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对上的每一个人都向他举杯致意,有人笑容真切,眼中满是羡慕;有人笑容虚伪,另有其它盘算。
利亚姆守着他没让他灌下太多香槟,但奥斯蒙德回到家之后还是第一时间快步冲向了盥洗室干呕。
他甩了甩漱口洗脸以后被冷水打湿的额发,从利亚姆手上接过毛巾,随手擦了两下以后自然而然地搂上了他的腰,将下巴抵在利亚姆的肩上闭上双眼:“我没事,那点香槟不至于醉,只是觉得不舒服。”
利亚姆顺势搂住他,将他抱到了沙发上。奥斯蒙德偏着头,将额头靠在利亚姆的颈侧。
“哪里不舒服?”
“胃,胃疼。”
是并发症,而且奥斯卡开始之前,他没有吃太多的东西,但是他没想到自己必须在afterparty上停留那么长的时间。
“我给你做些吃的。”
利亚姆松开手臂,从一旁抓来抱枕递给他,但奥斯蒙德似乎并不愿意松手。
“不,等一会儿再说,没有以前那么严重,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如果只是并发症,也许一会儿就好了。”
他更加用力地搂紧了利亚姆的腰,迫切地从他身上汲取熟悉的味道。利亚姆今天没有喷香水,外套染着些烟气和酒精的味道,但是脖颈处嗅起来仍然是他熟悉的,淡淡的熏暖的味道。
放下抱枕,利亚姆有些心疼地伸出手将他被打湿的黑发别至耳后,忍不住垂下头,亲了亲他光洁的额头:“我以为你很高兴获奖,是因为担忧会出现糟糕的评价吗?”
“不,谁管他们怎么写?事后跳脚而已,没人在乎。我确实很高兴,但是,我尽力了,从颁奖台上走下来,整个afterparty、还有路上,我都在思考雨人应该怎么样才能得奖,但是我找不到办法。太难了,谁都知道,我需要一个比奇迹更加神奇的奇迹,”
“靠舆论?靠数量?哪怕我在今年拍摄了4部电影,奥斯卡评委都不会看我一眼。靠换票?那不可能,蝉联三届奥斯卡,就算是上帝来也做不到...也许我得先睡一觉,说不定明天就能想出什么好的办法。”
他有时也会毫不顾及地偷偷展示他幼稚的一面,抬起手指攀住利亚姆的手臂,闷闷不乐:“我讨厌奥斯卡,他们为了面子,为了不被英国媒体抓住话柄数落,为了捍卫冥王星的地位,把我的计划全毁了。”
倒不是就此放弃努力与抗争,而是奥斯蒙德需要宣泄一下自己糟糕的情绪。
倒是很少见他这样,说生气但也算不上,气鼓鼓的,表情有几分刻意。利亚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捏了两下他脸颊:“没关系。拿不到明年的奥斯卡就算了,你只要拍你想拍的电影就好,没必要再在乎奥斯卡或者别的什么。我可以帮你补上这部分钱,嗯...一亿五千?再加上《雨人》的前期投资,以及拿不到奥斯卡的损失...两亿五千够吗?”
奥斯蒙德下意识收紧手指,一时之间也不再关注于《雨人》和明年的奥斯卡。他到底是哪来的那么多钱:“你是认真的?”
利亚姆的表情很平静,就好像他一句话决定的不是花出去两亿五而是两百五一样。奥斯蒙德熟悉他,知道他不会开这种玩笑。
他果然点了点头:“嗯,我拥有一家风投公司,现在转手卖掉的话,差不多应该能拿到这么多。”
“市值两亿五上下...CR风投?那是你名下的公司?你、你...”
奥斯蒙德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他藏的太好还是他是个疯子,前景大好的公司说卖就卖,亦或者说他是个笨蛋小狗,CR总共就值这么多,他是打算都给他吗?
利亚姆的表情反而稍微有些惊讶:“你知道CR?”
