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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冥王星》剧组表演拍摄的基努€€里维斯头一次在工作时间感受到如此剧烈的忐忑不安。
关于昨天的家访,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只字未提,看起来像是彻底相信了他和金编造的谎言。
但利亚姆不仅失约,打来的电话也十分含糊,只是告诉他,因为一些意外,他们的合作取消了,他们不会再准备什么餐点,基努也不用再向他汇报奥斯蒙德的状态。
情有可原。
基努目前的处境就像是被发现了端倪架在火上烤的间谍,最好立即中止行动,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乖巧地做回老实人。
基努当时很高兴,甚至松了一口气。
挂上电话以后便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根本没来得及告诉利亚姆奥斯蒙德的突然家访,利亚姆是怎么知道他们完美无缺天衣无缝的合作出了问题的?
难不成,利亚姆和奥斯蒙德,这两个人,真的凑巧撞见了?
基努很想旁敲侧击出一些情报,奈何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导演在剧组忙得看不见身影,好像每一个工作小组都需要他亲自确认成果。
一直到中午,基努都没能找到机会,和奥斯蒙德单独相处,说一些只有他们两个人清楚内容的悄悄话。
基努惴惴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对的。
进组以来,他头一次没准备餐盒,刚想向奥斯蒙德撒个慌告诉他,金换了工作,以后没办法准备午餐了。但如果他想吃,自己也可以下厨做一点。
但话还没说出口,奥斯蒙德便态度亲和地喊了他:“嗯?你今天没带餐盒吗?先等等,别急着盛饭,今天有个朋友要过来,他带了些点心,你坐下来一起尝尝吧。”
基努找不到理由拒绝他。
心中却陡然生出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他们两个没等多久,奥斯蒙德的“朋友”就乘坐着出租车到达了摄影棚。
简单的T恤牛仔裤,搭配着全副武装的口罩墨镜...
基努只看了一眼,便露出一副眼看着要将“Holy shit”脱口说出的惊讶表情。
利亚姆!
他就说总觉得事情不太对,他们两个果然是撞上了!
满肚子坏水的奥斯蒙德故意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疑惑地询问他:“怎么了?你们俩认识吗?”
“呃...”
基努尴尬地挠着自己的脑袋,不停地给利亚姆使颜色:该怎么说啊老兄!你坦白了吗!还是说他们俩还准备过什么他早就忘记的口供?
利亚姆摘下墨镜,又取下口罩,脸上没有任何被抓包的尴尬,他神色淡淡,只从包里取出装着几个中间夹着香肠的牛角包的油纸袋,轻轻“嗯”了一声。
“哦€€€€”
奥斯蒙德看看他,又看看基努,故作不解:“但基努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好像你也没有说过。”
早就说了,欺瞒导演是要遭报应的。
基努的额角渗出些冷汗,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奥兹...和基努没什么关系,是我请求他这么做的。”
利亚姆抬起手,似乎想要去牵他的手,又因为剧组人多眼杂,打消了念头,只是轻轻将手掌压在了他的肩上。
奥斯蒙德没什么反应,他没打算深究,一是因为他和利亚姆只是合同关系,没有那么多的牵扯,二则是因为他自己倒也算得上是受益人,蹭到了不少点心。
他只是想小小地报复一下。
“你说什么?我只是在说你们俩从没告诉过我你们两个认识。还愣着干嘛,坐下吃吧,午餐时间很短。”
基努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他起码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奥斯蒙德和利亚姆的关系并不像利亚姆说的那样差。在明显能尝出点心差别的情况下,奥斯蒙德居然没怎么生气,更没有因为利亚姆的缘故给他穿小鞋。
想什么呢?
基努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看着用完餐后一前一后走进导演办公室的两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以后,基努已经认清了,奥斯蒙德是一位兢兢业业的称职导演,他不可能因为某些私人原因就迁怒于某个演员或者工作人员,拍摄结束之前,工作第一,拍摄镜头的质量第一。
午休的时间非常短暂,只有25分钟。
但奥斯蒙德还是可以趁着剧组处理计算焦距、太阳和灯具照射强度,调整机位等琐事的时间,回到办公室小睡片刻或者喝杯冰美式。
此刻,奥斯蒙德反手锁上房门,脸上的平静的笑意消失不见,他轻轻蹙起眉:“不是说不用来了吗?你不是生病吗?我预约的家庭医生没去家里吗?”
利亚姆转身抱住他:“没事,只是烤了一些面包,没用多少时间。医生来过了,给我留了一点助眠的药。”
他谎称只是季节性的感冒外加失眠,轻易地哄走了医生。
但抱了片刻,利亚姆思绪迟缓的脑袋却突然想起,他答应奥斯蒙德是为了让奥斯蒙德认清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而不是继续演下去,投食、拥抱,像以前一样。
他旋即松开手臂。
奥斯蒙德却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他垂着眼眸,突然想起了什么:“今天早上吉姆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找到的合适的男演员放了他的鸽子。他催促我让我给你打个电话,询问你有没有想要参演《终结者》的想法。”
利亚姆歪头看他:“你以前不是说,《终结者》不适合我吗?”
奥斯蒙德没说话,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那是以前。”
以前,他们起码还算得上朋友。
“以前”,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话题
利亚姆的呼吸骤然停滞了片刻,他垂下眼眸,声音很轻,又忘记了要抹黑自己的形象:“那...现在,你想要我答应吗?”
