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亚姆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 很想让他坐起来,重新坐回沙发上,他们有话可以好好说。
其实他的训练内容覆盖了全身每一块肌肉, 腰部力量也不差,奥斯蒙德箍着他手腕的手更是可以被他轻松地挣脱, 他完全可以摆脱目前的窘境,轻而易举地将局势逆转。
但利亚姆早就习惯了顺从奥斯蒙德的心意,掌控局势对他的花来说,是一种维持安心感的方式。
“...要说什么?”
他的声音变得稍微有些沙哑, 利亚姆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他是个生理机能非常正常的男人,很容易在黑暗和旖旎的氛围中起些不该有的反应,但他不想这样。
奥斯蒙德颜色明艳的眼睛在黑暗中也像是一块令人沉醉、眩晕的宝石,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利亚姆的眼睛, 薄唇中吐出的字眼却与眼下暧昧的气息毫无关联:“你的未来。”
他好像真的没有醉, 最多只是思考的速度变得略微迟缓。
不知道为什么,利亚姆稍微松了一口气。
利亚姆€€海恩斯应该拥有一个什么样的未来?其实利亚姆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以前总是觉得他的未来应该很短, 拥有着几个短促的音符,然后归于沉寂。
奥斯蒙德低声说的话, 令他觉得有些陌生:“也许这次没什么希望了,但我会给你奥斯卡的,还有一个演员应该拥有的一切奖项, 奥斯卡、戛纳、柏林...世界各国, 所有的电影节, 所有的荣誉。”
“我没有开玩笑。”
奥斯蒙德的声音很轻:“可能在一年两载内我做不到,但是, 五年、十年,二十年,只要你还愿意做一个演员...”
“只要你不要像他们一样离开,一直留在我身边。”
利亚姆的心脏搏动突然暂停了片刻,他屏住了呼吸,脸上却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笑意。奥斯蒙德还是醉了,他只有意识不太清晰的时候,才会示弱,就像上次在医院时那样。
即便知道他已经醉了,还很有可能会忘记他说了什么,利亚姆还是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遍他可能会在未来遭遇的、难以轻易解决的事,低声承诺了一句:“好。”
其实,无论他是否能遵守诺言,都不该在这种时候许下许诺的。
躁期的他对自己充满了自信,可以轻易地付诸感情,也相信自己可以面对、解决任何难题,始终坚守他的承诺。
但是望着奥斯蒙德满含期待的孔雀蓝色眼睛,他无法拒绝他。
奥斯蒙德的唇角因此上扬,明显醉得不太清醒了:“我其实,不是什么很优秀、很出色的导演,但是我可以努力。”
利亚姆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他反而因为一瓶啤酒醉了。也许那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许是因为酒精的延迟作用,现在才堪堪控制了他的大脑。
他的发音都稍显扭曲,拖着裹着甜意的尾音:“我可以,我可以让你赚很多的钱,Limmy。嗯,我很快,很快就可以拿到奥斯卡最佳导演了,然后就可以还清欠下的钱,好好生活了。”
“你可以好好生活。”
利亚姆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很想亲一亲他的眼睛,但是他忍下了自己的想法,轻声安慰道:“嗯,我知道,但你本来就是最佳的导演。”
奥斯蒙德笑了笑,语速温吞而缓慢:“我们可以一起合作很多电影,你喜欢童话吗?uh,这个也许赚不到太多的钱...但我想自己写一部童话,很俗套的故事,但是有很幸福的开头,很幸福的结尾,中间曲折一点没有关系...”
“会不会太贪心太失真了?那就,很平淡的开头,很平淡的过程,很平淡的结尾,虽然没什么看点,也没什么惊喜,但是胜在没有意外,没有挫折,没有悲剧,没有遗憾...”
他的眼睛很亮,虹膜色泽艳丽得令人窒息,浅淡的蓝色勾勒出少许环形的纹路:“但是,没有节奏起伏的故事好像只能造就一部糟糕的电影,真可惜。”
利亚姆的手指握紧:“你可以拍一部,同时拥有幸福的开头、过程、结尾的故事。不需要赚很多钱,你可以拍给自己看。”
“...你真的很傻,拍电影哪有给自己看的说法?那怎么赚很多的钱?”