谁不知道CR?全名Champagne rose(香槟玫瑰风投公司),这样一个略显古怪的名字,让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华尔街的新贵属于一名女性老板。
奥斯蒙德知道它,因为它就是大半年以前,可口可乐公司的新股东。迈克尔€€奥维茨查到,当初坚持要哥伦比亚与自己合作的,就是CR。
如果说CR属于利亚姆,那么可口可乐不合常理的要求,就足以解释得通了。
奥斯蒙德忍不住伸手捏了两下自己的鼻梁:“你最好只是在开玩笑,我不需要你卖掉你的公司。”
“为什么?”
利亚姆不能理解,他当然不是在开玩笑:“我不需要那么多钱,而且,你和米高梅的赌约也没有规定,必须由你来偿还这笔违约金吧?其他人代还,在法律上也行得通。”
他根本没有抓住重点。
奥斯蒙德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制止他想要卖掉公司的想法,却突然愣住,他睁大双眸,单手抓住了利亚姆的领带:“等一下,我好像想到办法了。”
他猛地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拽下利亚姆的领带,突兀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哈,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必然不可能拿到明年的奥斯卡最佳,但是《雨人》是毋庸置疑的奥斯卡最佳影片。只要它是米高梅的电影,只要由我将它提供给米高梅,对赌协议就可以正常完成,米高梅股价也会因为《雨人》和奥斯卡上涨。”
利亚姆被亲得有些懵,他不太明白:“你是说,你要放弃导演《雨人》?”
“不,交给谁我都不放心,电影还是由我来执导。但是我会借助别的方式伪造一个新的导演身份,制造一个骗局,通过化妆伪装成另一个人导演《雨人》。”
这个计划还是有几分可行性的,只要在剧组内部做好保障...在这个信息传播并没有那么方便快捷,也不容易查验身份的1980年代,只要他能够保证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之前不露馅,说不定还真的可以赌一把奥斯卡。
第208章 开口
奥斯蒙德几乎是迅速在大脑中拟定了一个计划。
这项“偷天换日”的奥斯卡计划必须有团队参与, 所以他没办法使用[坏事面具]一步到位,彻彻底底伪装成另一个人。只能通过一些笨手段,例如特效化妆改变自己的形象。
奥斯蒙德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搂着利亚姆的手臂, 给伊莱娜播去了电话。
“我以为,你会延后《雨人》上映的日期...这么做风险很大, 但就像你说的那样,这是《雨人》能获得奥斯卡的唯一机会,值得一试。而且风险很小,就算是奥斯卡识破了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取消你的奖项。没有明确的规定...我先询问一下法务部,确认一下可行性。”
奥斯蒙德勾起唇角:“很好,你明天早上过来,我们得商量一下具体的步骤。”
“早上?你不是预约了心理医生吗?”
伊莱娜抽出表格翻看了两下:“这件事没办法急,我们稳一点, 一步一步来, 我先拟一个计划和注意事项,你趁这段时间处理好你自己的事。”
“好吧, 我差点把这件事忘了。有电话打进来了, 明天我再打给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来奥斯卡的夜晚也无法得到安宁:“奥斯蒙德€€格里菲斯。”
“奥兹。”
电话那头的是经纪人迈克尔€€奥维茨:“很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 但是打到CAA的电话太多了。广告、电视台、制片厂,各种各样的邀约,人们已经疯了,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你, 听你说些什么。每家媒体都打电话给我, 给任何人,试图索要你的任何消息。”
这是当然的。
他是唯一一位蝉联奥斯卡的导演, 唯一一个在20岁以内获得双奖的导演。
来的刚好。
奥斯蒙德笑了笑:“我们需要一点商量,一个彻头彻尾的营销计划。迈克,别拒绝,含糊地给他们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应,让我们找几个合适的节目,我需要一些镜头,高调地宣布我从《雨人》的剧组退出,交由其它导演、制片人接手电影。”
“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我没get到的玩笑吗?”
