他昨晚跟费奥多尔之间的谈话,好借此奠定他们合作的基础。
从阿加莎的性格、以及这里是对方主场的这些因素来看,如果他们真的达成了合作,那也一定是「钟塔侍从」占据主导地位。
暂且不提青木言不会容忍被他人指手画脚的这种事情发生,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跟阿加莎与费奥多尔之间的任何一方达成确切合作。
他想要的,是成为两者间能够相互制衡彼此,同时又完全中立的第三方。
于是在阿加莎逐渐冰冷的神色变化下,他含笑开口,“很正常,我们都知道超过两天的天气预报会变得不准,更别提€€€€这里可是‘伦敦’。”
虚假的伦敦。
第81章
即使青木言直到最后仍旧展露出模棱两可的模糊态度, 阿加莎也没有直接翻脸,而是依旧维持着和平的氛围,直到青木言告辞离去, 她表情才骤然阴郁了下去。
青木言自然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引起阿加莎的敌意, 但他并不在意, 他很清楚在对方弄清楚「阿撒托斯之梦」到底是什么之前不会轻易对自己动手。
相比之下, 倒是费奥多尔那边更让人在意。
从阿加莎所说的话来看, 费奥多尔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青木言甚至怀疑潜入伦敦的那些「全知之眼」的人都是费奥多尔特意弄来的棋子, 为的就是让阿加莎以「钟塔侍从」的名义邀请所有人布下这个局。
青木言从阿加莎那边回来后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直接回自己房间, 而是径直去了霍尔巴赫那里,现在的时间点如果去找戈蒂耶不一定能找到,对方极有可能蹲在什么地方收集情报,而如果去找霍尔巴赫的话, 则十有八九能见到, 毕竟以戈蒂耶昨晚对霍尔巴赫的嫌弃来看, 后者今天极有可能会被前者嫌累赘而丢下。
果不其然,在他敲响门的那一刻, 门立即被打开了,站在门后的是愁眉苦脸的霍尔巴赫。
青木言刚准备踏进去的脚步停住了,他迟疑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霍尔巴赫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让出了身位,“你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青木言一头雾水地走进房间,房间里乱糟糟的, 乱七八糟的衣服可以说是哪哪都有,而那名熟悉的金发青瞳男人就坐在唯一一张干净的沙发上扮演忧郁美人, 从那张沙发旁边地面上堆积的衣物来看,青木言严重怀疑那张沙发上的衣物绝对都被戈蒂耶嫌弃地丢在地上了,所以这个杂乱的房间里才会有这么一块干净的地方。
“他怎么了?”青木言指着沙发上唉声叹气的戈蒂耶,看向一旁像是被感染了一样,同样愁眉苦脸的霍尔巴赫。
“他今早出去的时候,我就发现他有点心神不宁,下午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这样。”说到这里,霍尔巴赫像是没眼看一样,表情有些痛苦扭曲,“他说,昨晚他过世的祖母来找他了,可能是想家了吧。”
青木言表情难得有些空白,“啊?”
听见这话的戈蒂耶气得当即从忧郁中抽离,抄起脚边堆积的外套就往霍尔巴赫脸上丢去,口不择言地怒骂,“你放屁!我明明只是来问问你昨晚有没有遇见已经死去的人!根本没有提想家这回事!”
“那你为什么会中途突然回来,还问我这个问题?”霍尔巴赫身形敏捷地躲过了自己穿过一晚沾染了各种气味的外套。
“我回来是因为有要给青木的东西!找你只是顺便!顺便问问这个问题!明白吗?!”戈蒂耶看起来简直要被气晕过去,白皙俊美脸都被气得一片通红。
霍尔巴赫敷衍着点头,“那你为什么问完就开始唉声叹气,自顾自的忧郁了起来?”
“看见去世已久的家人还不准我伤感一下了?”戈蒂耶咬牙切齿地开始回击,“你难道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回忆吗?”
霍尔巴赫选择性忽略了对方的攻击,他朝着青木言一点头,“你看吧,果然是想家了。”
青木言早在霍尔巴赫朝他点头时就早有预感地开始默默后退,跟对方拉出了距离,不出所料的,在对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戈蒂耶忍无可忍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狠狠揍了霍尔巴赫一拳,紧接着两人你来我往地打在一起。
青木言不动声色地悄悄挪动顺理成章地占据了戈蒂耶之前清理出的沙发。
等两人情绪都稳定的差不多了,他才慢吞吞地出声转移两人的注意力,“戈蒂耶,你昨晚看见的,应该也是我在无意识中制造出幻觉。”
听见这句话,原本揪着霍尔巴赫衣领疯狂摇晃的戈蒂耶愣住了,“你见过我祖母?”
