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你不要过来啊 第23章

瞧瞧,司州豪右已经在说服游雍增兵了,杜望甚至对游溯说: “若是主公愿意增兵,下官愿破家支持。”

别说地处关中的京兆,扶风,冯翊三郡,就是处于山西的河东和处于河洛的河内,河南,弘农三郡,现在都纷纷来问,游雍的军队什么时候到四郡驻扎。

没办法,实在是鬼面军太tm可怕了,一动手就是满门被屠寸草不生,相比之下只是收点保护费还知道要可持续发展不能竭泽而渔的游雍政/府,那就是小天使啊。

没了豪右的暗中捅刀子,在白未€€和崇云考两人殚精竭虑地控制下,赈灾的事情一步一步地被安排下去,灾民几乎都被控制在了冯翊,没有南下京兆。

在充足的粮食的供应下,灾民们重建了家乡,已经回乡准备冬耕了。

而这个时候白未€€才知道,原来之前农户不愿意冬耕宿麦,是因为之前不晓得哪位诸侯王殿下脑袋一拍,想出了个好主意。

“所以,他们强行占据了黔首冬耕的成果,还大言不惭地说若是没有他们,黔首早就被盗匪们杀掉了?”

白未€€不可置信: “冬耕出来的宿麦,一粒都没给黔首留下?”

桑丘心有戚戚地点头: “对,就是这样,以至于黔首们都以为冬耕是无偿给朝廷耕种,因此并不愿意。”

白未€€无语凝噎。

“不过现在好了。”桑丘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现在黔首们都说,哪怕冬耕的宿麦全部上交,他们也愿意为朝廷耕种。”

“这都多亏了白先生。若非此次赈灾出了成果,黔首们信服雍国,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桑丘对白未€€深深一揖: “桑丘代司,凉二州的百姓,多谢白先生。”

白未€€连忙扶起桑丘: “左丞大人谬赞了,此次行为乃是雍国上下所有人之功,更是仰赖主公仁政明治,白某岂敢贪天之功,以为己力?”

“贪天之功,以为己力”背后有个大名鼎鼎的典故€€€€每个华夏学生都耳熟能详的《介之推不言禄》。

毕竟屈原给了端午一天假,代价却是“论《离骚》之难背兮,学子直呼第一”,而和清明合并出了一天假的寒食节却不用背《介之推不言禄》,性价比高了何止几倍。

说回《介之推不言禄》。

晋文公重耳回到晋国登上君侯之位后,独独忘记了给曾经给他割肉以食的介之推赏赐。而对于这样的行为,介之推认为重耳能重新登上君侯之位是“天实置之”,和人是没有关系的,因此重耳本就不应该给他奖励。

如果因为扶持君侯登位就向君侯寻求赏赐,那便是“贪天之功”,国君赏赐这样的人,是“上赏其奸”,黔首崇拜这样的人是“下义其罪”,这样的行为是“上下相蒙”,这样的人“难与处矣”。

白未€€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表明了他的想法€€€€他不想居功,不想成为日后被杀的驴,所以桑丘想吹,还是吹游溯吧。

桑丘感受到了白未€€的想法,默默地闭上了嘴。

这时,陈纠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白未€€曾举荐他当官,但是由于白未€€没有接受游溯印绶的缘故,陈纠也拒绝了游雍的印绶,以至于现在还是一介布衣。

布衣无法戴冠,陈纠也还是过去的打扮,粗布麻衣,发带束发,一副和白未€€如出一辙的简朴。

白未€€邀请陈纠坐下,陈纠则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册子交给白未€€:”先生,这是学生这些日子以来观察官吏的记录,想法都写在上面了。 “

白未€€收了书册,却没有第一时间观看,而是问陈纠:”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我听说你在外面不肯接受当地官府的供给,日子过的很是清苦。倒也不必如此,你为官府工作,拿些报酬是应该的。 “

陈纠却说:”学生已经拿到应有的报酬了。学生不是雍国的官吏,自然不能接受雍国官府的供给。 “

桑丘看的啧啧称奇。

他倒是听说了,白先生带来的这个“学生”在雍国官府的作为。他是被白未€€派下去记录官吏行为的,白未€€要求他将自己看到的官吏的行为全都记下来,用来判断现任的官吏能否继续使用。

