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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一会儿, 其实云溪也分辨不出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恍恍惚惚中,看见许多面孔,奶奶的, 父母的,弟弟的,还有……前任的;画面一转, 看见了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现代城市, 拥拥攘攘的人群, 热热闹闹的商铺;又再次看见了, 蓝天白云之下,她站在游轮的甲板上, 眺望波光粼粼的海面;转瞬间,狂风暴雨席卷而至,游轮被水淹没,她随船沉入大海之中……
意识沉沉浮浮, 浑身都在发烫,失去了嗅觉,只觉呼出吸进的气息无比干燥, 云溪偶尔能听见一些咕噜声, 还有一两声的“啊”、“呜”,以及, 轰轰隆隆的雷声。
每响一下,就能感觉到抱着她的人鱼,身体颤动一下。
这么怕打雷,以前一条鱼的时候, 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么怕打雷的一条鱼,却在惊雷暴雨的丛林中, 寻寻觅觅,将她从沼泽地寻了回来……
怎么就对她这么好呢?
云溪挣扎着,打算伸手回抱身上的人鱼,伸了好几遍,上一秒觉得自己已经抱住了,下一秒恍惚意识到,没有抱住,她根本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意识已经有些清醒,身体却还未清醒。
她很渴,很想喝点水。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有时候觉得眼睛已经睁开了,看到了一些朦胧恍惚的画面,甚至还起来喝了些水,可转瞬间又会察觉到,自己依旧被人鱼抱在怀里,身体动弹不得,那些动作也未发生。
算了,好累,再睡一会儿吧……
不知过去了多久,云溪终于感觉到了阳光照拂在身上的暖意,四周也不再潮湿,身后贴着一副冰凉赤.裸的躯体。
人鱼用自己的躯体,给她滚烫的身子降温。
遮挡隐私部位的树叶,早被洪水冲散,彼此一直都是不着寸缕的状态。
云溪眉头微蹙。
又不知过了多久,嘴唇干燥得起了皮,有柔韧湿滑的气息袭近,干裂的双唇感受到了一抹柔软,带着湿意和凉意,碾磨开裂的地方,接着,有清凉的水泽灌入口腔,滋润干燥的唇舌与咽喉。
清水沁入肺腑,滋润四肢百骸。
得到水的滋润,朦胧的意识又变得清醒了些,云溪慢慢睁开眼,望见一张放大的美丽面孔。
深邃的蓝瞳,赤色的上缘,湿润的红唇。
人鱼。
人鱼把她放在了地上,嘴对嘴给她渡水。
见她睁开眼睛,人鱼支起身子,抬手抹去唇边的水泽,目光专注,瞬也不瞬地看着云溪,眼中满是欣喜。
“咕噜咕噜。”
大概是在说,终于醒来了。
云溪摸了摸自己的唇,没有什么羞怯的情绪。
人鱼应该也没有什么亲吻的概念,她只是看自己被烧得唇干舌燥,想给自己喂些水。
云溪扫视四周。
她被挪到了干燥的旱洞中,淋湿的枯草被扫到了一边,她躺在坚硬的石地上,头顶有阳光照射进来,她望见了湛蓝天空,听见了啁啾鸟语。
€€€€云销雨霁,又是一个大晴天。
那些阴暗颓废的负面情绪,好似随着狂风暴雨一同消散,心底的阴霾逐渐被阳光填充。
云溪想起自己昏睡过去前,听到人鱼说了一声“啊”。
她看向人鱼,伸手摸了摸人鱼的唇,柔声道:“你开口再说一遍……给我听听,就像这样,啊€€€€”
她引导人鱼发声说话。
人鱼顺从地“啊”了一声。
云溪:“再来一声,啊€€€€”
人鱼:“啊€€€€”
“很厉害……很好,很棒……”云溪微微笑了笑,唇色有些苍白,面上满是病色。
人鱼已经能开口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像人类婴儿那般,咿咿呀呀,啊啊呜呜。
她的大脑,远比人类婴儿发育得完善,学习模仿速度,也会远超婴儿。
她的嗓音,也很好听。
云溪原本有一丝担心,人鱼的声音会像鹦鹉那般聒噪,结果全然不会。
人鱼的声音听上去干净空灵又轻柔,像潺潺溪水,听在耳中,清清爽爽,落在心底,舒适宁静。
她就像传说故事中的那般,有着姣好的容颜,美妙的歌喉。
陪人鱼互动了会儿,云溪想,很多鹦鹉能够模仿学习人类的语言,但不能理解含义,只是机械性的模仿,不知道,人鱼将来是否能理解语言的含义?
语言的本质是沟通,若无法理解含义,那就无法达到交流的目的。
云溪转念又想,若人鱼能够理解语言的含义,那她今后是否能学会撒谎呢?
