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这么想的,但是很遗憾,我还有其他事情想要去验证。”费奥多尔表情看不出破绽,他别有深意地提醒道:“我只会等您三天。”
太宰治当然不会认为这是好心的提醒,相反,这是满怀恶意的威胁,威胁他如果三天内没有把「书页」带来伦敦,对方就会抹消「书」上的内容。
他抗议道:“三天时间未免也太少了,青木能够坚持的时间都有一周呢!三天连一半的时间都不到!”
“很抱歉,毕竟这一周里会发生很多变故,所以三天已经是我能够给出的最长期限了。”费奥多尔仍旧维持着从容不迫的优雅腔调,显得语气里的歉意十分真诚。
太宰治发出一声轻嗤,似乎是在不屑对方这种惺惺作态的态度。
他随意摆了摆手,转身离去,“如果对你来说真的这么危险,那真希望三天后你还能像现在一样活蹦乱跳。”
费奥多尔看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最终收回视线重新望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酒店。
脸上用于伪装与误导的表情尽数收起,他眼底流露出真实的疑虑,那番说辞只能误导一下对「全知之眼」了解并不多的太宰治,虽然他并没有欺骗对方什么,但也同样隐瞒了一些内容,就像是太宰治明明已经确定想要跟他合作,却总给他一种虚假的伪装感。
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情况,毕竟这种情况如果真的有人会坦诚相待的跟原本是敌对的那方合作反而是一种愚蠢。
“如果「钟楼怪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他们现在大概在准备黎明时分带青木的尸体回法国吧……”
他又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头微微仰起,看向毫无破晓预兆的夜空。
“如果黎明会到来的话。”
在他们发现黎明不会到来时,哪怕原本真的一无所知也会开始犹疑起什么了吧。
身形清瘦的青年慢吞吞地坐在了路边的椅子上,从斗篷里拿出「书」,又不知道从哪抽出了一只钢笔。
哪怕是近乎已经明白了青木做了什么,费奥多尔也仍旧有些奇怪。
奇怪对方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举动,也奇怪为什么对方会将无比在意的「钟楼怪人」拉入这个危险又不稳定的世界。
更何况对方似乎还有着某种能够预知到未来某一个节点的手段,而且这份预知没有时间限制。
虽然不知道这份预知产生的原因是雨果的异能还是“试验品”,又或者是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与“试验品”叠加的结果,但无论如何在有这种能力的情况下,对方都不该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是他猜测错了,还是对方有其他后手?
想要验证这个问题也很简单,就像是「书」在谁手上谁就拥有绝对优势一样。
虽然他是真的想跟太宰治合作,但是这个时候也需要看对方的运气了。
他一向不喜欢坐以待毙,也不喜欢事情超脱掌控的感觉。
明亮的星辉洒在雪白的书页上,在最新那页的上方,青木所留下的笔迹变得无比清晰。
哪怕再看一次内容,也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
手中的「书」被放在膝头摊开,新的墨迹自「书」的上一任主人字迹后晕染。
夜风吹拂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响,寂静无比的街道近乎能够听见笔尖落在纸上的摩擦声,坐在长椅旁、路灯下的青年恍若中世纪的吟游诗人般,优雅而又不拘小节。
书页翻过一页又一页,直到费奥多尔按照构想填充了所有内容,将「书」中的时间线拉到了现在,前面的内容也没有消失。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缓缓眨了眨眼睛,“他的运气出乎意料的好呢……”
既然时间线已经填充到了现在,那接下来的发展就可以按照他的想法来了。
就像是三年前太宰治将欧洲研究部队抵达的时间修改成他会动手的那一刻一样……
他现在也可以将太宰治回来的时间修改到「钟楼怪人」动手的那一刻。
然后……彻底奠定青木的失败与死亡。
第112章
印象中的晨曦没有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天边绽放, 天空仍旧是一片星光璀璨的模样,一条绚丽的银河取代晨曦挂在天际。
对于一直处于伦敦的人来说,他们已经习惯天空是夜晚的模样了, 甚至隐约有了这才是常态的错觉。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 这种情况异常无比, 如果本该出现的白昼没有出现, 那么其他地方呢?那些与这里有着时差的地区呢?他们的白昼是否也会伴随时间的推移而彻底消失?这种异常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范围有多大?
近乎是发觉天空异常的一瞬间, 所有没有迎来白昼的地区都组织起了调查团。
伦敦城市的普通市民时不时地抬起头看向星河, 又在眼帘映入星空的那一刻习以为常地低下头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只是偶尔某个瞬间, 他们嘴里会无意识地发出近乎是呓语的声音。
€€€€“世界是一场虚无的梦境。”
一名站在窗边拥有着深褐色头发的男人无意识地低喃, 他目光望向天空,星辉落在雪白的长外套上,光影的交界线影影绰绰地浮现出七彩光晕,像是有色彩自混沌的黑中分离。
房间里原本因天空异像而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众人回过头看向对方。
“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其中一人走到了对方身边, 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霍尔巴赫?你还好吗?”
不大不小的力道刚好让霍尔巴赫从失神中清醒, 他眼中的恍惚与绝望逐渐溶解,取代而之的是彻底的明悟。
“我很好, 我当然很好!”
霍尔巴赫回身看向房间里或站或坐的同伴,他兴奋地说出了自己的发现,“小青木没死!这里是他借助梦境构建出的世界!”
“没死?”
“梦境?”