奥斯蒙德轻轻皱起眉,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算了,总而言之...”
奥斯蒙德的唇角上扬,松开了钳制住他下巴的手,神色认真:“我不会让你挨饿的。”
稍微停顿了片刻,他有开始絮絮叨叨的说道:
“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合作很多年,拍很多很多电影,在好莱坞的星光大道上留下名字,还有奥斯卡终身成就奖。知道吗?整个世界,都会铭记你的名字,当然,还有我的名字。”
他拥有光辉的未来,虽然他的未来似乎和电影绑在了一起。
利亚姆轻声说道:
“你的计划就是拍一辈子电影吗?奥兹,你真的很喜欢电影。”
“不是我,是我们。”
奥斯蒙德纠正道,他向来是个拥有着计划的、也努力去按部就班地执行计划的人,但他的未来在潜移默化之间,已经添上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你刚刚已经答应我了,不能反悔。如果你实在不想拍的话,就放假休息,我们可以两三年才拍一部电影。”
他很兴奋,利亚姆甚至能感受到他紧贴着自己皮肤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着。
他说,他当然很喜欢电影,因为电影拥有着无数的可能,无数的故事,都由他的镜头编织。在他的电影里,他是世界的主人,他可以掌控一切。
他说着,声音突然变低,他察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利亚姆:“你不喜欢电影吗?你喜欢其他的工作吗?如果你不想当演员,完全可以尝试别的工作,制片人、导演,你学的是音乐专业,配乐编曲也可以...你都不喜欢吗?”
他好像忽然变得非常失落、沮丧:“那,你如果有更好的主意,我也不会拦着你的...”
利亚姆忍不住抬起手,揉搓了两下他卷曲的黑发:“没有,我很喜欢‘我们的未来’。”
他的话让奥斯蒙德重新开心了起来,他的亢奋一直持续到了利亚姆问出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问题:“‘不要对任何滥交的人交付真心’是你的母亲教给你的第二件事,那第一件事是什么?”
奥斯蒙德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他垂下头颅,长久地看向利亚姆的眼睛,然后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声叹了一口气:“永远将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他轻轻调整着自己的姿势,俯下身搂住了利亚姆的腰,自然无比地将半张脸迈进他的肩窝,以近乎呢喃的声音开口道:“我是一个很糟糕的坏人。”
他在他耳侧呼出的气息带着浓重的酒气,贴近的身体很凉,但是很快就被利亚姆偏高的体温熏得沾上了暖意。
这样的温度实在太过舒适、太让人想要闭上眼睛睡上一觉了。
奥斯蒙德没有任何负担地闭上双眼,心满意足地蹭了两下,为自己的脑袋找到了一片更惬意宜人的依靠。
“不是的。”
利亚姆抬起手臂搂住他,轻声地安慰道:“你不是这样的。”
奥斯蒙德没有再回答他,他的呼吸很快变得平稳,让利亚姆无奈地露出笑容:“睡吧,奥兹,等你醒来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习惯告诉他,一切都会变好,未来都会令他称心如意。利亚姆的话也确实应验了,在医院的那天晚上,他就是这样告诉奥斯蒙德的。
故事的一切发展都会如他所愿,而他,会替他扫除道路上的一切障碍与烦恼。
*
奥斯蒙德躺在自己的床上没有动,身边当然没有其他人,只是他醉酒不会断片,模模糊糊地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
人不行也要怪路不平,都怪昨天派对上的酒没有表明度数,也许杯里的不是单一酒液,而是被各种酒液调兑在一起。
奥斯蒙德根本没想过他会喝醉,他一向对醉酒有着些许阴影,但好在他昨晚只是絮絮叨叨了一堆有的没的,这次醒来,也没有额外继承一笔高额债务。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收获,看起来利亚姆比他醒得早了许多,餐桌上已经摆了整整一桌子品种各异的吃食,殷勤到让奥斯蒙德下意识怀疑自己的记忆,难不成他们俩昨天已经睡过了?没有啊。
听见他拉开椅子,还在忙碌的利亚姆抬起了头,目光担忧地看向他:“头疼吗?有因为宿醉感觉不舒服吗?我准备了一些解酒汤。”
奥斯蒙德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但你为什么做了这么多东西?”
