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川 第12章

没有信号,一点也没有。

玻璃窗被风刮吹着,雨点打在窗上啪嗒啪嗒几声重响,李涯捣鼓了会儿手机无果,只能百无聊赖地开始玩单机游戏。迟驰靠在窗边看了看外边救援队奔走的身影,微微蹙了蹙眉。

这里信号本来就称不上太好,平时打电话都有些勉强,就别说现在这种情况。

迟驰倒是不急着走,只是一直被困在这儿也不是一个办法,他都害怕霍邱山和朱青纭两个损友头一热就报警了,到时候冒出个乌龙来,迟驰也不用厚着脸皮去见陆时川了。

陆时川……不知道陆时川知不知道现在的情况。

信号中断持续了近一天半,到次日中午,迟驰才在手机上看见一格有些不太明显的信号格,只有寥寥几条信息被接受成功。

迟驰没有看见陆时川的信息。

他松了半口气,却还吊着半口,怕陆时川发的信息是还没有成功接受到。

“李涯,你手机上有信号了吗?”迟驰朗声询问着。

“只有一格,看到琳姐问我们怎么没回去的消息了,我回复了,但是还在转圈,发不出去。”

迟驰叹了口气:“算了,别跟这东西较劲,等信号恢复了再说吧。”

这两天镇上供电不够,频繁断电,白天天比较亮的时候都选择暂时停电,避免晚上的时候热水器等等没法用。

在酒店里常常没什么事,迟驰基本就看看书看看剧本,也不出门,只是苦了李涯,李涯唯一有点兴趣爱好就是玩手机,单机游戏也能玩的格外起劲,眼看着到了下午,手机直接关机了。

迟驰不抬头,听到动静,翻过一页书,“没电了?”

“嗯……没电了。”李涯叹了口气出来。

“拿那个充电宝吧,应该还有电,对付一下。”迟驰抬起手,指了指摊开的行李箱上躺着的一个黑色充电宝,李涯觉得这东西眼生,抓起来看了好几眼。

迟驰注意到他这动静,又补充道:“不是我的,陆时川上次落下的。”

听见陆时川的名字,李涯脸上又不由自主地一红,他磕巴地嗯了两声,胡乱将充电宝的头掰下来给手机充电。

这段时间,李涯每次听他提起陆时川,脸上表情总是有点怪怪的,要不是脸红不好意思,要不就是满脸尴尬。

迟驰内心狐疑,语气是浓浓的怀疑,问他:“……你喜欢陆时川?”

“不不不不不€€€€”李涯急得手上的东西都要跟个烫手山芋似的扔出去,恨不得立刻跳脚起来窜上窜下。迟驰就眼睁睁看着他着急忙慌地打了一整套醉拳,然后露出满脸疑问。

李涯的脸红得像红烧虾,尴尬解释道:“不是,哥,我就是想起来那天你们俩……被我听到了有点尴尬,我也不是说怎么样,作为助理看到听到这些是很正常的,但是我确实是头一回。”

何况他还挺崇拜陆总的。

迟驰心中疑惑更甚,陆时川统共就来了几天,来的当天李涯就去楼下的新房间睡了,房卡也给陆时川了,他听到什么?他怎么听到的?

这破酒店这么不隔音吗,他们俩动静也没多大。

“这房间是有洞吗,你睡楼下都能听见。”迟驰惊得有些忘记尴尬,抬手慢慢搓了搓脸。

“就那天呀€€€€我来收拾行李,动静太大了,好像有点吵到你们,我后来还想和哥你道歉的,但是太尴尬了就没有说。”李涯尴尬地揉了揉手指,小心翼翼地看着迟驰。

迟驰:“……”

什么东西,第一天他们两个什么也没干吧。

迟驰脸上木木然,深吸了一口气,“没事,小事情而已。”

迟驰低下头看书,越想越想不通,眼前密密麻麻的字都变成了和经文所差无几的晦涩文字,他连着翻了好几页,最后还是一页都读不下去。迟迟没有动静的手机终于发出了叮咚的一声消息提示音,迟驰解锁一看,是陆时川的信息。

一个问号。

这估计都八百年前的信息了。

第17章 你敢吗

17

迟驰的每一双鞋穿出去再回来都湿了个透。今天出门的时候索性穿的是拖鞋,平常送进来的餐食都是李涯去拿,但今天李涯不知道怎么吃坏了肚子,窜了一早上,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

