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想到了这点,连忙收杆,鱼钩上却正正好好,被一条巴掌大的鱼咬着。
这么小的鱼,她平常都看不上。
云溪抓在手里,正打算丢回水潭里去。
好巧不巧,沧月从水中钻了出来。
她把手中的一条胳膊般长的大鱼丢到岸上,然后跃上岸来,小狗一样,甩了甩身体,甩去水珠时,她看见云溪手中抓着的小鱼,愣了愣。
接着,她咕噜咕噜了几声,连忙把小鱼拿了过来,放回了水潭中,然后转过来身,朝云溪摇了摇头,发出好长一串的咕噜声,间或夹杂着一两句人类的语言,什么“吃”、“烤”,像是在告诉她,那条鱼是不能烤不能吃的。
云溪摸了摸鼻子,道歉说:“不好意思,我刚刚才想到这一点……”
是了,如果是能吃的,沧月就不必天天跑外头去捕猎了,直接在水潭里养一窝鱼就好了。
“这个潭里的鱼,是你的朋友吗?”云溪好奇道,“你也是有朋友的啊……”
那沧月将来一定更能理解,人类语言中,伴侣和朋友的区别。
云溪也想和那些鱼一样,成为沧月的朋友,生活在沧月的附近,而非是伴侣的身份。
沧月和云溪解释完后,又跃入了水潭中。
云溪蹲在水潭边,揉了揉额角。
她是去找刚才的那条小鱼去解释了吗?
真是奇妙的……动物世界。
“对不起。”她也朝水潭里的小鱼道了声歉。
沧月听到云溪的声音,又从水潭中探出一个脑袋来,看见蹲在潭边的云溪,她支起身子,嘴唇又往云溪脸颊上碰了碰,像是听懂了云溪的道歉,反过来去安慰云溪。
云溪往后躲了躲。
她最近,总是喜欢亲人的脸颊。
云溪不太适应这种亲昵。
沧月又从水中钻了出来,甩了甩水珠后,自觉地去明洞中,擦干身子和头发,穿上衣服。
云溪蹲在水潭边处理食物。
她切了几片鱼肉,切成指甲盖大小的碎肉,丢进潭水中去,喂里面的小鱼。
一般来说,只要不是勾到鱼鳃,咬到鱼钩的小鱼放回到水中后,都能够自愈。
沧月穿好衣服出来,云溪有些担心她会责怪自己伤了她的朋友,结果没有。
她就像往常那般,蹲在自己身边,帮忙处理鱼肉。
大鱼的内脏,她都丢进了潭水中。
云溪从前只当她这种行为是随意丢弃,依靠水自净能力清理垃圾,现在想想,她应该是有意投喂水中的“小伙伴”。
经过这次钓鱼的乌龙事件后,云溪不再试图从食物上帮助沧月。
沧月应该也不需要自己操心食物,她本就是一个强大的掠食者,在这片领地上,几乎没有天敌。
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云溪重新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的身上。
她用枯黄的香蒲叶编织了一个圆形的草靶,挂在明洞凸出的石柱上,闲下来时,她就在洞中,反反复复练习射箭。
云溪不再每天天一亮就起床,她发现白天多睡会儿,感觉时间会过得快一些。
睡不着的时候,她也喜欢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回忆古诗文的内容,琢磨待会起床,要背哪一首诗歌。
每天背完诗,锻炼了语言能力后,她开始准备第一餐的食物。
沧月没出去时,她就准备两个人的,沧月若是出去了,她一般就吃一些熏肉片和烤地瓜。
云溪还是一天吃两餐,沧月已经减少到一天只吃一餐。
没有外出捕猎的时候,沧月变得尤其不爱动弹,睡眠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刚开始,云溪还以为沧月无精打采的,是生病了,后来,她在明洞看到天空阴沉沉的,洞顶寒风呜呜呼呼地刮,她意识到,冬天来了。
虽然还未下雪,但洞内的潭水已经变得冰冷刺骨。
云溪再不敢下水游泳,她选择用加热小圆潭中水,每隔一天擦拭一下身子就好。
卧室因为有动物皮毛的存在,夜晚睡觉时,变得万分温暖。
沧月在被窝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云溪领悟过来时,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你如果是需要冬眠的话,就安心睡吧,我有储存食物,不用担心我会饿肚子。”
她囤的食物越多,心中的安全感就越多。
甚至,她觉得,哪怕沧月外出捕猎时发生了什么意外,自己在溶洞中有了储备粮,也还能再坚持几个月。
因此,沧月外出时,她的焦虑感都降低了一大半。
但沧月并没有冬眠。
她仅仅是睡眠时间变长了,就像是,从以前的晚上7点到早上5点,变为晚上5点到早上10点,仅仅是增加了几个小时而已。
睡眠时间增多,活动时间减少,她的进食量,自然而然减少。
云溪有时候会陪她一块躺在温暖的窝里,躺上一整天,只在做饭的时候起来。