吐司、面包、三明治、甜甜圈、烤羊排,还有饺子...琳琅满目,也一定耗费了许多时间。奥斯蒙德侧头看了一眼钟表,现在才九点半,他到底是几点开始准备的。
利亚姆将饺子收进容器包好,放入冰箱冷冻层:“我明天回纽约,乐队三月份有一场告别演出,需要我提前回去和他们一起训练。”
因为注定没有希望得到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奖,利亚姆也没有了继续在派对上觥筹交错,给自己拉票的任务,所以他可以抽出时间,短暂地回归生活,处理自己的事情。
“尼奇塔先生已经同意了,金球奖后续收到的片约会交到你手上评判。所以我打算在回去之前,给你准备一些吃的。”
消息太过突然,奥斯蒙德忍不住再次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难不成他说了些让利亚姆决定匆匆逃走的话,但是自己已经不记得了?
“乐队?哦,我好像记得,和你的大学同学一起组建的乐队是吗?好吧,一路顺风。”
奥斯蒙德的思绪纷乱,利亚姆的说法又有些含糊,以致于奥斯蒙德没能从他的话中提取出关键信息,自然而然地忽略了“纽约”、“三月”的关键性。
金球奖结束以后,他也没有与精力去思考别的事情。
奥斯卡第一轮提名是导演记名投票,第二轮却是三千多名会员集体进行不记名投票,每多打一个电话,就极有可能多出一份机会。
幸运的是,斯皮尔伯格似乎并不认为《夺宝奇兵》能为他带来些许幸运,得到提名以后,他也像利亚姆一样计划放弃,同时,也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将他自己的票全部归拢到了他的“投资商”奥斯蒙德身上,包括他的好友,乔治€€卢卡斯,以及卢卡斯的朋友,弗朗西斯€€科波拉,他们身边的人与交际圈内的朋友,都会把导演票投给奥斯蒙德。
库布里克虽然不像喜欢《多格板箱》那样喜欢《失乐园》,却也及时地伸出了援手,难得地号召了周围的朋友,一个接着一个,给他们打去了电话。
纽约大学电影专业也不想错过这个免费的宣传机会,院长亲自给每一名拥有投票权的校友打去了电话,游说他们将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的名字写在导演票上的第一个位置。
投入了新片拍摄工作的马丁€€斯科塞斯也没闲着,意大利裔在好莱坞的占比不小,他四处联络朋友,声称,既然第54届奥斯卡没有意大利导演入围,那不如把导演票投给他的学生奥斯蒙德€€格里菲斯,要是真能拿到奥斯卡最佳导演,斯科塞斯作为他的老师,也能赚到不少关注,走出去脸上也有光。
大卫€€林奇也和其他候选人没什么联系,干脆地将自己的选票也投给了奥斯蒙德。
彼得€€博格丹诺维奇虽然没从奥斯蒙德那里捞到投资,却对这个年轻人心存好感,他将《失乐园》评为了最佳影片,同时也把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的名字写在了奥斯卡选票上的第一个位置。
而本以为自己可以稍微歇两天的经纪人迈克尔€€奥维茨,又被奥斯蒙德推搡着站起身干活。没办法,CAA确实没有要与奥斯蒙德竞争的导演,客户的要求就是上帝,既然奥斯蒙德态度强硬,奥维茨就只能放下身段,继续进行获得回报的可能性近乎为0的奥斯卡公关。
环球已经按照规定履行了他们的承诺,不会载出钱帮助《失乐园》,他们的全部经费都投给了《金色池塘》。
《金色池塘》通过公关与小额贿赂拿到了金球奖最佳影片的奖杯,这让环球的部分高层管理者和《金色池塘》的制片人看到了希望,决定加大投资,争取也把奥斯卡最佳影片捞到手。
