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身体力气恢复不少,不停地推阻人鱼舔舐,一次次把她拉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告诉她:“我没有受伤,那不是受伤,那是我的一种生理现象。”
人鱼:“咕噜。”
云溪:“真的,这次不用这样对我……”
人鱼:“咕噜咕噜。”
她咕噜的样子看上去很焦躁不安,就像前天看她高烧不退那般,眼神充满了难过和担忧。
云溪只好把另一个装好草木灰的月事带展示给她看,告诉她,自己已经用上药了,不要担心。
人鱼似乎终于明白了些,不再执着地要帮她舔舐“伤口”。
这一天,人鱼没有再出去,没有去水潭里搓尾巴,也没有再去玩弓弦,始终黏在云溪身边,用尾巴圈着她,看着她动手搓香蒲叶。
云溪想搓一条香蒲绳做的草裙,代替身上的树叶。
人鱼这两天待在她身边,甚至给她嘴对嘴喂水,却没有被传染疾病。
云溪猜测,半人半兽的免疫力,比人类要好,或者,人鱼天然免疫这种病毒,就像有些疾病人会患,而动物不会一样。
而且,人鱼这个种族的女性,大概率没有生理期,否则,应该知道女性的身体会周期性出血。
云溪看过一些科普文章,说远古时期的人类,知道女性到了一定年龄,会血流不止,但又不会死亡,便觉得是不祥之兆,会把那个女性隔离到部落之外。那个时候的女性,只用树叶、干草擦一擦了事。
希望这条人鱼,不要像惧怕火一样,惧怕她的生理期。
生理到来的第三天,云溪下半身依旧在出血,人鱼没有表现出惧怕的情绪,只是看上去万分难过,好像云溪就快死了一般。
人鱼或许觉得,她生病了,血流不止,但她却不肯让人鱼帮忙舔一舔伤口,好帮她止住血。
有好几回,云溪都看见了人鱼泪眼朦胧的模样,似乎在拼命忍住泪水,但当她察觉云溪的视线时,又会转开头,不让云溪看她眼里含着的半包泪水。
人鱼,是会哭泣的物种,但从不当着云溪的面哭泣。
似乎是在意克制,不在人前落泪。
真是……
可爱,又倔强。
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看上去很是楚楚可怜,云溪有些不忍心,会主动站起来,抱着她的头,摸着她的长发,安慰说:“我真的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
人鱼贴在云溪的小腹上,侧耳倾听她腹中的动静,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几近哽咽。
云溪看她泪眼朦胧,有些怜惜的情绪在,却也有些好奇,人鱼的眼泪,真的会变成珍珠吗?
她偷偷揩了一下人鱼的眼角,然后看着指尖晶莹的水泽。
并没有变成珍珠。
她还尝了一口,和人类一样,泪水是咸的。
哦,神话传说故事是骗人的。
*
第三天的晚上,云溪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很安静€€€€没有人鱼的存在。
云溪跑去其他洞穴里,依旧没发现人鱼的身影。
人鱼又在夜间出去了……
她大概以为云溪出血不止,又出去找止血的草药了……
还是陪伴着云溪,等云溪睡熟了才出去找。
云溪默默思索,她是不是以为自己需要陪伴?
还是,曾经她生病的时候,无人陪伴在她身边,她觉得万分难过,所以才明白了,生病的人,更需要陪伴的含义。
云溪在心底叹了一声气,像那晚一样,走到水洞边,倚坐在水洞的岩壁上,寂静地等待人鱼归来。
这次,云溪枯坐了许久,却没等到人鱼归来。
第22章
*
“嘀嗒, 滴咚,嘀嗒,咚咚……嘀嗒……”
手脚坐得有些发麻, 云溪站起来,听着溶洞内的水滴声和水流声,心乱如麻。
那些声音好像紧锣密集的鼓点, 敲得她心间愈发焦躁不安, 脑海不可控制地联想到事物坏的那面去。
没有手表手机, 云溪不知道人鱼到底出去了几个小时。
只记得, 醒来那会儿,她可以望见头顶的星辰。
云溪走回了旱洞中, 仰望洞顶,天已泛白,依稀可见空中一丝云彩。
夏季天亮得很早,似乎5点多就能看见光亮, 晚上7、8点,天方完全暗下来。
人鱼,天亮了还没回来……
云溪也不知道这个岛到底有多大?以人鱼的速度, 要多久才能走完一个岛?
