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做东西的人,就算没有下过厨,稍微有点脑子,用嘴巴尝一尝,也能分清糖和盐的味道。
姜善吃了那么多团子,只有目前的这一个,里面的馅是咸味的。
其实这种团子,咸一点也好吃,只不过,刚刚他吐出来的那一口,是让他非常熟悉的,直击灵魂的难吃味道。
过于难吃,以至于至今念念不忘。
第7章
幻境一(7)
姬姜看着皇帝抓住他的手,又看看盘子里的点心,他没有回答姜善的话,而是拿了盘子里另外一个点心来,尝了一口。
这一个点心,里面居然半生不熟,一半软的,一半硬的。
他对酸甜苦辣不太敏感,可平日吃的都是美味珍馐,对食物味道的好坏还是识得的。
这一盘团子,味道肯定不好,甚至可以说是难吃。
而且他观察姜善方才的反应,绝对不像是吃到了什么好东西。
他学着姜善的样子,把点心吐了出来,然后不动声色地把盘子拉了过来,神色淡定自若:“厨子死了。”
姜善:???……!!!
“国师不要同朕开这种玩笑,这点心刚做的,怎么厨子就突然死了?”
他听到这么个晴天霹雳,差点没有跳起来。
但他很快意识到,如果白念真的死了,那这个幻境就会消失,他也会被迫回到消失。
姬姜果然是在说假话,他极有可能知道白念在哪,可出于一些原因,不肯告诉他。
姜善紧紧地抓住了国师的手:“国师,做这道点心的人对我而言很重要,请你一定让我见一见他,哪怕是一面也好。”
只要几面,问几个问题,他就能确定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至于剩下的步骤,他大可徐徐图之,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姬姜心想:虽然他听不到姜善的心声,可也知道,姜善这个皇帝是想把罪魁祸首揪出来罚一顿。
即便姜善不罚,姬姜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点心做的这么差。
不会做点心的国师仿佛有了一个大污点,那样就不完美了,姬姜十分讨厌这样的不完美。
他垂眸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然后说:“我当真没有骗你。”
他抬起那只没有被姜善抓住,垂在身侧的手,先前消失的纸鹤就朝着他的方向飞了过来。
它们身上还托着一些瓶瓶罐罐,甚至还有一个比它们身体大了许多倍的庞然大物。
姜善定睛一看,那庞然大物是一个冒着烟的炉子。
炉子稳稳当当地落到了亭子里的锅子也落下来。
有几只纸鹤不小心落到炉子里,然后煤炭之间猛地冒起一簇小火苗,然后化为了一捧灰烬。
这春日微凉的夜风一吹,就连灰烬也没有了。
姬姜说:“这些点心,就是这些纸鹤做的,不过它们不太聪明,好些掉到炉子里,把自己烧死了,所以我才说,厨子死了。”
其实是他亲自揉出来的,不过他做这些的时候,除了他之外,没有谁看见,也就不可能有人在皇帝跟前戳破他的谎言。
姜善死死盯着那群纸鹤,差点没嚎出来,他的皇后啊!
不对啊,如果真的死了的纸鹤,那他不可能在这里看热闹。
“这纸鹤?”
姜善的话还没有说完,姬姜就回答了他:“纸鹤身上背着这皇宫和国师府死去人的魂魄。
其实是骗人的,根本没有魂魄这种东西。纸鹤之所以亮晶晶的,那是因为这个是晚上。
他想着姜善来江月亭,人生地不熟的。特地用了会在夜里发光的纸鹤。
姜善在这个时候有一点相信姬姜的鬼话了,因为他第一次见纸鹤的时候,还以为那就是那上面是鬼火。
千纸鹤发光发热,可能就是因为魂魄的缘故吧。
如果国师所言为真,那他要找的厨子肯定没有死,那只拥有白念灵魂的纸鹤还活着。
也对,白念骨子里很警惕,就算真的附身到了纸鹤身上,不会像其他纸鹤那么傻。
只是……姜善神情复杂地看着那些纸鹤:纸鹤这么多,每只都长得一毛一样,一样的平平无奇,上百只纸鹤,到底哪只才是他的皇后呢?
第8章
幻境一(8)
姜善盯着那些纸鹤看了半晌,然而怎么看,也看不出来这些长得一毛一样的纸鹤里的灵魂。
他看向一旁淡定喝茶的国师,内心终于产生了怀疑:“朕虽然不懂这些个什么通灵之术,可也知道,能按照朕提供的步骤做出这些食物的鬼魂,应该没有傻到自寻死路的地步。”
面对姜善的质疑,姬姜的神色依然十分的淡定:“纸鹤只是鬼魂的寄托的东西,并不能烧到他们的真身。”
姜善顺着国师的话往下套对方的话:“那好端端的,它们干嘛要做这种的东西。”
他提供的团子配方,这个世界应该还没有出现过,这种清奇的味道,还有这个造型,分明就是按照大赛标准来做的。
“陛下不是说了,需要国师府里所有的男性,未婚。”
姬姜笑得很好看:“国师府里这些鬼,生前也是人,他们也不曾娶过妻子,只是他们不同于那些童子,若是出现在外头,只会引起世人的惊慌。”
他反将了姜善一军:“这些鬼魂都并非恶鬼,反倒不少是无辜可怜人,他们生前也是大周的子民,陛下作为大周君主,难道容不下这些特殊的子民?”
