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平日里郁明烛没少“哄”他。
倒不是因为吵架。
毕竟一个能言善道,另一个冷淡平静,哪怕刻意要吵都吵不起来。
多数时候,只是郁明烛插科打诨几句,有时戏谑过了头,被仙人冷睨一眼,不一会就会带过来什么桃花酥,圆子酒酿,奶皮酥酪,说要自请赔罪。
玉珩垂着眼帘,眸光微闪。
这么一想,郁明烛哄他时,会说好听的俏皮话,会做好吃的点心,会送新奇有趣的薄礼,往往还装可怜扮委屈……
堂堂魔头,低三下四,死皮赖脸。
换作是他,都做不太来。
那他能做来什么呢?
那日随云山暖阳和煦,屋内窗前,春风拂面。
玉珩仙君生平头一次掰着手指细细数了自己都擅长些什么。
数完,发现自己除了惩恶,杀伐,什么都不会。
……他竟然什么都不会?
不可置信的仙人又数了一遍,发现事实的确如此,至多,还能再往里加个“行善,救人”。
“吱呀”一声。
门被推开,郁明烛进来给他换茶。
那张昔日言笑晏晏的脸如今神色平淡,换完就出去了,像个透明人。明显还没消气。
不过,玉珩仙君倒是从他发间看到了一抹霜白。
那是一点随风飘来的柳絮,粘在浓黑如墨的发上,不起眼,郁明烛自己都没发觉。
这个时节正是阳春三月,柳树抽芽,满山春色。
玉珩仙君心念微动,伸手在桌面点了点,暗自思忖。
春天到啊……
……
入夜,天色渐渐黑下来。
郁明烛刚从山下小城回来,采买了新鲜的瓜果蔬菜放到厨房去。
做完这些琐事,他在竹屋门前定了定神,推门而入。
青衫如雾的仙人正静坐在床上,不知摆弄着什么。
暖金色的烛火照得屋内昏黄,褪去仙人身上的寒冽与疏离。
落在郁明烛眼中,反倒如同一只乖巧又可爱的狸奴,听见动静便转头瞧过来。
这么一副美人图,换做以前,郁明烛早就心痒地凑上去要亲要抱了。
可是今日,气氛略微凝重。
他还在和人置气,全然没有此时凑上去的道理。
郁明烛喉结微动,压了压心中与仙人亲近的欲念,淡淡问道: “时辰不早,要睡了吗?”
床榻上的玉珩仙君点头, “嗯。”
几盏灯依次熄灭。
屋内暗下来,只留一豆烛火。
郁明烛为了彻彻底底当透明人,也不找各种由头往床上挤了,就独自睡在美人榻上。
那么长手长脚,宽肩阔背的一大个,蜷着腿挤在窄小的美人榻,莫名有点像南浔街边淋了雨,挤在檐下的可怜乌犬。
夜色中,郁明烛刚合衣躺下,就听见一阵€€€€€€€€的动静,似乎有人轻手轻脚下了床。
他闭着眼睛想,壶里茶水还是温热的,旁边就是干果零食,熨烫整齐的毛毯叠在衣箱上。
所以,无论那位难伺候是的渴了,饿了,冷了,都足够应付……
还没想完,那道€€€€€€€€的身影停在他旁边。
郁明烛:?
郁明烛强忍着没睁眼。又听那声音越响越近,身侧贴过来一道气息。
那人倾身过来,在他身侧身上胡乱摸索着,大抵是想要伸手找个支点。
结果恰好支在了他的腹下。
“……”
郁明烛闷哼一声,实在没法继续装睡了,只得压着眉宇睁眼,将那只为非作歹的手捉了过来。
“做什么?”
失去支点,玉珩干脆往他怀里一趴,温温软软一大团,被他捏着腕子,仰头轻声道: “我来哄哄你。”
郁明烛憋了几天的闷火,在听见仙人低声细语说“我来哄哄你”的刹那间,就已经尽数消散了个干净。
但他还是故作矜持,不冷不热地垂眸, “哦?你要怎么哄?”
玉珩没看出那已经漾起笑意的唇畔,仍旧认真地蹙起眉。
“我想过了,我没什么能讨你开心的,若要送寻常的礼,你也什么都不缺,所以只能送点特别的。”
话音落下。仙人伸手一点,灵力吹熄了烛火,又拉下了窗边纱帐。
烛光和月光消失,屋内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玉珩开始解自己的衣扣。
解到第三颗。
郁明烛总算觉得不太对劲了。
他警惕地坐起了身,连带将趴在怀里的仙人一并捞了起来。
两人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
仙人身上淡青的外衣只脱了一半,半披在肩头,底下是匀称,甚至略显单薄的腰线,被玉带勒束着,像春日轻盈的桃花枝。
郁明烛的手就虚握在那段窄腰上。
骤然间,他心跳加速了好几倍,心中陡生一种荒谬的妄想。
魔族纵欲且毫不避讳,他身处魔渊还位及帝君,就算没吃过,也总有不少场合能让他见过不少。
以往他不感兴趣,更不曾放在心上,看见了也全当没看见。
可放在自己身上,就无法再那么淡然处之了。
郁明烛喉头滚动,错愕问, “玉生,你想要送我什么?”
玉珩略微迟疑: “我没做过这个,不知能不能让你高兴些……明烛,你把眼睛闭起来。”
闭眼睛?
什么事还需要吹蜡烛关门窗,脱衣裳闭眼睛?
郁明烛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大脑也跟着空白了片刻,只能凭着先前那条荒诞的线继续思考下去。
两人相处许久,亲也亲过,抱也抱过,日日夜夜抵足而眠。
若说要更进一步,他早就想过,此时也顺理成章,该到了时候。
期待吗?期待的,但是……
但是……
他内心挣扎, “玉生,是不是太快了……”
“快点。”玉珩催促。
“好。”他立刻缴械听话。
郁明烛合起眼,可是旋即,又紧张局促地欲言又止。
“玉生,其实……我并非真心与你置气,你不必为此而委屈……”
跟前,刷的一下。
仙人将褪下的衣袍一抖,严严实实将两人兜头罩在一起,隔绝了最后一点光亮。
郁明烛呼吸一乱,匆忙道: “玉生!其实我特别喜爱你€€€€”
“明烛,你看。”
“……”
一向呼风唤雨的魔尊千忌,这会儿紧张得睫羽颤动,小心翼翼地睁眼看去。
€€€€仙人掌心卧着一只柳枝编成的兔子。
玉珩用灵力一点,兔子便将耳朵一立,栩栩如生地活了过来,一扬双爪,怀中飞出莹莹点点的光点,在黑暗中像是岩洞里的流萤。
兔子稚声稚气唱道:
“莫生气,莫生气,气坏身体又何必。”
“笑口常开无忧虑,一切疾病皆消去。”
唱完一句,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
“我家主上知错,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玉珩仙君行走人间,曾在江南一带见过街上卖花环的少女。
几根水葱似的手指轻巧一穿一挑,就能将柳枝编成各式各样的可爱玩意儿。
如今借花献佛,学以致用。
秉性纯净的仙人瞄去一眼,觉得魔尊那神色似乎很是一言难尽。
不禁忧虑问道: “你不喜欢吗?”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