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姜顿住了,尽管姜善没有把话说完,但他还是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被压抑的鄙视之意。
他的脑海里冒出一个词来:关心则乱。
“陛下才登基,想事情实在太简单了些,你是一国之君,硬生生把另外一个人拉进来,可曾想过,日后你后悔了,皇后又要如何自处。”
姜善在脑海里给姬姜打了一个屁事真多的标签,但想着这个是阻碍,他还是很有耐心地回答:“朕的祖父,是三十四岁死的,父皇,是三十一岁死的,也就说。朕会在二十八,或者二十七岁的时候丢掉小命。朕如今十六岁,也就说,满打满算才十六岁可活的。就算娶了女人,那一时半会也不一定能够生出儿子,生出来了,好不容易长大,那估摸着也就二十四死了。朕是皇帝,又不是种猪,难道整天要为配种活着,那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姬姜听着这死啊活的,表情一下子阴沉下来:“谁同你说,你只剩十一年的活头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皇帝满不在乎地说自己是个短命鬼的时候,姬姜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疼。
一个容貌普通的男人背着一个男人在雪地中走着,他脸上的血和泪混在了一起,都被冷风吹成了冰凌,挂在脸上,看起来惨不忍睹,他冻得乌青的嘴唇一张一合,说的好像是:“别说了,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姬姜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几个零碎的画面,但转瞬即逝。
“朕有脑子的人,自然是朕自己猜的。”姜善心想,李忠,要不是朕为了保你一条狗命,才不帮你背这个锅。不然好端端的,谁愿意咒自己活不长啊。
姬姜说:“你会长命百岁的,不要胡思乱想。”
姜善狐疑道:“真的?”
姬姜用更为肯定地语气回答说:“真的。”
姬姜深吸一口气:“所以说,你在知道了自己长命百岁之后,又要如何选择?”
“那当然还是选朕的皇后。”
姜善接着说:“我当然觉得自己会长命百岁,但文武百官不觉得。如果他们要阻拦我娶男妻,我就拿自己是短命鬼作为理由。如果我活过了二十七岁这个坎,那就更简单了,我就说,就是因为顺应了心意,朕才能继续做这个皇帝,你们非要让朕违心绵延子嗣,就是想让朕去死。”
哪个臣子敢担上弑君的罪名,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肯定是满朝文武通统统闭嘴。
见姬姜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姜善说:“现在,国师大人可以让朕见朕未来的皇后了吗?”
亭子里安静下来,连繁星都不再闪烁,周围的一切都为他们两人所静止。
姬姜看着皇帝的眼睛,缓缓说出八个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第9章
幻境一(9)
姜善的脑子一直都挺好用的,但就是因为好用,他足足保持张大嘴巴一分钟的姿势,才难以相信得合上了自己的嘴。
从石化状态中恢复过来,姜善在原地转了一圈,又回到和姬姜面对面的位置:“这个亭子里,除了我,你,还有其他人吗?”
姬姜看着两个人相连的那根红线:“为什么不能是我?我不好吗?”
他很确定,姜善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那种惊讶决不是装出来的。
从某些意义上来说,这也越发证明,姜善口中的皇后,并非是皇室设下的一个挤下国师府的阴谋。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的心情好了不少。对方若真是他的情劫,哪怕最后两个人的结局并不愉快,比起抱着不光彩的目的来接近他,因为冥冥之中的缘分和他在一起,显然要比前者让人心里舒服的多。
姜善摇摇头:“当然没有,你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完全不能够想象,白念变成了姬姜的样子。
不是说他觉得白念不好,正相反,对姜善来说,白念是独一无二的,不具备代替性的,就算是皇后死了,也不会有别人。
但姬姜和白念,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差得太远了,这就好比,他养了一只小猫咪,每天对他喵喵叫,有一天,爱撒娇的小猫咪不见了,有人告诉他,他只要去某个秘境,就能找回他的小猫咪,就是小猫咪可能换个花色,换个品种。
他拿着猫咪爱吃的小鱼干去寻猫,结果秘境里从天而降一只大老虎,威风凛凛,毛色极佳,一张嘴,就是血盆大口,然后它告诉他,这个是他的小猫咪。
换做是其他人,一时间也是很难接受的吧。
“既然你觉得好,那婚事便提上日程吧。”
“哦。”姜善正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当中,完全是下意识的回应。
等他反应过来姬姜说了什么,立马抬起脸看姬姜:“等一下,就这样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从做出的团子的味道来说,的确是发自内心的熟悉味道,国师府出身+喜欢白色,海域国师府一些收藏品,也可以看出主人的喜好。
的确是像白念的,脸蛋为什么这么美,也可以解释成白念本身容貌不够出众,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所以在潜意识中,希望自己能够拥有最为夺目的容貌。
谁不喜欢美人呢,就算是姜善自己,也必须承认,他的皮囊给他带来了很大的优势。
如果走在外头,在不知道身份的情况下,他永远都比白念要更容易吸引人的好感。
姜善又偷偷地瞄了姬姜一眼,原来白念心里的完美型,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吗。一头耀眼的银发,黑夜里白得发光。
不对,这个反差太大,他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去确认。
当初老国师指的幻境,是借助了媒介的,白念强大的意识能够左右幻境,但不代表这里面所有的人和物,都是白念的化身。
他可能是很大的东西,也可能只是一小部分。
万一找错了人,白白付出了感情都是小事,他主要是担心,自己为了白念和别人好了,白念这个只会嘴上大方,实际上特别小气的家伙可能死了都没有办法瞑目。
“陛下觉得快了?可你当初不是说,一找到人,就要立为皇后?”