消息传出,四方的官吏哪个不敬陈纠三分?他们给陈纠安排了最好的住处,有的甚至还送了孝敬银子,结果陈纠不但什么都没接受,甚至连官府为他准备的住处都没去,而是自费住在各地的小客栈里。

而哪个地方的哪个官员对他这位“使者”都做了哪些孝敬,都被陈纠一五一十地记在了本子上,让无数官吏暗戳戳骂这人就是块硬石头。

但陈纠来不只是给白未€€送这份《司州官吏观察报告》的,他来找白未€€,是因为另一件事: “先生,学生回程的时候看到了很多流民都在赶往长安,学生询问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他们说,他们是来感谢先生的。”

白未€€一愣: “感谢我?”

陈纠点头: “对,为了感谢先生在这次赈灾中为黔首们尽心尽力。”

白未€€不由皱起了眉: “对外不是说都是主公的功劳吗?”

现在的通信并不发达,隔着郡县,谁知道长安城当家做主的人究竟是谁?现在很多偏远的地区甚至连司州换了主人都不知道。

白未€€和崇云考在对外宣扬时都很注意维持游溯作为“雍王”的名头,愿意将所有的功劳都记在游溯的身上,哪怕这货实际上只不过是垂拱而治,一天到晚啥事都不操心。

但能垂拱而治,放心地将权力全部下放,也确实称得上是“圣王”了。

而对于这件事,桑丘给出了答案: “是主公让的。主公说了,赈灾一事都是白先生和国相处理的,让司州豪右出粮的主意更是白先生出的,所以在此事上白先生当居首功,国相次之。”

白未€€: “……”

白未€€语塞: “这件事国相知道吗?”

知道还由着游溯胡闹?

桑丘点头: “知道。国相说,主公说得对。在赈灾一事上,白先生出了很多主意,时时劳神夙夜在公,若非白先生,赈灾一事绝不可能处理得这么快,故而白先生当居首功。”

因为崇云考就没处理过赈灾,毕竟凉州地处四百毫米等降水线之外,土地本就不适合种植粮食只适合放牧,再加上现在又不是小冰河时期,以至于崇云考执政雍国快二十年,这还是第一次搞赈灾。

第一次接手这种事,崇云考自己也一脸懵逼,很多事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

“这件事与其说是老臣在处理,不如说都是白先生在把关。”

这是崇云考的原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桑丘也在场。更何况,桑丘也是亲眼看到白未€€对于赈灾一事是怎样的上心,西阁的灯火夜夜点到夜半,桑丘和整个雍国的人都看在眼中。

白未€€叹了一声: “就算主公不愿居功,也没有将所有功劳都推到臣子身上的道理。”

桑丘却道: “白先生还是多虑了,主公才不是那些嫉贤妒能的君王。主公心胸宏大,礼贤下士,才不会昧下臣子的功劳。”

白未€€顿了顿。好一会儿,他才笑道: “左丞说得对,是白某狭隘了。”

游溯果然有两把刷子,白未€€忍不住想,怪不得后期发育完全上了六神装的游溯能走一路定一路,凡游雍大军所过之处,不但百姓皆是箪壶携浆以相迎,就连各路官吏都争相投效,甚至出了著名的《束薪千里投雍王》。

毕竟现在就连他都开始觉得,游溯当真是一个好老板。

甩开这些杂乱的想法,白未€€开始去想,如果不能阻止黔首自发到长安来,那么怎么处理这件事,才能得到利益的最大化。

于是白未€€去找了游溯。

白未€€问: “对于黔首自发入长安这件事,主公有什么想法吗?”