这一句话下去所有人的表情都不由得发生了变化,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床上那名失去了生命特征的青年脸上, 后者表情宁静淡然,像是在做一场永不苏醒的梦。
没有人质疑霍尔巴赫的结论,这是他们共事多年对彼此的了解与信任。
既然对方会这么说, 那一定是有了确切的证据。
在场的人都不愚钝,在这之前他们都从霍尔巴赫和戈蒂耶口中明白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 再加上他们对青木的了解与熟悉,很快,大部分脸上都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原来如此。”雨果唇边流露出无奈的笑容,“没想到他会把那些画用在这里,我原本以为他会在最后利用这个来胁迫那些达官贵人一同除掉费奥多尔或者「全知之眼」。”
毕竟只要能够控制住那些在金字塔顶尖手握权利的人,就相当于控制住了整个金字塔。
只不过虽然这么做是最为迅速省力的,但同时也很容易被反噬成为众矢之的存在,哪怕处理的再好、能够达成某种共识合作也一样,那些人一向傲慢无比。
“也有可能是因为变故太多了,比如说「书」的存在,又比如说「阿撒托斯之梦」对他的影响。”
戈蒂耶眉眼间流露出些许忧虑,自从得到青木的死讯后他一直都有些摇摆不定,时而认为自己应该相信青木,时而又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信赖对方以至于演变成忽视了。
“但无论怎么说,只要知道小青木没死就够了,而且现在这种情况……看起来他似乎已经明白创造‘现实’的最关键因素了。”倚靠在墙边的伏尔泰语气含笑。
早在三年前,雨果曾告诉过他们青木想让异能靠拢的方向是能够影响现实,虽然这是异能中最为普遍的方向,但对于青木来说这个方向却是一条极为困难的道路。
青木的异能是空间系,能够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对方是一切的造物主,因此如果想要将创造出的物品或者说某种特性与规则带到现实近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有某种外力帮助,比如说“试验品”,又比如说换一个方向,从根源去影响现实,也就是€€€€
定下“真实”与“虚假”概念,创造“现实”的缔造对象€€€€人类。
如果连人类本身也分不清现实与虚假,那又凭什么认定这里是虚假世界呢?
甚至说不定他们原本生活的地方才是虚假的世界,又或者两边都是虚假。
€€€€都是一场虚假的梦境。
伏尔泰忽然顿住了,他似乎明白为什么霍尔巴赫会莫名冒出那句话了。
这个世界拥有着跟“试验品”相同的精神干扰,而入侵点则在“真实”与“虚假”这两个概念上。
他低低笑了一声,“如果不是黎明迟迟没有到来,他甚至把我们都骗了过去,真了不起。”
“那么新的问题出现了,青木为什么要选择如此迂回的方式呢?”
对方明明可以直接让那个银发异能者告诉他们的,是不信任后者……还是有其他更为隐晦的缘故?
戈蒂耶眉头微蹙,视线下意识看向跟自己一同待在青木身边的霍尔巴赫,却意外地发现对方仍旧站在窗边望着天空,这种的异常反应让他思维中断了一瞬。
“霍尔巴赫?”
霍尔巴赫再次回过神,发现房间里的众人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讨论,正看着自己。
他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了讨论的内容,“或许小青木不仅仅只留下了黎明没有到来的破绽,这个世界的星空似乎会移动,让我想起了不断转动的玻璃球,这些星星就黏在玻璃壁上。”
“我以为他会更想让这个世界变得跟现实无二?”靠坐在桌沿的莫泊桑微微耸肩,“毕竟他这么大费周章,如果最后展现出的作品不趋近于完美,就有些不像他了。”
“你说的对。”雨果赞同地点头,“所以小青木肯定是想借此达成什么目的,又或者是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这么做。”
他们暂且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但可能会出于的原因却很好猜,无非是精神状态上的不稳定。
比如说对方使用异能后经常会出现的人格解体,又比如说对方手里一不留神就会浸染他人精神造成崩溃的造物。
这句话提醒了戈蒂耶。
“说起来……”他有些迟疑地环视了周围一圈,“青木的造物呢?”
无论是“拉莱耶”也好,还是那个青木亲自用剩余“颜料”构建的造物也好,怎么都不见了?
如同机械缺失的那枚齿轮被拼起,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房间里异变陡生。
在星辉下浮游的银白粒子忽然浸染出大片绚丽的色彩,如同彩色的轻薄蒸汽。
但这东西的速度却和慢悠悠只能顺着气流游动的蒸汽半点不沾边,只在眨眼间,那抹色彩飞速从所有人眼前掠过。
哪怕房间里众人都及时察觉到了某种异变即将发生的预兆并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却还是失败了。
像是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操纵着这一幕,所有人的攻击都恰到好处地被躲开,那抹色彩也宛如气体一样在空中分散越过拦在它面前的人,最终准确无误地包裹床上的青年。
被色彩包裹的青年在短短一秒内消失,最终什么也没能留下。
€€€€「……在「钟楼怪人」意识到不对劲的那一刻,一直潜伏在他们周围的造物骤然出现,对于自由的渴望以及成长期的饥饿让它对床上创造者的尸体发起了袭击,跟之前暴起的反噬一样,它从不放过创造者任何虚弱的时机……」
这种看似巧合到离谱的发展让房间里的众人不免惊愕了一瞬。
“嘿!别让那东西跑了!”
“这怎么可能!小青木给我们展现的时候,它可从来没有展现过这种速度!”
“那东西把青木吃了?!”
“该死的!”
那抹色彩在吞噬掉青木后又重新消失在了房间里,说是消失,倒不如说藏匿更为合适。
它藏匿在了颜色中,也许是在窗台雪白窗帘里,也可能是原色衣柜表面,甚至有可能在漆黑不见光的床底,总之它可能与各种色彩融为一体,就像是之前让他们都没能察觉到它的存在一样。
有脾气不好的已经从箱子里翻出了炸弹和试剂,既然青木的身体不在了,他们也不用再顾及使用的手段会过于粗暴破坏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