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说过魔也有善恶之分,绝不滥杀任一无辜生灵!你说信我,护我……我从不轻信于人,唯你一次例外!”
“我不该信你。”
“是我错,我不该信你。”
与此同时,玉珩浑身的经脉都似被看不见的丝线牵缚着,一举一动皆不由自主。
他在那道痛极恨极至极的目光中,毅然拔剑,伸手,将郁明烛推入万丈深渊。
当日当时,魔渊滚烫的风扑面而来,模糊了感官与知觉。
可是如今在幻境,玉珩睫羽轻颤,忽而觉得眼下一片濡湿。
他抬手去摸,摸到了一滴眼泪。
……
从幻境里出来,玉珩缓了许久。
凡间修道之人总有一念之差,便走火入魔的,譬如那罗刹鬼王。
以往玉珩仙君从来没有这种顾虑。他自认心境清明,守正不阿。
可是如今,就像激流洪水的河岸开了一道口,全都崩塌决堤。
再看万生镜时,玉珩就不由自主想到更多。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天道到底代表着什么,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古怪。
自己为何会言不由衷,行不由心。
一年之后,仙人去了一趟南海,将万生镜交托给心境澄澈的鲛人一族保管。
还特地百般嘱托,千万莫要触碰封禁,莫要被万生镜蛊惑心神。
……
温珩回去时,郁明烛倚在床榻上,垂眸兀自翻弄一截红珊瑚。朱红的珊瑚枝和他匀长白皙的手指相称,更显得他肤如冷玉,近乎无情。
温珩道: “我有正经事与你商量。”
郁明烛抬眼瞧了他一眼,本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目光一落,落在他腕上。
那里那片眼熟的青鳞已经被钻孔穿成了手链,半掩在青色的广袖里,刺目得很。
于是先前的话便尽数咽了回去。
郁明烛薄唇一抿,淡淡问, “什么事?”
温珩深深吸了一口气,道: “万生镜。”
话一出口,陡然静默片刻。
郁明烛好笑问到, “你知道我是为了万生镜而来的?”
温珩点头: “猜到了。你不也猜到我也是为了这个吗?”片刻,又皱眉, “不过如今,只怕他们不会轻易交出来了。”
原本温珩来拿,算物归原主。
郁明烛想要,那算巧取豪夺。
但是现在,物归原主也好,巧取豪夺也罢,恐怕都不那么容易。
郁明烛的笑意逐渐冷了下来。
他一旦不是真心要笑的时候,总习惯这样若有若无地勾着唇角,显出几分凉薄的讥讽。那双狭长眸子里闪着寒光,薄唇间吐出的话语要多残忍有多残忍。
“无妨,我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们若不交,我便硬抢,然后血洗整座蓬莱宫,把那些长尾巴的怪物都杀了,丢去魔渊喂魔兽。”
温珩觉得他就像狼崽子龇牙咧嘴地说胡话,也没多在意, “不仅仅是鲛人,剑宗那些人上次来找你打问万生镜,恐怕也是有意于此,只是不知道他们要万生镜究竟意欲何为……”
他拧着眉,凝神思忖,听见郁明烛缓缓道, “他们啊……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如今没空搭理他们,等日后空出手来,一起杀了就是。”
这魔头说着,忽而又粲然笑起来,俯身过来,指间缠绕起他的一缕垂发, “相较之下,我更好奇你为何要找这面镜子?”
郁明烛不知昔日的玉珩仙君为何将万生镜置于南海而不顾,更不知那镜上藏着他半块碎裂的灵丹。
郁明烛只是……发现他身上有诸多事情超出掌控,于是便近乎本能地觉得惶恐。
如同狼犬习惯于将猎物囚困于爪牙下,或许猎物不挣扎不乱动时,狼犬还愿意伸出湿红的舌尖,温柔舔弄一番。
可一旦猎物露出一分半毫要逃的意愿,狼犬便立刻猩红着眼睛露出獠牙,不管不顾地撕咬上去。
只不过眼前的这只狼犬披了张美人面,会将一切阴暗的欲念藏于无害笑容之下。
直到此时,那种失控感愈演愈烈,快要藏不住了。
宁渊说得对。温珩在一步步变成昔日那个玉珩仙君。
郁明烛的呼吸愈发沉重灼热,沉沉盯着眼前之人,甚至在心中衡量。
他原本在南海的计划被温珩的出现而打乱。那如今,他是应该放任温珩去拿万生镜,打破那个计划,还是应该……
应该将猎物彻底囚缚,哪怕要承担一点猎物怨他,恨他的风险?