*
“早上好,丽塔。”
奥斯蒙德心情很好地和他的心理医生打了个招呼:“我刚刚看到汤姆。”
丽塔面带微笑地朝着他点了点头:“克鲁斯刚和我聊了聊,谢谢你的推荐,奥兹。你的精神状态很不错。我还没有来得及恭喜你,《冥王星》是部非常棒的电影。”
“他的压力很大,他在《雨人》里算半个主角,又要和达斯汀€€霍夫曼对戏...你知道,导演最讨厌的不是演员演技有多差,而是对戏的演员能力差距太大,导致压戏、整个画面都不和谐。达斯汀是冲着奥斯卡奖杯去的,他不想收敛,汤姆只能跟上他的脚步。”
“而且,《雨人》的故事需要他表现得焦躁、烦闷,这是没办法避免的心理压力问题。”
“这倒是...我一直以为导演讨厌的只有演技很差的演员。”丽塔有些惊讶:“等一会儿的聊天结束,我再给汤姆打个电话,给他做一个额外的辅导。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他是我的演员,我需要他在电影拍摄的时间内维持最佳状态,还有一件事也有可能会影响他的心态。我知道他的表演课老师是科学教的狂热教徒...这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但是他教授的表演课程很有用,我也慕名去听过两节内容,唯一糟糕的地方就是他总是在课上疯狂地传播教义,试图让所有学生都加入科学教。这总是给人很大的压力,就好像如果你不表现地像是赞同他的想法,他就不会将所有的学问教给你。”
奥斯蒙德摩挲着下巴:“汤姆和你讲这方面的问题了吗?我觉得也许你也需要从这方面着手帮助他。”
“我不会透露和客户的谈话内容,奥兹。”
丽塔笑得有些无奈:“不过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问题,你知道的,有时候,病人总是对医生有很强的戒备。也许我们是时候开始你的部分了?”
她说着打开录音设备:“你今天表现的很亢奋,是因为奥斯卡让你觉得很高兴吗?但你昨天给我打电话时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好,我以为又出现了什么问题。”
奥斯蒙德双手并拢交握:“你的感觉没错。我昨天确实觉得不舒服,也有喝了一点酒的缘故。当然奥斯卡打乱了我的计划,让我很没有安全感。但好在我找到了解决办法,所以你今天看到的我,觉得很舒服,很积极。实际上这很奇怪,因为我的处境还是很糟,报纸上充斥这铺天盖地的攻击,未来满是麻烦。但我并不害怕或者畏惧,我对自己有信心,我相信我可以克服眼前的困难。”
丽塔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转变为由衷的笑意:“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比奥斯卡还要好的消息。你的想法发生了积极的转变,奥兹。因为什么?你遭遇了什么?你的上一次电话告诉我你DIY没能成功,你要到挪威约会。”
奥斯蒙德的脸上浮现起一丝尴尬:“我不知道和他有没有关系,但是我确实度过了一个很棒的假期。所有的事情,都处在我的舒适区范围内,电影、工作、银行账户、舆论、还有...恋爱关系。”
他似乎有些懊恼自己说出了这个词语,立马抿住嘴唇,拇指在另一只手的食指指节轻轻揉按了两下,迎着丽塔鼓励的目光,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开口:“我不知道那能不能称之为一段正常的恋爱关系,我们两个都不太正常。我们在一起了,我们做了,但是...”
“你们做了?”
丽塔的声音略微拔尖了一点,压抑着激动:“你、可是、你、你们...抱歉,作为职业医师我不应该这么激动,但你的ED...”
奥斯蒙德将手掌半握,抵在唇边,轻声咳嗽了一声:“是的,你说的没错,我的ED一直以来应该都只是心理问题。我不能接受肮脏的性...但是,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奇怪,我也会因为某些事情产生很离奇的欲望、想法。呃,那是一个意外,我莫名其妙地控制不了自己,就像是饿了很久,丧失理智,脑子里只剩下我想要,我需要。转过头来想,也许我的想法并非出自喜爱,或者对性的渴望,我只是想留下什么标记,我疯狂地想要他属于我。”
实际上这还是缺乏安全感、缺爱的表现。
丽塔想,奥斯蒙德想要的很复杂,也很简单,他要的只是在他需要的时候,他人的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肯定和鼓励,弥补他匮乏的安全感,一遍又一遍说爱他。
心理学上有一种很古怪的说法,人们一直在逃避的东西,反而是人们最渴求的东西。
对奥斯蒙德来说,爱也是,性也是,他避之不及的东西,反而是良药。
“奥兹...性并不脏。它更多的时候与你父亲的派对无关,哪怕在电影里,性的镜头也是‘爱’最直接的意象,这一点你比我更加了解。它是爱的延展,是进一步的需求和渴望。”
“你对性和爱的想法太大了,你是最有天赋的导演,但也是最天真的小孩,对你来说,性是虔诚的神圣的,是童话里从不提到的。它看似很简单,它是标记、也是你的占有欲,是你认为难以启齿的一部分,但是...只有这些吗?”
