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好转移注意力,让思绪不在刚才那件事上打转。
大龙虾已经被人鱼拧去了头,云溪用刀划开它背上的壳,剥开,露出近乎透明的晶莹软肉。
如果有火和烧烤料,她可以做一只喷香的烤龙虾,可没有火,她就只能把龙虾肉切成一片片,当刺身吃。
她需要火,持续进食生食和生水,总有一天她的肠胃会受不了,被感染的风险也大。
她要尽快离开这个溶洞,然后想方设法生火,吃熟食,喝烧开的水。
千万不要在获救前,就死于细菌、病毒的感染。
思绪被生存的念头占据,她无暇再去回忆人鱼发.情求欢、彼此赤.裸肌肤相贴的过程,乃至人鱼过来共同进食时,她都在刻意回避人鱼的视线。
人鱼却未察觉到云溪的回避,或者说,她脑海里根本没有回避这个概念。
她把虾肉最多的腹部留给云溪,自己啃虾尾和虾钳里的肉。
等云溪发现时,她已经将虾尾和虾钳嗦得只剩壳。
她不吃壳,和人类一样,只喜欢吃软肉,因而没有进化出陆地大型兽类那样的獠牙,也不像巨鲸那样咬合力惊人。
她的口腔和人类极为相似,如果鼻咽部也相似的话,那她或许能和人一样,开口说话。
云溪还未听过她开口说话,也许她的种族很少用语言交流,也许她发出的声波人耳听不到,二者都有可能。
她游泳的速度很快,几秒的时间,和云溪游几十秒的距离一样。
她的手上没有鳞片,不能很好的保护自己,在水中捕猎时,也许更依赖速度,以及尾巴的击打、缠绕。
在吃完一整条大龙虾后,她翻身回到水潭中,清洁身体。
云溪看着地上的虾壳,默默思索要丢哪里去。
溶洞里那些果核垃圾都是人鱼留下的,她有清洁身体的习惯,却没有清洁巢穴的习惯,也许她的巢穴是水潭,她完全可以在水中栖息,陆地只是偶尔登陆。
所以她发现云溪可以在水中游泳时,感到更加兴奋,直接触发了比上一次更猛烈的求欢行为。
云溪晃了晃脑袋,把那些记忆甩到身后,把地上细碎的虾壳丢到水潭的浅水区。
浅水区这边是除潭里的洞腔外,唯一的出水口,只不过被参差不齐的溶岩堵住,只有水流和小鱼小虾米能过去,连一只大点的耗子都不过去。这里也可以当一个排泄区,自带冲水功能的那种,水流还有洁净功能。
人鱼很喜欢在水里嬉戏游弋,夜晚睡觉时,却喜欢跟着云溪去旱洞,和云溪一块挤在枯草堆上,用尾巴圈着云溪,目不转睛看着云溪,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心情很愉悦。
好像很黏人。
云溪去哪她也去哪,必须要把云溪纳入视线范围内,时不时还要凑过来,挨挨蹭蹭,让云溪摸一摸她。
云溪不再惧怕人鱼,且不可避免地,有了更亲密的感觉。
她对人鱼产生了宠物般的心态,心想,自己或许可以驯化人鱼,然后让人鱼带着她,游出这个溶洞,乃至游回沉船失事点附近。
哦不要附近了,太容易被人类发现。
让人鱼送她到离沉船点最近的岛屿就好,救援队会在附近岛屿搜救的。
云溪很好奇,自己离开后,这条鱼还会找别的伴侣吗?她是一夫一妻制吗?会不会有很多个交尾对象?是终身伴侣制吗?还是一个繁殖季换一个对象?
人鱼不会开口说人话,无法回答云溪的这些疑问。
她睡得很快,在这种露天的旱洞里,也能适应得很好。
云溪摸了摸她的手臂,没有干燥的迹象。
她的皮肤看上去和人类很接近,比人类更白一些,但触感却不似人类肌肤那般柔软,而是更接近海豚那般,冰凉有弹性,质地较为坚硬,线条流畅,很光滑,很好摸。
被云溪抚摸手臂,人鱼也没有醒来,只是头往云溪这边靠了靠。
云溪又伸手抚摸她的头发,比人类的粗、硬,自带波浪卷,很浓密。
她应该是胎生生物吧?云溪难以想象一个半人半鱼的幼崽从蛋壳里钻出来的画面,默认她们都是胎生的。
她会幻化出双腿吗?云溪忍不住抚摸向她的鱼尾和鱼鳞。
尾巴是她的敏感之处,云溪一摸,她在睡梦中也发出了细微的“咕噜咕噜”声响,云溪便不敢再摸,收回了手,睡觉。
*
云溪在枯草上,系了第六个结。
六天过去,她还没离开这个溶洞。
期间她去探索了溶洞的其他地方,又发现了两个密不透气的旱洞,没有找到出口。
这个溶洞,唯二的出口,一是旱洞里的洞顶,二是水潭里那个连接外面的洞腔。
第七天的时候,云溪又试了试潜水进洞,依旧没能游出去。
每一天,她都会比前一天多潜个10秒,第七天的时候,已经达到她闭气时间的极限。
她用七天的时间,验证自己确实无法独立离开这个洞穴。
这天,人鱼带回了一只状似海狮的猎物,通体发黑,全身布满短毛,鳍状四肢,看上去至少有二十多斤重,依旧是被暴力拧了头带回来的。
除此之外,她还带回了很多前些天那样的小白花。
她大概以为比起贝壳,云溪更喜欢这种可以吃的小白花。
云溪对贝壳和花都没好恶之心,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回到文明社会里去。
六天过去,她还是被困在这里出不去。
她的灵魂好像分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麻木地想她本就是被抛弃之人,生也好死也好,随便吧;另一部分还在苦苦挣扎,想要回到文明社会里去,为此,她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乃至去讨好一个半人半鱼的野兽。