这趟也只能让迟驰跑。

迟驰住在酒店八楼,电梯白天不运行,只能自己走下去再爬上来,拖鞋淌过灌进酒店大厅里的水,垂下去的运动裤也被浸湿了一节。

忍着心里那股膈应,迟驰飞快走上前打算取了餐就走人,低着头拎着自己的裤腿,一双凌厉的眉攒在一起,表情上的忍耐似乎快要到了极点。

“876,两份。”迟驰腾出手来去接,并未抬头。

迟驰单手提着裤子有些狼狈,餐食迟迟没有到自己手上,他不解抬头,望向负责派发的工作人员,还未将这人的脸完完全全照进眼睛里,余光就已经瞥见了个分外熟悉的身影。

他猛地回头看了过去。

溅着大滩大滩泥渍的卡车后箱门敞开着,里面依然可以看见脏兮兮的一层污垢,陈放着几个杂乱的物资箱,男人身上套着难看的皮质雨衣,隐约露出里面一层薄薄的黑色高领打底衫,他坐在卡车上,借着顶躲雨,雨衣的帽檐垂了下去。

双腿随意摆放着,表情淡淡的,看过去时正在闭眼冥思,直到迟驰看过来的那一瞬间,陆时川才幽幽睁开眼。

平静无波的眼神投了过来,和穿着卫衣,一手提着两个裤管的迟驰面面相觑。

陆时川好似有些累,眼下的乌青又加重了不少。迟驰怔怔地看着陆时川,一时间有些晃了神,脑子里闪现过很多念头,比如陆时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来的,为什么这么累,为什么……要来。

“滇南连着这几天的大暴雨加山体滑坡冲走的实际上是你的脑子?看到我和见到鬼一样。”陆时川懒懒地抬起眼皮,拖着长腔慢慢悠悠道。

听着他的声音,迟驰僵硬的四肢才找回了一点存在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你觉得我为什么出现在这?我一分钟赚太多钱生活太顺心,再秉承着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乐于助人精神来体验生活,顺便看看你有没有出事,以防我出的钱打水漂。”陆时川撑着从高高的卡车上跳下来,溅起一大滩水花。

这通说辞让迟驰忍不住动了动嘴角。

“陆总,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不信你还问。”

迟驰顿时被他堵了个哑口无言,耳边传来工作人员的催促声:“别叙旧了,快拿着回去吧,淋感冒了又生事。”

他接过刚刚拆出来的餐食,望着陆时川片刻,抬脚跨进了屋檐下,隔着层离得远几乎就看不见人脸的雨幕唤着:“陆时川,进来说。”

“我应该也不是那种披着雨披在雨里和人交流的生物类型吧。”陆时川一边说着,一边还讲究地擦了擦脏兮兮的手才进来,他忽远忽近又有些朦胧的声音随着中间这层相隔的雨幕消失,终于在迟驰耳畔边清晰起来。

迟驰莫名觉得自己的心跳跳得过于迟缓了,连呼吸都顺带着慢了下来,他看着陆时川那张清秀漠然的脸上沾着很多泥点,抬手用指腹擦掉脸颊上的泥星子。

柔软的触感在指腹下滑过,陆时川也愣住了,随即,他猛地攥住了迟驰的手腕,制止他下一步的动作。

“你在干嘛。”

“给你擦脸。”迟驰冷静答着。

陆时川面无表情地挑了下眉毛:“如果等会我发现我的脸没干净,我就把你摁在泥里。”

“给我金主擦脸很稀奇?用得着你这么怀疑我,我给你点职业素养你倒还觉得不顺心了。”

迟驰说完,又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来。

两个人因为这句话莫名陷入了良久的沉默,陆时川站得有些久了,便靠在门框边上,摸出盒已经被泡得潮湿濡烂的烟,他瞧着烟盒里的水,索性徒手捏着挤了挤,一股潮湿的、淡淡的湿烟草味在手心里炸开。

迟驰一直盯着他。

盯到陆时川觉得有些不自然。

“我说真的,为什么来?”迟驰放沉了声音,语气相较方才的调笑来说,此刻显得格外认真。

陆时川没说话,静静地瞥了他一眼,不算特别违心又不算特别诚恳地扯了个谎,语气轻松至极,有些事不关己:“你失联了,霍邱山找上我,问有没有你的消息,他说你父亲知道这边山体滑坡的事之后很担心,希望越川有点责任心,别把人放着不管。”

“谁来跑一趟都是跑,所以我亲自来了,满意了?”