前些日子, 她应该找个最高处,看看整个岛屿的情况。
如今懊悔也无济于事, 如果人鱼再也回不来了,那……她也将被困在溶洞里,无法脱身,乃至于, 活活饿死。
云溪回到了水洞中,目光紧盯着水潭, 踱来踱去。
她忽然明白,从前她养过的两只猫,为何总喜欢在她下班的时候,跑过来蹲门口迎接自己,开心得用脸颊蹭自己,绕着自己的腿部转来转去。
每次下班回家都这样,不曾间断。
若是三、五天的长假结束后,再返回到家中,除了被它们挨挨蹭蹭,还会听到它们大声地“喵喵喵”,一连串的喵语,像是急切地问候和询问,问她为什么现在才回来,这几天跑哪里去了……
她原以为是猫咪太久没见到她,十分地思念她。
可如今,她才彻底明白那种等待和迎接的心情。
在动物的眼中,她出门就是去狩猎了,而外面的世界总是危险的,不可预测的,一不小心,就会死在外面,再也回不来。
因而,每一次看到她平安回家,猫咪们都会热情地迎接她。
那两只猫咪,都被一个爱猫的朋友接走了,不知道会不会想她……
云溪知道此刻的自己需要多休息,多睡觉,但她没有丝毫的睡意,情绪好似紧绷成一根弦,一旦经受风吹草动,就会断裂。
她盯着潭面,祈祷平静的水面泛起涟漪,人鱼的身影从中跃出。
过了会儿,她觉得不能就这么干坐着消耗精力,精力宝贵,顺便也要做些事分散一下思绪。她手忙脚乱,把旱洞里的香蒲叶搬了过来,一边搓捻叶子,一边时不时看向潭面。
神思恍惚搓了大半天的香蒲,云溪手中的绳子却未成型。
心情依旧焦躁不安,云溪看着不成样的绳子,放下了香蒲叶,努力清空杂念,在水潭边走来走去,像热锅上蚂蚁,
她在心底一次次向上天祈祷,祈祷人鱼能够平安归来;
也不断懊悔自责,觉得自己应该表达得再清晰些,多告诉几遍人鱼,让人鱼彻底明白,她完完全全不需要用药;
或者,她昨晚就该抱紧人鱼的尾巴睡觉,这样人鱼一离开,她就能察觉到……
祈祷、懊悔、恳求……各种焦躁的情绪逐一碾过心底。
被折磨的同时,云溪忽然想起,自己最初来到人鱼身边那会儿,害怕得辗转反侧,不敢入睡;如今,睡着后,却连人鱼半夜离开了都未曾察觉。
虽然有可能是那些草药具有安眠作用,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么信赖对方了?
云溪心中七上八下,心情无比复杂。
她把这份对人鱼超乎寻常的关心和在乎,解读为,她和人鱼的命运绑定在了一起。
人鱼若不能平安归来,她大概率也会死在这个溶洞中;就像当年她若回不了家,她家猫咪就有饿死的风险那般。
云溪终于发现,她完全不能把人鱼当宠物那样看待。
因为,她,才是那个更像宠物的人。
她被圈养在人鱼的领地上,食物依赖人鱼获取,安全依赖人鱼保障,出行依赖人鱼携带。
不是她驯服人鱼,而是人鱼在潜移默化地驯服她,让她逐渐意识到,自己根本离不开人鱼。
在这个荒岛上,她就像是一个,被人鱼圈养起来的人类爱宠。
而她这个宠物,逐渐对主人产生了依赖、眷恋的心理。
云溪忽然扶着额头,低低发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也许在嘲笑自己活得像只宠物,也许只是想释放一下心理压力。
她目前的心绪就像一张,一撕就碎的薄纸片,被颠沛的生活反复揉搓碾压,展开后,皱巴巴的,不成样。
她瘫坐在石壁一角,放空自我,试图什么都不去想,麻木地接受眼前的一切。
人鱼就在这个时候,从水中窜了出来,一手拖着一只猎物,另一手抓着许多草药。
云溪麻木的心绪尚未切换过来,冷淡的视线扫过去,看着人鱼游到自己面前。
人鱼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放下猎物,献宝般,把采摘到的草药展示给云溪看。
胸中横生一股闷气,云溪转开了头,不看。
云溪转开头,人鱼就跟着移动方向,非要让云溪看到手中的草药。
或许是想要得到云溪的夸赞。
云溪干脆闭上了眼睛。
人鱼又咕噜咕噜了几声,似在疑惑。
云溪心有不忍,睁开眼,看着人鱼,低声道:“我,不值得你这样对待,明白吗?”
“你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在想什么吗?我很害怕,然后,我想着要怎么先动手杀掉你?好让你不会威胁到我的生命安全。”
“你知道一旦我发现人类的踪迹,我会做什么吗?我会抛弃你,会毫不留情地离开你。”
“我这个人,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这样对我。”
“你不要再半夜三更出去找药了,我不需要你这样对我,我不是你的配偶,我不是你的宠物,我就是在利用你,我永远不会和你在一起的!我迟早会离开你的!”
她越说语速越快,发泄情绪一般,将连日来所有的不满,发泄在了这个不会说人话,听不懂人话,一心一意对待她的人鱼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