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未€€坐在大殿靠前的位置,这个位置日光照射不到,肃穆的大殿像是给白未€€整个人都打上了一层阴影,让白未€€融化在一片虚无中。
就好像……他不是真实的。
他是一个游溯幻想出来的人,今日他可能在这里,明日他就可能在别处。他和游雍集团没有任何的关系,甚至也和任何人没有任何关系,即便是他名义上的学生陈纠,和他也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关系。
或许,唯一和白未€€关系很深的人,是他养的那条奇奇怪怪的狗。
游溯说: “之前先生曾与孤说过,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关系。”
“啊?”白未€€一愣。
这句话他确实说过,因为游溯总是用各种各样的语言试探他的来历。有时候白未€€觉得烦,就会随便说几句打发游溯。
“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关系”这句话自己究竟有没有说过白未€€已经记不得了,但根据游溯的表情和这句话的内容来看,这句话大概是白未€€说的。
但白未€€不太明白游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句话: “主公什么意思?”
游溯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句话孤曾想了许久,又和仲父谈论了许久,才得出一些结论,先生要不要听一听?”
白未€€: “……”
不,我不想。
但游溯想说: “孤身上的关系是什么呢?孤是父王的嫡长子,所以生来便是雍国的继承人;孤是凉州铁骑的统帅,所以孤使用凉州铁骑如臂指使;如今孤是雍国的王,雍国的臣民都要匍匐在孤的脚下。”
“但……如果孤没有这样的关系呢?”
游溯皱起眉,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疑惑: “如果孤不是父王的儿子,孤就无法继承雍国;如果孤不是父王的儿子,孤甚至无法成为凉州铁骑的统帅。如果这些身份孤都不是,那么孤会是谁呢?”
白未€€: “……”
还未等白未€€说话,游溯便又说道: “仲父是陇西崇氏的庶子,是雍国的国相。如果他不是陇西崇氏的庶子,那么他会成为雍国的国相吗?答案好像也是否定的。即便雍国的国相不看出身,但仲父若是没有陇西崇氏为他准备笔墨纸砚,他连书都没得读,又如何成为一国国相?”
白未€€: “???”
白未€€一脸懵逼: “主公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兄弟,你这是悟出了什么?
游溯没有回答白未€€的问题,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 “孤又分析了很多人,越发觉得先生说的是对的。一个人如果脱离了他的外在身份,他就不是他了。”
雍王游溯和一个普通农夫游溯很明显不会是一个人;
雍国国相崇云考和一个普通樵夫崇云考也不会是一个人;
脱离了自己的身份,剪断了自己身上的关系,他们就不再是自己。
“但是,有一个人是不同的。”游溯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白未€€的身上。
这句“但是”成功让白未€€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游溯明显看到了白未€€的尴尬,但是他却并没有停止说下去的动作,反而继续着这个让白未€€尴尬的话题:
“先生是不同的,你剪断了身上所有的关系,你还是先生。”
“先生是谁呢?孤常常在想这个问题。”
白未€€的脸色冷了下去。
“先生是桃林乡的创始人,是名震司州的先生,更是孤奉如上宾,多加信赖的先生。但是,没有这些身份,先生却依旧是先生。”
游溯终于露出了他的目的。图穷匕见,白未€€却从未想过,游溯会向他展现匕首的锋利。
游溯说: “孤这才发现,先生好像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系。”
他不是游雍的臣子,所以有一天他离开游雍,游雍政/府依旧会运转。
他是桃林乡的创始人,但桃林乡有自己的乡三老,乡啬夫,乡游徼,白未€€和桃林乡的关系是单方面的€€€€
桃林乡尊敬甚至崇拜着白未€€这个创始人,但是他们并不依赖白未€€。而从白未€€的角度上看,他和桃林乡的关系则是那样的微弱,微弱到他轻轻一扯,就能扯断他和桃林乡的关系。
白未€€在崇云考面前是谦卑恭顺的晚辈,但是他和崇云考的关系却轻飘飘的如同微风。
白未€€是陈纠的先生,但白未€€自己不肯接受游雍的印绶,却让陈纠做游雍的官。
而白未€€和桑丘呢?没相处过几天的朋友?上下级?
白未€€和游溯呢?没有君臣关系的塑料君臣?
游溯都觉得自己的这个发现有些出人意料: “白先生,孤不明白,为何你在这个世界上的关系竟然如此之淡?”
淡到一旦白未€€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也许会有许多人为他默哀,但是他们会悲伤,会惋惜,却不会为了白未€€痛彻心扉,也不会有人的生活因为白未€€的消失而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这个世界上,白未€€是游离的。
游溯喃喃: “白先生,你不肯接受孤的印绶,是因为整个雍国,都没有什么是值得你眷恋的吗?”