这套说辞倒是挑不出错来。

但却是把陆时川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方才那套说辞也是,陆时川把所有离谱的和不离谱的理由都搬了出来,唯独不肯说上一句担心谁,就像是现在,他提了霍邱山提了迟若昭提了越川的责任,唯独没说他这个越川CEO专门跑一躺是为了什么。

他不愿意说,迟驰也懒得逼问,只是眼底情绪淡下去几分,若有所思地瞧着陆时川。

迟驰哦上一声,没再说话。

陆时川是以捐赠物资的由头进来的,手上的事情不忙完很难脱身,再加上运送物资的车辆只能到堵塞的地方,剩下的需要人再徒步走出去,纵使陆时川经常泡健身房,也会运动,但来回弄上那么一遭,他也有些不太受得了。

酒店房间全满,甚至有些地方是临时添进去的临时床,人满为患的地方不仅仅充斥着雨水和泥巴的味道,还有股阴沉潮湿的腐味。

陆时川弄完手上的一切,将身上的雨披脱下来给别人。

今夜凌晨会停雨,道路通起来也不过是一两天的问题,陆时川今天有些精疲力尽,实在是不想再费出去的这个功夫,他为了迟驰的事情,从出事那天晚上开始到现在没有怎么合过眼。

连夜坐飞机飞来,又碰上恶劣天气飞机延误,没有赶上上一次的物资输送,打点来打点去,今天才出现在迟驰面前。

就连他办公桌上那个自己最宝贵的一尊石膏雕塑狮都在出发前被自己不小心砸了个粉碎。

身心俱疲,紧绷着的神经也终于稍微松懈了下来,陆时川就让迟驰无论是抬着还是举着,都得把他带上八楼,他腿早就已经有点发麻、失去知觉了。

陆时川这句话是随便乱说的,可迟驰却欣然答应了。

“可以,我背你。”迟驰将两份餐食打结系好,勾在手指上,向着陆时川示意。

大概是没有想到迟驰这么好说话,陆时川看着迟驰那张冷静沉稳的脸,不到片刻便挪开了视线。

“不需要。”陆时川回绝,又觉得自己矛盾,难得有些生硬地补充着,“那是开玩笑的。”

迟驰听他说不用,又点点头,转身就要走向楼梯。

迟驰心情称不上好。

鬼都能看得出来。

迟驰出门一趟,带回来个看不太出原本样貌的老板,给李涯三魂六魄险些吓得只剩下一个壳,他招呼迟驰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弱弱地喊了声老板好。

只见陆时川随意点了点头,还未动作,迟驰便拿了套新的换洗衣服过来,轻轻扔在沙发上道:“衣服,浴室你知道在哪,上次你用的洗漱用具还在,没扔。”

陆时川蹙了蹙眉。

迟驰就这么不吭不响地挨到晚上。

继上次的事之后,李涯心有余悸,今天看见陆时川来了,自觉至极地掏出副耳塞,然后麻溜地爬上床用毯子捂紧了头。

他肠胃难受了一天,眼下平静下来便迅速睡了过去,迟驰那边却显得没那么好过。

“迟驰,从下午到现在你就活像是嘴巴上缝了针一样,我千里迢迢跑过来不是为了看你脸色的。”陆时川头发吹干后简单地倾洒下来,他眸中含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怼和责备,整个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上的迟驰。

迟驰放下手中的书,思忖片刻,随意却又带着点认真道:“你是千里迢迢来睡我的?”

陆时川冷不丁地被噎了下,软绵绵地用话打了回去,“是又怎么样。”

“你是不是对这东西上瘾啊。”迟驰抬眼,眼底装着很多陆时川看不懂的情绪,里面有不解、困惑和一点点愤怒,其他多余的,陆时川也不懂。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像是单纯的在说一句轻飘飘的陈述句,陆时川却被这句话的语气弄得有些恼火,他腿一屈,横冲直撞地抵在迟驰腿边那点狭小的空间里。

“迟驰,你少给我蹬鼻子上脸。”陆时川目光放冷,掐着迟驰的下巴静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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