“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就好。”
奥斯蒙德说着,弯下身翻出桌边的电话薄,将詹姆斯€€卡梅隆的电话抄了一份交给他:“决定好了就联系他,还有你的经纪人。虽然我和你签了合同,但这并不代表这份合同还会管束你的其它正经工作。”
这样一来,总可以弥补实习期的工资问题了吧?
奥斯蒙德并不觉得自己缺他这五百万。
即便官司缠身,《E.T.》依旧稳坐全球票房榜总冠军,从六月到八月,热度丝毫未减。更是让奥斯蒙德在刚刚出炉的富豪榜统计中,一跃成为七月电影界的第一富豪。
BEST的租赁生意也蒸蒸日上,录像带带来的收入比依旧抵制着索尼的好莱坞七大制片厂想象中的还要多。
按照目前的收入情况预估,如果不采用合理的避税手段,奥斯蒙德恐怕得在年底缴纳上亿美元的税款€€€€这还是在里根的政策倾向于富人,税款缴纳金额被大量减免的情况下。
在《E.T.》的票房还持续高热,录像带销量火爆的现在,奥斯蒙德并不缺给利亚姆的每月五百万。
他甚至还可以通过财产转移和一份虚假的工作合同合理地避开部分税款。与其将这部分钱交给税务局,还不如拿给利亚姆。
听到他的话,利亚姆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神色有些低落,似乎是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只留下一句“我知道了,我先回去了。”便打开门锁,离开了摄影棚为剧组准备的狭小办公房间。
他离开后不久,奥斯蒙德便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他的私人医生雷切尔。
美国的很多家庭都有家庭医生,尤其是儿童医生。他们的诊费比医院还要昂贵,却因为清楚病人过往的其它病史,可以为客户或者孩子们提供最细致贴心的私人服务和保密工作。
除此之外,部分政客、演员、商人,还会从私人医生那里,拿到部分精神类药品、处方药,吗.啡、安定或者其它酮类药物。
奥斯蒙德的地西.泮就是由他提供的,他们有着不短的合作关系,奥斯蒙德对他还算是信任。
“嘿,现在是你的休息时间吗?”
雷切尔询问道,声音温和:“我得向你汇报一下工作结果。根据病人的描述,他患有‘季节性’感冒,感到疲惫,身体不适,头晕,状况有些严重,所以我给他开了一些特效感冒药和助眠类药物...”
“但是,除了失眠以外,病人否定了你的其它描述。莫名其妙地流泪、疲惫、困倦,注意力涣散...考虑到你说的‘周期性’复发,我更倾向于他患的是情绪病,某种情感障碍,不过这需要一定时间的观察,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让他做一份抑郁症的表格。”
雷切尔虽然是一名临床医生,却在毕业以后,又读了心理学硕士,毕业论文恰好研究的是当时心理学大热、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的抑郁症。
奥斯蒙德描述的状况确实与抑郁症有些类似。
不过,目前有关于抑郁症的研究病例大多都还是怀孕期间或者生理期间崩溃的女性,主流思想曾经认为,它是一种典型的女性疾病。
男性病人的占比很小,察觉到异样选择就医的病人更少。
“抑郁症?”
奥斯蒙德一愣,
他的母亲也患有产后抑郁症,奥斯蒙德对抑郁症算不上陌生。但在他眼中,利亚姆和他的母亲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这也导致,奥斯蒙德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是否有心理疾病。
雷切尔以为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轻声解释道:“只是有抑郁的可能性。近几年金融危机,生活压力增大,家庭矛盾激化,越来越多的人患上了抑郁症或者陷入抑郁状态。”
“病人通常因为工作压力精神压力情绪崩溃,出现情绪低落、兴趣衰减、思维迟缓的状况,认知障碍,失眠、崩溃、无法控制的哭泣,自责,自杀...其实在抑郁症被定义之前,抑郁症就已经出现在了历史中,古希腊的哲学家、梵高、丘吉尔...许多学者认为他们都是典型的抑郁症病例,它并不罕见,就发生在所有人的身边。”
“幸运的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与以往不同,药商生产的新药‘百忧解’可以纠正化学失衡,对抑郁症的治疗有神效。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找丽塔聊聊,她是应对抑郁症的专家。”
要不是雷切尔在他格里菲斯家破产前就曾经为他服务过,奥斯蒙德几乎要以为他只是个借机推销“百忧解”的药贩子了。
电影圈内本就是抑郁症病发的高危地带,不少电影职业人都因为高压和情绪转变患有各式各样的心理疾病,焦虑症、强迫症,抑郁症倒也算得上常见,五花八门的奇怪病症也往往伴随着特殊的癖好一起出现。
但,利亚姆?抑郁症?
这两个词汇能联系在一起?
奥斯蒙德的大脑中最先浮现出的想法就是不信。
但又不得不怀疑。
雷切尔的经验丰富,奥斯蒙德相信他的医疗水准,不然也不会雇佣他做家庭医生。但他毕竟只是心理学硕士,从业以后并没有接触太多的心理疾病病例,比不上一直为他提供心理治疗的丽塔。
奥斯蒙德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拨通了另一个电话:“...丽塔,我有些问题想要向你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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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亚姆躺在布制沙发上,空调的温度保持在27度,算不上低,他的背后与沙发相贴的地方泛起一阵潮湿。
但利亚姆并不打算移动自己的身体。
他眼神空洞地凝视着天花板,迟缓地思索他需要做的步骤。
他需要做什么呢?
其实并不需要如何精心策划,他是个烂人,只需要停止表演,以最真实的模样面对奥斯蒙德。
他没有那么擅长做饭。
他习惯使用刀枪和拳头等暴力行径解决问题。
他有一个罪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