游溯正在书房里看兵书,见到白未€€来便立刻将兵书放好,端坐在主位上,一副十分尊敬的姿态。

听到白未€€是为这件事来的,游溯无所谓地说: “先生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太傅这样的无所谓,白未€€都忍不住怀疑游溯这人是不是一个只知道打仗,不懂朝政的傻大个。

但在历史上能终结近百年乱世的人,怎么看也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糊涂鬼。

那就是真的心大到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了

白未€€叹了口气: “主公,来长安的黔首有几千人。”

言外之意是€€€€你知道的,这是多大的政/治资本。这场秀做好了,对游溯的加成可能比成功赈灾还要大。

然而游溯却依旧是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 “他们是来感谢先生的,先生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白未€€却摇头: “不,他们感谢不是臣。”

白未€€抬头,清淡的目光落到游溯的身上: “他们是来感谢主公的。”

“感谢孤?”游溯一愣,随即笑道, “桑丘没有和先生说吗?孤已经昭告世人,这场赈灾是由先生和仲父一起主持的。”

白未€€: “但是主公在宣传的时候,却隐去了国相的名字。”

游溯的手顿了一下,才说道: “这是仲父要求的。”

白未€€反问: “那主公便应该知道,仲父为何拒绝在民间扬名。”

游溯不言。

白未€€替他说: “因为国相明白, ‘贪天之功以为己力’是没有好下场的,所以国相愿意将扬名的机会都送给主公。那主公也应该明白,臣也是这么想的。”

好一会儿,游溯才说: “先生应该知道,孤不是那种人。”

这话说的甚至带着几分委屈,像是在控诉白未€€竟然把他和那些生怕被臣子抢了风头的诸侯相比。

白未€€: “……”

白未€€竟然觉得游溯此时像极了撒娇时候的二狗。

可怕。

将这个可怕的想法驱逐出脑海,白未€€才说道: “主公应该听过徙木立信的故事。”

游溯不知道白未€€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提起这个故事,但他还是点头: “自然听过。”

毕竟这个故事实在是太有名了。

当年卫人公孙鞅入秦,以法家霸道说服秦孝公,秦孝公决意变法。而公孙鞅主持大局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当时秦国的国都栎阳集市南门处立了一根三丈长的木杆,承诺若有人将这根木杆运送至集市北门,便赏五十金。

一开始,黔首都不信有这样的好事,但有一个人真的将木杆徙木于北门,公孙鞅立刻给了这个人五十金。

从此,黔首便知,现在的秦国政/府是一个可以信赖的政/府,过去由于秦国政/府朝令夕改而造成的人心不附成为过去式,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老秦人人人信赖的政/府。

秦因此而兴。

白未€€说道: “主公,我们现在在做的事,就是‘徙木立信’。”

黄河水灾对黔首来说是一场天大的灾难,但对游雍集团来说,却是一个掌控司州的契机。

七十余年来,司州换了太多的诸侯王,以至于司州的黔首对新来的游雍政/府都处在一种“不信任”的状态当中€€€€

谁知道这个雍王能在司州待多久?

也许明年他们就滚了。

也许他们在滚之前还要在司州大捞一笔。

正是这样的不信任感,导致了游雍初期的政令难出长安城,那时他们遇到的困难比之当年的公孙鞅更甚。

公孙鞅面对的老秦人只是觉得政府会朝令夕改,但白未€€面对的司州黔首可是觉得游雍政/府随时可能滚蛋。

迟迟无法推行的政令让白未€€都有了几分焦急,而此时的黄河决堤却成为了游雍成为司州真正的王的契机。

灾难处理的好也可以转化成政/治资本,只要这场灾难游雍处理的足够完美,那么他们就会得到司州黔首真正的信服。到那时,游溯便是司州各种意义上的王。

而现在,这场几千人自发来到长安的举动,相当于黔首们想要亲自为游溯戴上这顶冠冕。

在这个时候,游溯竟然想要别人分享这份荣耀,他脑子被驴踢了?

白未€€恨不得揪着游溯的耳朵告诉他: “主公,这份‘信’,只有你自己才能接。”

听完了白未€€的话,游溯竟然依旧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白未€€的话。他偏过头,像是在思考。

白未€€简直要被游溯气吐血了: “主公在犹豫什么?”

邀名养望的事别人求都求不来,您老人家怎么还犹豫?

游溯回答他: “孤在想一个问题。”

游溯的目光落到白未€€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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