说得那么可怜,姜善差一点就要被姬姜给带到沟里去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们都成鬼了,鬼有鬼的规矩,那归阎王管。朕是人间君主,如何能同阎王抢他的子民,况且……”
他紧紧盯着姬姜的眼睛:“况且,国师先前就知晓,我此次举行大赛,是要寻朕的妻子,未来的大周皇后,难道国师是想告诉朕,未来大周的皇后,是只附身在千纸鹤身上的鬼魂。”
姬姜在姜善说到妻子还有皇后这两个字眼的时候,神情有些微的变化,虽然这变化十分细微,而且还很短暂,但一直观察他的姜善还是非常及时地捕捉到了。
果然!他就知道,姬姜先前就是在糊弄他。
不能恼不能恼,有求于人,自然要有求人的态度,姜善平心静气了一番,才说:“朕实话说了便是,这团子,应当是出自朕的命定之人的手。国师先前对我说,没有看出来朕红线那头是谁,是在骗朕吧。”
“是骗陛下又如何,你打算治我一个欺君之罪不成?”
姜善想治,但幻境里,神权大于君权,这罪他还真治不了。
他决定采用迂回战术,打苦情牌:“国师说笑了,朕知道,你选择隐瞒,肯定另有缘由。或许是因为你喜欢他,或许是因为别的。但是就算你喜欢他,也没有资格替他来做决定对吧。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把他藏起来。”
姬姜看姜善的眼神很有几分微妙,很明显,皇帝是误会了什么。
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陛下连人都没有见到,如何就能得知,是我把人藏了起来,而不是他不想见你。”
姜善指着那盘子里的团子:“这盘点心,就是他对我爱的证明。既然它会出现在我的眼前,就说明,这是神的旨意。国师是神的代言人,更应该遵循神的意见。”
“咳咳咳!”姬姜一下没忍住,被茶水给呛到了。
“你没事吧?!”
姜善连忙站起来给姬姜拍背,他主要是担心人被姬姜藏了起来,结果姬姜把他自己呛死了,人找不着了。
真要是那样,国师府的人肯定以为他是杀人凶手,对他群起而攻之,更别说帮他找人了。
他乐观的想,喝个茶都能把自己呛到,真要是情敌,姬姜肯定竞争不过他。
姬姜缓过劲来:“不碍事。”
他的眼睛看着姜善垂在他眼前的手,这手的小拇指上若隐若现的一根细细红线,他轻轻一动,就看到姜善手上那头也动了动。
在他算了那一卦之后,他就可以看到两个人之间牵着的那根细细的红线,若有若无,却十分地吸引他的注意力。
自姬姜有记忆以来,一直是潜心修炼,一心向道,刚开始的时候,他也不出来管什么政事,实在是皇帝欺他国师府太甚,他才悬了一柄剑在皇室脑袋上,国师府这才清静许多。
为了和他斗智斗勇,皇室什么计谋没往他身上使过。
这皇帝从各地搜罗来的各种美人,总是想办法往他身边送,想乱了他的心,削弱他的神力。
失败无数次之后,皇室总算放弃了这一条。
只是姬姜万万不曾想到,如今大周的天子,成了他的情劫。
而且姜善的言语中,一直在试图找他。
倘若这也是皇室的打算,那姜善的牺牲可就太大了。
且不说他会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割舍出国师府,可如果姜善真的打算同他在一起,那就要做好断子绝孙的准备。
不管是哪一种信仰,凡是被献给神灵的圣子圣女,都需守身如玉。
因为他们的身心都属于他们所信奉的神灵,倘若和别人有苟且,便是亵神。
姬姜的眼神幽暗了几分,:“你说的不错,这盘点心,的确是陛下红线所系之人所做。只是在见到他之前,我需要问陛下一个问题。”
姜善激动起来:“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陛下,你可知亵渎神灵是何等罪过?”
“嗯?”这个和白念有什么关系?难道白念就是姬姜供奉的神灵。
“亵渎神灵,会被安排一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来亡国?”
姜善信誓旦旦地保证:“你放心,朕一心一意,绝不会被什么狐狸精给迷得昏头转向的。”
他的目的就一个,找到白念,唤醒白念,然后让白念魂魄归位,顺利苏醒过来。
再多的美色,也于他如浮云。
而且他又没有像商纣那样写淫/诗侮辱白念,就算白念那个家伙,在幻境里给他自己安排了一个神的身份,那也是他的妻子。
丈夫和妻子成婚,天经地义,符合天道规则,和亵神有什么关系。
姬姜看了姜善半天,完全没有办法把眼前这个理直气壮的皇帝和皇室酝酿的大阴谋挂钩。
“陛下未曾有子嗣,可曾想过,若是你所谓的命定之人,是个男人,又该如何?”
姜善看姬姜的眼神陡然奇怪起来,但他张了张嘴,到底还是选择了温和一些的语气:“国师,我记得我几个时辰前来寻你的时候,便说了赛事的要求,是只要男人。”
既然只要男人,那说明他找的人就是个男人,国师的脑子怕不是金鱼脑子,连这个都记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