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围着围裙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后。
元明拧起眉,低声问: “喂,姓温的,你真吃了?还能吐出来吗?”
温珩不紧不慢摸出帕子,将秽物吐出来裹了进去。
“没真吃,藏在舌下了。”
元明刚松了一口气,又想到什么。
“那万一入口也不行呢?谁知道那白藕的原材料是不是哪位倒霉兄台的头盖骨?你,你不会马上就七窍流血,当场去……”
话音未落,他忽地止了声。
因为旁边的仙君正含笑望着他。
元明觉得那眼神可能是“把剩下的话咽回去”的意思。
否则,仙君也会带着同样温温柔柔的笑容,轻轻掀起他的头盖骨。
元明打了个哆嗦,两只手分别捂上了脑袋顶和嘴。
……
郁明烛收回目光,手一抬,往那盘藕片上覆了一层仙法。
原型短暂显露片刻,只不过是一堆树叶。
还好,温珩暗中松了口气。
没有通过奇怪的方式补充蛋白质。
趁陈寡妇走远,他压低声音说正事, “我们在饭桌上会不由自主觉得饿,那一会,或许也会像元明先前一样,不由自主觉得困。”
“一会若是进屋,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待在房间里就好,但安全起见,也千万别睡着。”
话音刚落。
“香喷喷的蘑菇煨鸡肉好喽€€€€”
陈寡妇将一盆热腾腾的炖肉放在桌上,满院肉香。
温珩清晰地听见身边传来咕咚一声。
元明咽了口口水,慌忙闭上眼,念经一样企图催眠自己, “这是腐肉这是腐肉这是腐肉……”
他睁眼,望眼欲穿, “退一步而言,腐肉就真的不能吃了吗?”
温珩: “……”
温珩轻声, “什么都吃只会害了你。”
元明妄图反驳, “也可能会营养均衡。”
几息沉默后,温珩悠长地叹了口气, “你等会进了屋,还是睡一觉吧。”
元明纳闷, “你不是说睡着了不安全吗?”
“那是对于一般人,”温珩语气轻柔, “像你这样智商和自制力都超乎常人的卧龙凤雏,睡着可能比醒着更安全些。”
元明: “……”
总觉得被骂了,但没证据。
……
吃过了饭……虽然只有一个人吃了一口,但也勉强算吃了。
陈寡妇照例招呼大家睡觉。
她伸出手指点点, “一,二,三四五六,一共六个人,这可真不好办。”
“我家就只有三间空房,恐怕得请各位挤一挤了。”
挤一挤。
六个人三间空房。
说挤一挤倒也好挤,像连连看一样。
但是一时之间没人应声,气氛中有一种古怪的沉默。
€€€€怎么个连法呢?
元明的目光在众人之间转了一圈。
宁宋和祝清安两个姑娘一屋,自然没什么好多说的。
剩下三人。
萧长清是全北昭峰的弟子不约而同,不谋而合,最看不上的一号人。具体为什么也不好说,可能就是某种奇妙的宗门传统。
明烛仙君,北昭峰倒不至于看不上,反而是看得太上了。
元明一直觉得这人气场太强,靠近时心里发怵。安全归安全,但若是一晚上待着这人身边,未免太过窒息。
于是,仅剩的那一个顺眼的,此时看起来就更顺眼。
他秉着先下手为强的理念,率先开口, “喂,姓温的,不如咱们一……”
话还没说出口,就感受到一排幽幽的目光。
甚至还有一道是来自祝清安的。
元明: “……?”
他是误入了什么竞争激烈的修罗场吗?
旋即,这一排目光又绕过他,看向了温珩。
含义显而易见€€€€
当事人来说两句?
温珩木着脸,一个字也不想说。
那不如他去跟陈寡妇一屋好了。
起码陈寡妇不会用这种“请问海先生您选择踏在哪条船上”的死亡眼神盯着他。
寂静之下,萧长清咳了一声, “温师兄,这些人里,我只与你相熟。”
他说完,抿起薄唇,默不作声地看着温珩。那双杏圆的眼睛黑白分明,眼尾微微下撇。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这么耷拉着眉眼看人,眼眸中就仿佛天生蕴着一层水汽,有点像被雨打湿了的犬类。
温珩被他用这种眼神看得心头一颤。
这就是蛊惑人心的男主光环吗?
真的好耀眼,好难说出一个不字。
他即将被折服时,忽然衣角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是郁明烛借着桌子的遮掩,将广袖撩开一半,露出藏在里面的硬纸袋。
那只修长匀称的手一晃,纸袋敞开了口,红艳艳的山楂裹着雪一样的糖霜映入眼帘。
霎时间,山楂的清甜又在记忆中占据了舌尖。
本就嚣张肆虐的饥饿感雪上加霜。
温珩的小心脏比刚才还要颤,疯狂乱颤。
引诱,这是明晃晃的引诱!
有没有人来管管?!
而光明正大的明烛仙君,似乎完全不介意自己用了这么卑鄙的一种手段,甚至朝着他牵了牵唇,露出一个不言而喻的笑容。
温珩当然能喻。
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果断拍了拍萧长清的肩, “既然不熟,就更要相处相处,争取早日熟一熟。”
郁明烛笑意更深。
€€€€引诱成功。
……
郁明烛和温珩的房间在最边上,靠着篱笆墙的位置,陈寡妇拿钥匙引着两人进屋。
元明睨了一眼萧长清,不情不愿, “行吧,那咱俩一屋。放心,虽然我看不上你,但既然已经住在一起了,那就是一条绳上的,等遇到危险,我罩着你。”
萧长清没理他,抿了抿唇,遮住眼底几分不明的情绪。
祝清安临走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宁宋小声问, “祝姐姐,为什么你眼神里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祝清安一脸惆怅, “你还小,你不懂。”
……
果然就如温珩所说,一踏进屋子里,困倦瞬间如潮水将人的理智吞没。
暖黄色的烛光下,床榻收拾得干干净净,两张龙凤彩蝶生子绣被堆在床上,看上去温暖又舒适。
好想窝上去睡一觉。
哪怕不睡,过去躺一躺,或者坐一坐,也比干站着舒服……
不行!
温珩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直觉告诉他,一旦上了那张床,就像撕开了鼓胀袋子的裂口,里面的潜藏的危险喷薄而出,情况只会更糟。
郁明烛立在窗边,白衣勾勒着身形颀长,一伸手将他捞了过来。
“过来吹吹风,或许会清醒一些。”
温珩困得大脑发懵,并不能立刻梳理清楚这两个句子的含义。
但他的身体显然比意识更信任说话的人,被乖顺地被拉到窗边,睁着茫然的眸子不发一言,很有种任其摆布的意思。
夜色中,郁明烛垂眼瞧了他一眼,忽然一滞,不知想了些什么。
但很快面色恢复如常,转而将窗子掀开一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