“……你在问我这个问题?”青木言幽幽地盯着对方,提醒道:“你还记得我今年多大吗?”
“也是,在你记事前我祖母就已经死了,你不可能见过她。”戈蒂耶眉头微皱,“那我昨晚看见的是扎根在我自己的记忆中生长出的幻想?”
青木言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因此他很清楚对方的异能特性,只是……在这种失控的状态下,居然也能由他人来生成事物吗?
不过这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仍旧有人至今没有弄清楚所处的这个伦敦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假了,毕竟很少有人会去怀疑自己的记忆。
继续推论下去的话,说不准每个人眼中的伦敦都有着细微的不同,而这点细微的不同也会被青木言的异能覆盖,模糊所有人的感知,达到似而非似、无比贴近真实的效果。
被戈蒂耶揪着衣领的霍尔巴赫则趁对方走神思考的间隙,从对方手里重获自由,并试图用语言覆盖自己没能打过戈蒂耶的现实,“哈,果然还是小青木贴心,知道你想家,居然连你祖母的幻影都给你搞出来了。”
这种阴阳怪气的话听得戈蒂耶又想揍人了,“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说很多人都看见了已死之人的身影,很多人!”
为了避免两人再吵起来,青木言主动解释,“确实很多人,已死之人会出现的概率似乎跟对那个已死之人的情感挂钩,其他更详细一些的条件,我也不清楚。”
比如说青木言最初以为只有亲手杀死的人,并且对那个人有着一定的、无论正负面的情感,才会遇见那种“死而复生”的事情,但现在看来,亲手杀死似乎并不是必要条件。
他想起今早果戈里所说的那些话,忽然又觉得埋在伦敦的已死之人出现的概率会更大一些,毕竟有地域加持。
青木言思绪微微偏移了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戈蒂耶,“你说有东西要给我?是什么?”
这句话提醒了戈蒂耶,他一拍脑袋从口袋里拿出一封看起来有点像是邀请函的东西,“这是横滨港口Mafia托人让我带给你的。”
青木言看着构造跟他今早收到的那张邀请函除了花纹外别无二致的书信,缓缓陷入了沉默。
“又是下午茶吗?”
“我觉得像是晚宴。”霍尔巴赫凑了过来,一同看青木言拆开邀请函外封。
“为什么?”青木言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他们明明都还没看见内容。
霍尔巴赫自信开口,“因为这张邀请函的底色是深色调。”
“真是朴实无华的理由。”戈蒂耶嗤笑道:“要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这个世界大概会变得十分和谐美好吧。”
霍尔巴赫听出对方在暗讽他头脑简单的话,没等他气得跟对方理论,信纸展开后的内容让所有人都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因为上面确实写着晚宴,内容也中规中矩,跟阿加莎给他的一样,没有过多赘述什么,甚至都没有提任何有关他和横滨的字眼,留出了足够多的拒绝空间。
青木言下意识说道:“确实是晚宴呢……”
仿佛是得到了什么支持,霍尔巴赫得意地大笑出声,“怎么样啊?戈蒂耶?”
戈蒂耶看不惯霍尔巴赫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他轻嗤一声,“凑巧罢了,毕竟谁不知道Mafia都喜欢用深色。”
“嘿……”
霍尔巴赫不服气地想要拉着戈蒂耶说个清楚,但后者直接忽略了他,转而看向青木言。
“约的时间是今晚,我记得你刚从阿加莎那回来吧?”戈蒂耶发出一声感叹,“真是受欢迎呢,青木。”
似乎是注意到了青木言像是在犹疑什么一样的反应,“青木,你如果不想去的话,当没有收到这封邀请函就行了。”
青木言轻轻摇头,“不是,我只是在想,费奥多尔有没有跟港口Mafia联系过。”
戈蒂耶迅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表情变得有些凝重,“这方面我不太清楚,你知道的,费奥多尔那个人很难捕捉到行踪,可以确定的只有他们在伦敦异变开始后没有见过面。”
戈蒂耶看着青木言若有所思的神色,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其他问题,“阿加莎说了什么?”
“阿加莎也没说什么,只是给了点想要跟我达成合作的诚意,并且背刺一下费奥多尔。”
青木言回忆了一会儿,从他们的一堆拉扯闲聊里提出了有用的东西,“她说我们现在的情况就是「阿撒托斯之梦」,而且「阿撒托斯之梦」降临方法还是费奥多尔告诉她的,她聚集所有组织和有用的贵族就是为了无风险了解「阿撒托斯之梦」到底是什么。”
戈蒂耶神色有些微妙,“阿加莎还挺坦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