派拉蒙则避重就轻,暂时将弗兰克€€亚伯兰兹雪藏,全力为《烽火赤焰万里情》保驾护航,并且放弃了《夺宝奇兵》。截止到三月初,他们已经为《烽火》投资了接近800万的公关费用。如果捞不到奥斯卡奖,这部电影迎来的结局就只有赔钱亏本。
迪士尼、福克斯以及米高梅-联美制片公司,都没能入围第54届奥斯卡,不需要在现阶段继续投入公关费用的同时,股价也有所下跌。
福克斯的CEO雪莉€€兰辛却不紧不慢,她是一位出色的制片人,也拥有奥斯卡投票权,非但没有担忧福克斯的未来,反而抽出了些许时间,隐蔽地号召身边的朋友在寄送出自己的选票时,将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排在导演选票的第一位。
时间很快来到了三月份,3月11日,奥斯蒙德差遣迈克尔€€奥维茨给自己订了一张飞往纽约的机票,提前地察觉到了些许紧张与不安。
他还没有为自己找到合适的、出现在纽约的借口,计划从学校、他的导师马丁€€斯科塞斯,还有利亚姆身上着手寻找。
不过,当他提出他要去一趟纽约时,伊莱娜的脸上却露出了微妙的笑容,甚至在迈克尔€€奥维茨面前替他打着掩护:“纽约大学电影学院的院长也算是帮了奥斯不少忙,他现在是得亲自过去一趟,当面感谢人家,顺便敲打一下纽约大学的校友,以免他们临时变卦。”
理由合理,迈克尔€€奥维茨无话可说,只能一个人揽下了继续在洛杉矶辛苦干活的重任。
小型客机顺利在纽约着陆,奥斯蒙德想都没想,拉了拉帽檐和墨镜遮掩身份,提着行李箱直奔帝势学院。
但是,很快,他就为自己找到了另一个前往纽约,并且出现在案发现场的理由:“你说什么?什么时间?”
利亚姆将吉他轻轻放在他的身边,表情略微疑惑:“3月14日,怎么了?在亨尔曼高中,离这里很近,你要看我们的演出吗?”
奥斯蒙德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三月十四,亨尔曼高中,怎么偏偏被利亚姆给撞上了?虽然[枪击简史]已经详细记录了案发事件,并且指明了没有人在这场枪击事件中受伤或者死亡,但是,万一呢?
“不能提前一天或者延后一天吗?”奥斯蒙德低声询问他:“或者,就非得在亨尔曼高中演出吗?不可以换个学校?”
虽然他的声音已经压低,却还是被其他几个乐队成员听到,克里斯脸上的笑意消失,不太明白,刚才他们几个还有说有笑地互相调侃,相处得还算不错,怎么奥斯蒙德突然开始质疑乐队的活动了?
利亚姆也没有想到奥斯蒙德会蓦地问出这种奇怪的问题,但他还是回过头,向几个朋友解释了一句,第一时间维护奥斯蒙德:“抱歉,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我和奥斯本来有些别的计划。是我的错,没有提前说清楚。”
“这样啊,那确实不太巧。”
克里斯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也有些惋惜地说道:“你们可以把活动提前到上午?或者推迟到第二天?对了,我们也可以在毕业舞会上一起为利亚姆庆祝生日啊!”
还真的就是那场发生了枪击事件的毕业舞会。
奥斯蒙德的脸色不佳,原来他们的乐队是被亨尔曼高中请去做毕业舞会驻唱。
这最后一场演出,也是乐队的“毕业舞会”,演出结束以后,利亚姆他们的乐队就当场解散,所有的乐队成员分道扬镳,各奔前程。
奥斯蒙德不无恶意地想,反正这支校园乐队不可能闯出什么名堂,为什么非要搞个正式的告别演奏?不能直接解散吗?
但利亚姆明显误会了他的黑脸,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曲解了他的意思,并且和他们这些人一起度过生日而感到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