语言的存在,伴随着谎言的诞生。
这些问题太复杂太遥远,云溪不愿意多想。
她拿起枯草,刚打下第二十个结,就觉得自己耗光了精力,再次陷入倦怠中去。
她躺回了地上,闭上眼睛,和人鱼说:“有点难受,我还要再睡一会儿,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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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药物以外,睡眠,是增强恢复免疫力的最好方式。
云溪祈祷自己的免疫系统,能够尽快扫除那些入侵的病菌。
她从小生活在农村,胡打海摔惯了,身体素质一向很好,哪怕工作后,也会留出时间,健身锻炼。
迷迷糊糊中,睡醒了好几次,意识清醒一会儿,又会陷入昏睡,反反复复。
高热、头痛、咽痛、四肢乏力,好像全身都在痛,难受得要命。
先前她还觉得自己体魄健康,在这里安然无恙地生存了大半个月,如今,各种疼痛像是欠下的陈年旧账,约好了一同来找她催债。
这一整天,她喉咙痛得像刀割一般,吃不下任何东西,只靠小口小口喝水捱过。
到了夜晚,身子依旧在发烫,人鱼抱着她,手抓碎了鱼肉,不停地往她嘴里喂,但她吃不进去,或者吃一两口,就感觉一阵恶心,忍不住吐了出来。
人鱼便不再喂她,把她抱在怀里,用尾巴圈着她的脚,眼眶变得红红的,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听上去很悲伤。
云溪伸手摸了摸人鱼的头发,淡声安慰:“没关系……我断食一两天没关系……只要给我水就可以……”
人类可以五天不进食,但不能三天不喝水。
云溪喝了些水,又昏睡过去。
意识再次清醒的时候,还是在晚上,这回清醒的时间长了些。
云溪睁眼看洞顶,三五星斗,高垂夜空。
人鱼不在,洞内很安静,隐约听见了洞顶的呼呼风声,蝉虫的吱吱颤声,还有不知名的动物,发出类似野狼嗷叫的“呜呜”声,很短促,呜两声就停。
人鱼去哪儿了?
除了外出打猎,其余在洞内的时间,她基本都会和自己待在一块。
她出去了吗?
可她夜晚一般不出去的。
是白天出去捕猎还没回来吗?在外面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吗?或者是遇到什么天敌了吗?
云溪忧上心头,挣扎着爬起来,想去水洞那边看一看。
起身的那刻,还是感到天旋地转般的晕眩。
坚硬的石地,此刻踩上去,似乎软绵绵的。
云溪扶着石壁,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到水洞,依然不见人鱼的身影。
“喂,你在吗?”她看着水潭,有气无力地呼唤。
溶洞中,几近悄无声息,只有空洞的回声和淙淙水流声。
岩石板上,还有一些鱼骨残骸,云溪想动手把它们扫到那个浅水区的清洁出口去,但没有力气。
她叹了一声气,原地坐下,背倚靠在石壁上,双眼盯着平静的潭面,期待人鱼能像往常那般,掀起水花,一跃而出。
这种等待的心情,很像小时候,奶奶上山砍柴,到了天暗还没回家,她就会很担心地站在家门口徘徊,不断眺望远处的泥路和昏暗的群山,望眼欲穿,心情迫切。
脑海里还会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担心奶奶是否发生什么意外,受了伤,滚落山崖;或是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归家的路;
偏偏那个时候,没有任何的通讯工具,她能做的,就只是等待。
如同现在这般,寂静地等待。
云溪倚坐在昏暗的溶洞里,盯着淙淙水流,粼粼波光,不知盯了多久,耳畔终于听见熟悉的“哗啦”声响,眼前水花四溅,人鱼从水中跃出,“啪嗒”一声,直接跃到云溪面前。
看到人鱼出现的那一刻,云溪的眼眶竟有些酸涩。
生病期间,身体病弱,连带她的心理也跟着脆弱起来。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云溪揉了揉眼眶,嘶哑着嗓音问,也不顾人鱼听不听得懂,“你不是应该知道夜间有其他生物出没吗?尽量不要出去啊……”
云溪怕人鱼夜晚一出去就回不来了。
夜晚的野外,不是吃掉别的动植物,就是被别的动物吃掉,这是自然界残酷的法则。
人鱼却像是听懂了那般,和云溪“咕咕噜噜”了好一会儿,像是解释了一大堆话。
然后,她摊开手。
她的手掌上,有几株绿色的草叶,和几朵黄白色的花。绿叶纤长扁平,上面长着一些毛刺;黄白花带着根茎和绿叶,花朵共五瓣,中有嫩黄的花蕊,叶子是椭圆形的。
这是……
她们这里的草药吗?
她三更半夜冒着风险出去,就是为了给自己找草药?
听说自然界某些动物,有受伤后,自动觅食野草、树皮缓解疼痛治愈自我的习性;就像小猫舔毛把毛吃进肚中不易消化,会去啃食野草帮助化毛。
念大学的时候,云溪还听老师在课堂上讲述过一个故事,说云南白药的创始人,就是偶然发现两条蛇缠斗,其中一条蛇受伤后,去一堆草叶里滚了几圈,出来后就止血了,创始人采集了那些草叶,结合自身行医制药的经验,创制出了这款止血药。(注1)
她盯着人鱼手里的草药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