温珩本能地从那目光中捕捉到一丝危险气息,甚至下意识退了半步。
可还未来得及更多反应,就倏地一阵轰隆作响,地动山摇。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整座宫殿坍塌倾覆。
温珩只觉得腰间一紧,郁明烛拦腰带着他从海水中飞溅的碎屑残片中掠出,退避到外面的安全地带。
待震动逐渐歇止。
他听见周围无数鲛人的悲泣€€€€
“长生殿坍塌了!海神降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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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有点糙,等我再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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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好哥哥
蓬莱宫主殿前,两名守卫将三叉戟交叠横在了温珩与郁明烛眼前。
“大胆罪人!你们竟然还敢出现在蓬莱宫!”
他们的眼神充满敌意,三叉戟裹着寒劲席卷而来。
郁明烛身形一侧,将温珩护到身后,而后一道灵刃轻而易举拨开了戟尖。
他还欲动作,手被温珩不动声色地按了下去。
果然,在两名守卫再一次动手之前,殿内响起一声, “都退下,让他们进去。”
层层水雾中,祭司显出身形,不疾不徐朝着两人做了个礼,而后道: “鲛王陛下在蓬莱宫坍塌前,亲眼看到了剑宗弟子鬼鬼祟祟,偷窃圣宝。”
“圣宝失窃后,海神震怒而降罚,一线天开裂,长生殿坍塌,余震甚至波及蓬莱宫。”
他顿了顿, “如今,鲛王陛下在里面审判罪人,还请二位前往一同观刑。”
他让开了道路,彬彬有礼请两人进去。
可是旁边的守卫依旧一脸敌意,咬着牙反驳: “祭司大人,他们是罪人的同族,同样罪孽深重,难辞其咎!”
如果不是顾忌到祭司还在场,那三叉戟恐怕恨不得直直戳到两人脸上去。
祭司淡淡摇头, “他们二人是圣子殿下请来的贵客,纵使与罪人同族,也不可因莫须有的罪名而受连坐。退下。”
“可是……”守卫一脸不甘心,却还是愤愤放下了三叉戟,狠狠瞪过来一眼。
“待陛下给那些罪人定罪降罚,南海再也不欢迎你们这种天性肮脏的种族!”
……
进了殿内,才发现这里的鲛人守卫更多,一层一层人山人海,皆是披坚执锐,气氛严肃凝重得可怕。
主位上,赫然分坐着鲛王和祭司。
剑宗那几峰长老也都在,只不过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他们自诩在修真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来了南海,却只配站在堂下。
他们的一群弟子更惨,全都昏迷在地,手脚还被上了枷锁。
郁明烛和温珩走进来的时候,近乎没引起任何注意。
唯有温珩暗中皱眉。
离鲛王越近,那股熟悉的煞气就越重,近乎弥漫笼罩于整个蓬莱宫上方。
鲛王阴阴恻恻垂着眼,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
堂下,璇玑长老深呼吸几次,硬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鲛王陛下明鉴,我们剑宗这几名弟子纵然平日没什么出息,却都不是顽劣为非作歹之辈!”
贪狼长老也帮腔: “如今这几位弟子都昏迷不醒,或许其中有些误会也未可知,不如还是等人醒了,问问清楚再做定论。”
玄清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你们蓬莱宫那么大个长生殿,说是我们几个弟子弄塌的,那么要紧的至宝万生镜,说是我们几个弟子偷的。”
“赃物呢,罪证呢?连点证据都没有,还讲不讲理了!”
他们每说一句,周围鲛人就愈发愤慨一分。
鲛人生性纯朴,不懂如何与人争辩,一时之间憋得脸都红了,恨不得冲上来将这群强词夺理的外族人打出去。
一片喧闹声中。
“够了!”鲛王冷冷喝道: “本王亲眼所见,难道还不足以算证据?”
“长生殿坍塌之际,唯有你们那二十一个亲传弟子在场,行踪可疑!”
“他们偷盗我南海珍宝,损毁我蓬莱圣地,后遭海神之力反噬陷入昏迷,如今,你们倒叫起冤屈来了?”
“若不是他们干的好事,海神何故降罚于他们?何故以海神之力要他们至今昏迷?”
璇玑长老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