那个野兽,用她锋利的爪子,将死去的海狮开膛剖肚,剥皮,然后撕成一一块块,吃下去,她还扯了几块肉,放到云溪手里。
前几日的生鱼生虾,云溪勉强可以当做刺身生吃,可海狮的生肉她没吃过,也吃不来,肉刚一塞进口中,察觉到一股浓郁的腥味,立刻吐了出来。
云溪看着人鱼茹毛饮血的模样,眉头紧锁。
她确确实实是个野兽。
可在这种环境里,若无法像野兽一样适应,便只能饿肚子,等死。
云溪又拿了一口放到嘴边,闻到生肉的腥味,腹中不受控制地一阵翻滚,干呕了几声,她连忙放下。
身体在排斥她进食野生动物的生肉。
人类在进化过程中,早已抛弃茹毛饮血的功能,体内基因已经牢牢记住,生吃肉类,容易感染各种疾病。
人鱼见云溪不吃这些肉,又看了看云溪吐出来的肉,抬起尾巴,用尾鳍轻轻拍了拍云溪的后背,咕噜了几声,像是在温柔地安慰她。
接着,她纵身跳入水潭中,不见了踪影。
云溪一脸茫然。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人鱼从水潭中冒出头来,手上提着一条肥美的鱼,还有一个花纹漂亮的贝壳。
她以为云溪不能吃海狮肉,于是不嫌麻烦,又出去捉了一条鱼回来,路上看见了一个漂亮的贝壳,也忍不住捡了回来,想送给云溪。
第8章
*
昏暗的溶洞里,云溪坐在冰冷的岩石板上,吃着处理好的鱼肉,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饭桌上,父亲做了弟弟喜欢的麻辣兔肉,太辣,她吃不来,吃了一口便吐掉了,父亲责骂她浪费粮食,骂了足足有一个小时。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吃兔肉,也不敢在父母面前,吐掉不喜欢的食物;哪怕饭菜再不合胃口,她也会强咽下去。
可她的父母似乎总是忘记,她吃不来太辣的东西,她的弟弟才爱吃重辣的口味。
想起往事,与眼前的人鱼对比,云溪察觉到这条鱼性格很好。
她很有耐心,求偶被拒,伤心哭泣一会儿,第二天和没事鱼一样,继续送花讨人欢心;
她很细心,处理鱼肉时,会挑去所有鱼刺,再送到人面前;看到人不喜欢吃海狮,会再去捕捞别的鱼;
她很黏人,除了外出捕食的时候,人去哪,她也要跟着去哪,视线常常围绕着人打转,她对人的在意,就像水一般,温柔地包围着人;
她还很爱干净,天天抱着尾巴搓澡;
或许,还有点感性,被人拒绝了,会默默哭泣……
她是一条性格很温柔的鱼,就像中国古代神话故事里的鲛人那样,与人和善相处,而非西方神话中,吃人的海妖。
这个晚上,云溪终于睡得熟了些。
她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人鱼带她游回了沉船点,她让人鱼快点藏起来,不要被其他人发现,人鱼听话地藏在礁石后。可当人鱼看见人类要把她带走时,还是冲了出来。人鱼友好地和那些人挨挨蹭蹭,摇着尾巴像在撒娇,人类先是惊恐,然后是好奇和兴奋,接着拿起枪、电棍、刀,合力扑杀了人鱼。
云溪看见人鱼化作一滩血,从梦中惊醒。
人鱼在她身旁熟睡,靠得很近,睡容恬静柔美。
睡前那会儿,人鱼差点就想冲到云溪怀里来,看见云溪谨慎戒备地后仰,便止住了,大概知道自己还没完全被云溪接受,就隔着一小段距离,乖乖地躺在枯草堆上,抱着自己的尾巴玩了会儿,然后用尾巴圈着云溪,睡着了。
梦中情景,历历在目,云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头一回,带着爱怜的情绪,摸了她。
*
云溪和人鱼之间,形成了一种简单的分工。
人鱼负责外出捕食,云溪负责用军刀进行简单的处理,以及清扫进食后,留下的食物残渣。
也许算不上一种分工,云溪只是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昨天剥下来的动物皮,她没有丢,放在了水潭边,打算留着备用。
今天,她打算跟随人鱼一块出去。
人鱼早起外出捕猎时,云溪就跟在她身后,人鱼跳入水潭中,云溪也跟着纵身一跃。
人鱼回过身来,在水里绕着云溪打转,喉咙里发出“咕咕噜噜”的声响,似乎想要告诉云溪,她要出去打猎,暂时不能陪着人了。
云溪拉住她的一只手,指着水里洞腔的位置,说:“我和你一块出去。”
人鱼听不懂,只是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还想要拨开云溪的手。
云溪猜想,她大概是说,不要拉着她,快放她出去捕食。
可无论小哑巴鱼如何“咕噜咕噜”,云溪只是重复那一句话,抓着她不放,还沉入水中,牵着她一起往洞腔那里游去。
这下,人鱼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被人鱼背在了背上,一块游入潭水中的那个洞腔。
人鱼的速度很快,云溪骑坐在她的背上,抱着她的脖子,甚至来不及仔细打量那个曲折的洞腔,便被带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