姬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若是不愿意立我为皇后,宣告天下,也不打紧。在国师府办一场婚事,你与我结为夫妻,做我的国师夫人,也是极好的。”
一点也不好!
姜善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姬姜的提议:“历来只有皇帝娶妻,哪有皇帝下嫁的。”
自己的语气似乎太强硬了一些,他退让了一步:“你若是想要办两场婚事,那也得等先举办了帝后大婚再说。”
他踌躇片刻,又说:“我觉着吧,这事情太突然了,你得等我先捋一捋。”
姬姜察觉到了姜善的逃避,原本是姜善在进攻,主动地寻找到命定之人,试图逃避和拖延时间的是他。
现在地位调转过来了,姜善一退,他反而想进了:“你需要捋什么,不妨说出来,我兴许能帮得上忙?”
姜善就看不惯有人比他更运筹帷幄的样子,他衡量了片刻,先前走了一步:“在更进一步接触之前,我想,我需要更了解你一点。”
他绕到姬姜的身后,手按在对方的肩膀上,让他坐回亭子里供人休息的长凳上。
“夫妻之间,不能有太多的秘密。谈婚事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姜善的态度十分严肃,连带着姬姜也不由得跟着认真起来:“你尽管问。”
“第一个问题,当时我要你帮我算姻缘的时候,你算到了什么?”
姬姜突然捉住了皇帝的手,然后探入他的衣袖。
姜善只感觉微凉细腻的触感,然后姬姜就发动妙手空空的技能,把他衣袖里习惯性藏着的防身匕首摸了去。
银光一闪,姬姜在自己的食指的指尖割了一道口子
“陛下,闭上眼睛。”
姜善便感觉自己的眼皮被姬姜微凉的手指抹了一点湿漉漉黏糊糊的痕迹。
姬姜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好了,陛下可以睁开了。”
姜善睁开眼睛,姬姜还是那个姬姜,没有变化可言。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之前纸鹤所在的位置,那些纸鹤还围绕着那个小炉子盘旋,但就是平平无奇的纸鹤,并没有什么所谓的鬼魂。
在他开口之前,姜善的小拇指突然被人扯着动了动。
不是被人抓住的那一种,而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套在了他的手指上,被人扯着动。
他低头一看,手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系了一根红线,而红线的另一头,牵着的是姬姜。
“你方才让我闭眼,就是偷偷给我系这个?”
没想到国师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玩这么幼稚的东西,当真是小孩子会被骗过去的把戏。
他伸手去解那根红线,然后手却扑了个空,直接从那根垂着的红线上越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
“这红线不是我系的,是月下老人。”姬姜解释道,“你只要用心想,就能通过这红线找到我,当然,我也能随时找到你。”
这时间的痴男怨女,其实都有一根红线系着,不过有的人手上系了不止一根,有点打了结,有的干脆就断了。
寻常人是看不到这红线的,他比较特别一点。
至于姜善,眼皮上抹了他的心头血,所以多了这么一层特殊的感应。
姜善尝试了一下,居然还真的能够牵动姬姜的手指。
红线都有了,毋庸置疑,姬姜就是白念意识的化身。
姜善原本是俯下/身,这会猛地站了起来:“你说的有道理,既然是上天注定的缘分,那就早日成婚为好。”
老国师自己也是头一次这样施法,对很多事情都并不算特别了解,不可能一步一个脚印地去教导指引姜善怎么做,只告诉他,想要进入第二重幻境,他需要得到白念全身心的交付。
早点大婚,定下名分,把白念的这部分意识绑在他身上,他就能去下一重幻境了。
“陛下不多问了?”
方才还说要问他几个问题,年轻天子就是莽撞冲动,想一出是一出。
“红线都牵着呢,还能有什么错。”
姜善又靠近他一些:“真要问,倒是还有一个问题,你既然老早就知道是你,当初干嘛骗我?”
幻境中的体验感太真实,姬姜害得他吃了那么多糯米团子,感觉这辈子都不想吃那玩意了。
“自然是为了考验陛下对我的真心。”
年轻天子的呼吸仿佛带着炙热的温度,熏得姬姜脸颊有些发烫:“既然做了决定,便不能反悔。我在国师府这边安排,还得辛苦陛下,安排大婚的事情了。”
姜善朝着姬姜伸手:“给朕一件你的贴身之物。”
见姬姜露出不解之色,他再次重复了一遍,末了添上四个字:“定情信物。”
姬姜从衣领里掏出一枚玉佩给了姜善,而姜善给了他一把匕首,就是先前割姬姜手指头的那一把。
拿着信物之后,姜善连夜唤了礼部官员来:“替朕准备婚服,安排大婚之事,无需太过隆重,对了,越快越好。”
“是,不知陛下看中了哪家千金?”
按照正常的流程,还要算八字,安排聘礼。
“国师府的。”
国师府啊,身份贵重,和陛下也是配得上的,不对,礼部尚书努力揉了一把自己肉很多的大盘子脸,他记得,国师府好像没有女子吧。
礼部尚书擦了擦汗,接着问:“陛下?您看中的人,姓甚名谁?是何身份?恕臣斗胆有次一问,写聘书需得用到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