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失忆仙君当乖徒 第91章

他没分清糖和盐。

做出来的糕饼是咸的。

本就不多的耐心总算被消磨干净,玉珩抱着几颗糕点,越想越觉得恼怒。

他亲自动手,怎么就能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这随云山没了个做点心的人,他还能活不下去了?

他铛的撂下盘子,拂袖欲走。

“啪嗒。”

袖口里掉出来个纸袋。

青临青川帮着将纸袋捡起递回他手中。

黄皮的硬纸层层掀开,露出里面红白相间的山楂雪球,已经在一天一夜的厨房烟火中融化了不少,下面的都黏在袋子底。

玉珩怒气冲冲地想扔,可伸出的手一顿,又迟疑片刻,从上面捡了一颗。

山楂不在应季,入口酸涩难吃,就连厚厚的糖霜都遮盖不过去的酸涩,顺着舌尖一路蔓延到心脏。

他放眼四望随云山。

桃树下,竹屋里,花窗前。

处处都是那人的痕迹,处处都笼着一股散不开的沉香气。

他骗不了自己。

那些始终没机会宣之于口的痴心妄想,怎么可能只有郁明烛一人深陷其中?

玉珩忽然觉得自己好可笑。

既然喜爱,又要痛下杀手;既然杀了,偏偏念念不舍。

这段时日他刻意不去想不去看,不愿见物是人非的悲凉。

可今日方才知,躲不开的。

即使不想不看不见,那道身影那副面容也早就刻骨铭心一般,烙印进他的心底,由不得他装聋作哑。

仙人捧着半袋子酸涩难吃的山楂。

清明如霜雪的道心有一瞬间松动,陡生裂痕。

生平头一次觉得周遭一切都如蒙上一层虚假的浓雾,刹那之间,心中疑窦丛生:

昔日天道统管之下,玉珩仙君无欲无求,无伤无泪,像个被雕好模样,牵上丝线的木偶一样,日复一日重复单调乏味的生活,所见所闻都如同蒙了一层绒布似的不真切。

那个时候,他爱吃山楂糖球与桃花酥吗?

他打过雪仗,折过桃花吗?

他爱与人玩笑,喜怒嗔骂吗?

一句句诘问如暮鼓晨钟,轰然回响。

忽然如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拨云开雾,醍醐灌顶€€€€

他曾信仰的那一切,天道,仙魔,苍生,当真都是有血有肉的真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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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魔尊很没安全感

那天晚上,万生镜居然轻微地震荡起来,细碎震动声吵醒了仙人。

幽暗夜色中,他趿拉着锦靴,惊疑不定地走到镜前。

看了一眼后,心中顿时觉得无比荒谬。

镜中照出的不再是世间妖魔,而是那日魔渊被封时候的猩红苍穹,是那人转头看过来时,眼底的悲恸和恨意。

头一次,万生镜察觉到他的靠近,竟然自周边卸出几缕金色的灵力,蔓延过来将他包裹。

在那没顶的金光里,他听到好多嘈杂的声音,由耳入心,全都如钟声一般叩响在心底最深处。

你那日明知事出蹊跷,为何没有再多问问?

你真有那么光明磊落,那么慈悲为怀吗?

那你怎么不知无禁城万千殒命的魂灵?罗刹鬼王妻女惨死的时候,你又在哪?

还有……

那九道禁制落下时,你有没有一瞬迟疑过,当真别无他法吗?

屋里的气息越来越乱,近乎波及了整座随云山。两个小童子冲进来,青临一道封禁打在万生镜上,青川帮他平稳了气息。

“仙君……”青临皱眉。万生镜千百年来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反噬。

玉珩粗重喘息着,忽然道: “帮我造一片幻境。”

青临青川愣了。

古藤一族与万生镜同起源于伏羲神木,天生有显化欲念的能力。

万生镜能让人看到心之所向,古藤一族也能幻化一片类似的幻境。

不知多久之前,两个小童子恶作剧时想要造出一片幻境,捉弄仙君,窥视仙君心中所想。

可玉珩仙君是神玉化人,澄澈道心中连凡俗的七情六欲都冷淡,哪来的什么执念与妄想。

于是幻境里只有一片浓雾,什么都看不到。

仙君随意挥了挥手,轻而易举就将幻境搅散,还顺便罚了他俩去扫山门前的阶梯。

从此,青临青川就知道了€€€€玉珩仙君无欲无求,看不到幻境内的痴妄。

可是今天,仙人却又说要一片幻境。

两个小童子对看一眼,默契地没有多问,调动灵力将屋内完完全全地化作了一片绿雾。

直到此时,他们也以为幻境也会像以往一样,根本只有一片虚无。

可是下一秒,那雾气居然浓得吓人,完完全全将玉珩吞没进去。

……

待雾气略微消散,玉珩遥远看到了烽火硝烟中的随云山。

地面裂开一道深渊巨口,无数厉鬼妖魔似乎竭力从那里爬出来,又顷刻被细密如丝的灵力拖拽着拉下深渊,坠入猩红的血湖,凄厉的惨叫震耳欲聋。

横尸与废墟间,有一道浴血的身影跪坐,手中捧着断裂的一支玉簪,仓惶地看向他: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为何?为何?

他听见自己回答:天道如此。

就像听见了多么荒谬的答案,绷断了最后一根弦。

那人顿了顿,阖眼。

半晌,颤声笑起来,声音酸涩嘶哑:狗屁的天道!

魔渊的裂口近在咫尺之遥,那人起身,踏着无数尸骨堆积出来的血路一步步走来,那双眼眸也逐渐猩红。

魑魅魍魉,厉魔哭嚎。

眼前场景,赫然要与那日万生镜里的魔尊灭世之相重合。

玉珩一震。

须臾之间,他如被人夺舍一般不由自主,待反应过来,一道凛冽的的剑光已经扫了出去。

那人躲也没躲。

重创之下,一个趔趄,半跪在地,连带着手中的玉簪也掉落在旁。

那人抬起头,直视而来的目光中带着挑衅笑意, “如何?要杀我吗?”

玉珩浑身的血都凉了下来,近乎无法自控。

玉珩仙君杀过那么多妖魔恶人。

他自然无比清楚,修士的灵丹养在丹田,修为被废,人尚且能苟活。

而魔族的魔丹生于心脏,共生共死。

于是玉尘长剑直直朝着对方的心口刺去,不留余地。

但也正是因为他知道。

所以剑芒刺入血肉的刹那,玉珩握剑的指骨用力到苍白,竭力反抗着那一股无形的控制,将剑推偏了一寸。

他这个动作太微弱了,微弱到近乎本能。

被血模糊了双目的郁明烛没有看到。甚至连他自己都无从察觉那一瞬以为自己要亲手杀了那人的恐惧。

“玉珩,你真要杀我?”眼前之人死死盯着他的脸,抬手紧握上剑刃。

血一滴一滴地自掌心流下,郁明烛浑身都疼到蜷缩,心如刀绞。

脚下魔渊的裂口在缓缓闭合,九道禁制逐个落下,轰然巨响穿云裂石。

但他都不在乎。

他只是拼了命似的,执着地想要从那张一贯清冷的面容上找出些不同的神情。

痛苦,悲伤,悔恨……或者,哪怕仅仅是一点遗憾都好。

找了半晌。

却自嘲地笑了。

因为都没有。

€€€€玉珩仙君铁面无私,又怎么会为一个罪该万死的魔佞生出半分遗憾?

恐怕日后还要欣喜,庆幸,终于摆脱了他这个附骨之疽!

浓艳的眉眼染了血,肆无忌惮地笑声在腥风中荡然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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