因为奥斯蒙德总是很讨厌这个话题,所以他们的谈话已经避开谈论爱与性太久了。但是他们的所有谈话最后总是绕不开爱和性,因为这就是奥斯蒙德最根本的问题,他所有痛苦的来源,他的根源。
“我不敢说了解你,但是我认为既然值得你的喜欢,他一定有特别之处。你的大脑对于什么促使你分泌多巴胺很敏感,你已经体会到了,所以你应该清楚,性不仅仅是欲望,还是对彼此的体贴、尊重、理解、支持、坦诚、克制、索求。这是爱的表现。”
这是他父母从未给他的,一份最为简单,又赤诚的爱。
奥斯蒙德垂下眼眸,从桌子上拿起水杯,他轻轻抿了一口水,润湿干涩的喉咙:“他确实...但这些,我觉得只是性格、人品的问题,利亚姆是很典型的好人,他向来会尊重别人、帮助别人...向任何人释放善意,我很愧疚,我知道这是好事,但我仍然不喜欢他这样。我,贪婪已经刻入我的DNA里了,我是一个和他完全相反的人...我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亲爱的,你不用因为这些小事垂头丧气。在爱情里每个人都很贪婪,每个人都一遍遍反省自己,觉得自己不够完美,你把他想的太好了,我理解你。”
丽塔安抚他,她并不介意他将一场心理咨询变成恋爱咨询,实际上人类百分之六十的心理问题都来自恋爱关系。
“明明你之前还告诉我,他骗了你,让你以为他是个很好的、你理想中的人。”
奥斯蒙德深吸了一口气:“是的,但是...我觉得,他想要成为那样的人。他的出生很糟糕,所以导致我误解了他。他那样做,并不是为了表演给谁看,不然他也不会帮我。如果不是后来再次巧遇,也许我永远不会知道是谁把我送到了医院还垫付了医药费。他在我看到的时候做了很多,在我没看到的时候做的更多。”
“可是,这就是爱吗?我很享受现在的关系...然而,他从来都没有说过爱我。任何时候。”
丽塔忍不住愕然:“他...为什么?你?你也从来没有说过吗?”
奥斯蒙德偏过头,注视着角落里的盆栽,他承认他在这种时候确实有些幼稚:“我在等他开口。”
“奥兹...”
“好吧好吧,不完全是。”
奥斯蒙德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我不想说太多关于他的问题。他很擅长去呵护、安慰一个人,嗯,应该说是很擅长爱别人,这得益于利亚姆的母亲。她应该也是个很好的人,温柔,慈爱,利亚姆应该很像她,但他应该也很怕她。”
丽塔抬起头,什么也没说,等待着他解释。
她向来都知道,其实奥斯蒙德很敏锐,他能够轻易地辨别出别人的感情,只不过他总是会否定、逃避。
“自从我知道他的出生,就再也没有怪过他的选择。他还是个孩子,在其它方面已经够完美了,总会有些缺陷...他很怕他的母亲,就像怕我一样。或者说,他怕的不是我们,而是亲近导致的麻烦...”
所以面对同类问题,他的选择都是逃开、避开,将他的母亲送走,逃得离自己远远的。
这是利亚姆下意识展现出的防御措施,他用来保护别人,也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的招数。
奥斯蒙德坐直身体,再次喝了一口水,他的喉结上下滑动:“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也是我决定向他坦诚的原因之一。如果我没有告诉他我的过去,我的病,也许在一段时间以后,他还是会离开。有的人会因为别人的精神疾病嘲笑他,或者利用这些弱点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比如科尔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