但这种时候很少,因为她不想中断练习射箭,她也还要制作一些工具和生活用品。
沧月自身不会维持热意,所以天气一冷,她就喜欢待在被窝里。
被窝中,有云溪留下的温度。
人类的身体是可以产生热意的,那些毛茸茸的熊皮,能够保存云溪留下的热意,但只能保存几个小时。
几个小时候后,被窝彻底冷却,沧月就会爬出来,跑去找云溪,或者跑到火堆边上取暖。
她无法维持产热,所以,就算给她裹上毛茸茸的动物皮毛也没什么用。
衣服的作用是保温,而不是产生温度。
至此,云溪彻底确认,人鱼是像蛇那样的变温动物,喜暖畏冷畏热,寒冷时身体能量无法维持产生热意,依靠环境改变自身的温度,比如,冬天晒太阳升温,夏天泡到冰凉的水中降温,当然,冬天靠近人也可以升温……
因而,过去的时候,没有那么多高楼大厦的时候,电视上,时不时会出现一两则关于蛇跑人被窝取暖的新闻报道。
云溪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今年的冬天,有了自己的存在,有了火堆的存在,所以沧月才不冬眠。
就像在现代社会的养蛇场中,人工干预养殖温度,蛇也可以一年四季活动着,并非必需冬眠。
且动物冬眠也有醒不过来的风险,冬眠期,稍不注意,就容易被其他掠食动物猎杀。
这也苦了云溪。
沧月睡觉从不穿衣服,云溪夏天那会儿也不穿,且彼此会保持一定的距离,沧月只用尾巴绕在她的腿边,睡成一个钩状,上半身不会靠她太近。
如今,彼此关系更近一步,每天晚上,沧月都会紧紧挨着她睡觉,整个上半身贴着她,尾巴圈住她的腿,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每一寸温度,喉咙里还会发出一长串的咕噜咕噜声,表示自己很舒服。
云溪听了,不是很想回应。
她不是很舒服。
每天晚上都像是被一条冰冷的蛇缠着,缠到彼此温度一致,沧月才会松开她一点。
好在她是体热体质,一到冬天,身体就像个暖炉那般,摸上去暖暖烫烫的。
因为沧月喜欢贴近她的缘故,她特意去穿上了衣服。
夏天的那件衬衫,成了她的睡衣。
隔着薄薄的一件衬衫,依然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柔软,云溪只好背过身去。
可背过了身,依旧会被对方翻转回来,对方一会儿咕噜咕噜的,一会儿用人类的语言嘟嘟囔囔:“要面对面……”
她教会了沧月说“面对面”这个词汇。
被迫面对面睡觉,云溪感受着对方的柔软,咬了咬下唇,脸颊越来越红,身体越来越烫,像一只被烤熟的虾。
第41章
*
身体贴得太近, 云溪忍不住伸手推开了一些。
“我分了很多温度给你,你身上够暖了。”她和沧月说。
沧月睁开眼睛看着云溪,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像是疑惑,在问她为什么要推开自己。
云溪语气淡淡的,解释说:“够暖了, 靠太近, 我不习惯, 我会睡不着。”
沧月还是咕噜咕噜的, 她听不懂云溪的解释,继续靠近, 贴着云溪的身体。
彼此的距离越近,云溪越觉得惶恐不安。
不是担心被对方吃掉或者伤害,那种来自身体本能反应的不安感,而是来自心理的一种, 不上不下的惶恐感。
云溪觉得,自己又开始犯病了……
她这个人,有点排斥建立亲密关系。
曾经这种心理现象会更严重些, 导致她无法结交亲密的朋友, 无法坦诚表达内心的感受,整个人别别扭扭, 拧巴憋屈,明明想靠近对方,但真的靠近了,又很想逃离。
学生时代, 就曾有一位陌不相识的女同学,主动接近她, 想和她交个朋友,她一开始也能展现出温和友好的一面,并且是发自内心的友善和亲密,而并未是伪善。
但再近一步,当两人的关系,从同学变为密友时,她就感到万分的不自在,并伴随着莫名的恐慌心理。
于是,她有意识地去疏远那位女同学。
对方并没有做错什么,莫名其妙遭受到她若即地疏远,乃至最后断崖式的冷漠对待和断交。
自那之后,云溪一度以为自己有病,字面意义上的“有病”,不适合交友,不适合谈恋爱。
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是独来独往的状态。
直到后来,她有了一些心理学知识的储备,她谈了恋爱,真正建立起一段亲密关系后,才隐约醒悟过来€€€€
她有回避型的倾向,虽不至于形成回避型人格障碍,但习惯封闭自我,压抑自我,无法接受太强烈的情感表达,会下意识排斥别人的热情,排斥建立一段亲密关系。
云溪有了这个自我认知,发现了这个问题后,尝试过调节自我,修复自我,并自认为调节得差不多。
多年后,她找到当年的那位女同学,心怀愧疚地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