所以你婉拒和雍国产生关系,婉拒和雍国的黔首产生关系,也婉拒和雍国的王产生关系。
白未€€嘴角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好一会儿,他才整理好了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有那么难看。他想努力憋出一个笑来,但很可惜,他失败了,他的脸僵硬到他根本做不出任何表情。
白未€€最终放弃了笑出来,维持着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淡淡地对游溯说: “主公想多了,臣只是想将扬名立万的机会留给殿下而已,这对殿下有好处,也对雍国有好处。”
“那对先生的好处是什么?”游溯竟然执着起来, “先生宵衣旰食夙兴夜寐,竟甘心无人知道自己的付出吗?”
白未€€目光微凉: “有很多人都知道臣的付出,臣不觉得委屈。”
“可是孤替先生委屈。”游溯竟然直接拍板,分外地强势, “孤觉得先生委屈,先生便是委屈。为了不让先生被委屈,孤会将先生应得的都还给先生。”
白未€€瞬间抬头,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尖锐,冷冰冰的,像是打磨了上千遍的利刃。
游溯却毫不示弱地与白未€€对视,眼底是不甘示弱的倔强。
最终,竟是白未€€先败下阵来。他冲着游溯拱拱手,说: “主公想怎样就怎样吧。”
得到了白未€€的示弱,游溯的脸上重新挂上了笑。他站起身,走到白未€€的身前,和白未€€隔着案几对坐。
游溯的身体微微前倾,突破了让白未€€觉得安全的距离,这让白未€€感受到了几分冒犯。他不满地看向游溯,却听到游溯说:
“孤也不想做什么,孤只想先生做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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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小戎€€收
游溯抚着自己的脸愣愣出神,脸上不见被甩了耳光的愤怒,反而露出一种微妙的惊诧,就像是在……回味。
他的脸上是一个清晰的巴掌印,透出的红色显示出给游溯这个巴章的时候,它的主人是多么的愤怒,又是多么的用力。
这是白未€€在游溯的脸上留下的痕迹。
白未€€好像有点应激,在那句“孤只想先生做孤的人”说完之后,游溯直接就挨了白未€€一耳光,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那个耳光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当时白未€€眸中的怒火毫不隐藏地全部宣泄到游溯的身上,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表达着愤怒。
但是愤怒着的白未€€却是那样的真实,就好像一夕之间,冰冷的黑白水墨画有了颜色。
摸着脸上的巴掌印,游溯痴痴地笑了起来。
在一旁看到游溯这蠢样子的崇云考: “……”
崇云考都看不下去了: “主公!”
你这一副被打了耳光还跟思/春一样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游溯傻乎乎地笑: “仲父,他打了孤一耳光。”
崇云考: “……”
别说了,一会儿全天下都要知道你被白先生打了一耳光了。
崇云考很想眼不见心不烦再不看这糟心玩意儿,奈何这糟心玩意儿是他老板,他只能捏着鼻子继续工作。
崇云考无奈道: “那老臣去把白先生叫来,让他再给主公一耳光?”
察觉出崇云考的调侃,游溯这才摆正了脸色。他整理了一下衣摆,看上去又有了几分少年君王的威仪。
游溯对崇云考说: “仲父,此次黔首入长安,你让桑丘看着点,别出什么事,让好好的好事变成坏事。”
崇云考领命,毕竟白先生已经被他不省心的主公气走了,这件事就只能他这个老人家来处理了。
但崇云考万万没想到,即便他自认已经将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事到临头竟然还是出了意外。
黔首入长安的时间已经快到年关,崇云考便干脆将黔首觐见的日子定在了除夕那一日,想要借此让游雍的名字在司州大地上生根发芽。
除夕那日天公作美,纷纷扬扬的大雪飘然而落,天色却是一碧汪洋。放眼看去,举目都是纯洁的白。
白未€€跪坐在门前,悠然地轻击自己的筑。清扬的乐声绕树而行,直直钻入游溯的耳朵。
游溯停下脚步。
直到白未€€击完这首曲子,游溯才踏进白未€€的院子。
一个又一个脚印连成一条笔直的路,从门口越过无数风雪,抵达白未€€的面前。
游溯道: “上天同云,雨雪€€€€,益之以€€€€。既优既渥,既€€既足,生我百谷。好兆头,孤替司州黔首多谢白先生的祝福了。”
白未€€抬起头,便看到游溯踏雪而来。飘扬的白雪落在游溯的肩头发梢,让游溯看上去少了几分冷硬。
此处没有案几,门口的台阶又窄,游溯跪坐而下,他和白未€€的距离无限接近,近到他们的衣摆甚至在此时交缠在一起,黑与白交织,无端的缱绻。
游溯笑道: “先生好雅兴,他们为此次黔首入长安忙的脚不沾地,先生却在此击筑,悠闲得很。”
这是继那一巴掌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却平常的像是不过昨日才刚刚见面,今日又见了一面。
没有生疏,没有尴尬,有的只有游溯的不作不死: “难道先生是对雍国没有眷恋了,想随时抽身离开吗?”
白未€€: “……”
白未€€微笑: “臣只想弑君。”
听了白未€€的警告,游溯却丝毫不想停止自己的作死行为: “没关系,孤不怕,要是先生不解气,可以再扇孤一耳光。”
白未€€: “……”
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