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只捧着松果的,像小松鼠的小动物,正朝着洞穴的方向靠近。
云溪松了一口气,同时,隐隐有些尴尬。
她的丛林探索经验不足,太草木皆兵了,脑海自然地把任何动静都和危险联想在一起。
沧月一动不动,想来,她听见声音,就能辨别出是不是危险动物靠近。
淼淼起身去追赶那个像松鼠的动物,云溪望了望天色。
天空有了一丝光亮,但丛林的能见度还比较低。
本该起床赶路的,但云溪实在起不来。
经过松鼠的这一打扰,倒让她把那些胡思乱想抛到了脑后,她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天亮之后,沧月也没喊她起来,由她在洞穴中,睡到中午时分。
淼淼倒是好几次凑到她的脸颊旁,嗅闻她的气息,看她是否还活着。
沧月看见,学淼淼的模样,凑到云溪的脸颊旁,嗅来嗅去。
她当然知道云溪还活着,看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就知道还在呼吸。
她只是觉得淼淼的行为有趣,所以跟着模仿。
一猫一鱼在云溪身边拱来拱去,云溪慢慢清醒过来,挨个拍开一猫一鱼的脑袋。
清醒的第一时间,她看向沧月。
沧月好似不记得昨晚的对话,咕噜咕噜的模样,与往日并无区别。
也是,她是一条擅长遗忘不愉快的鱼,每天都像是新的一天,没有人类那么多敏感的小心思。
夜色好似能助长人类的多愁善感,天亮之后,云溪不再去思考感情问题,她的注意力集中围绕在生存问题上。
她的午饭是烤蘑菇、松针茶、熏肉片。
她前些日子,用沧月抓回来的几只山鼠做了实验,辨别出了一些可食用的菌类,也算拓展了食物谱。
沧月捉了一条鱼回来,云溪替她烤了。
没办法像在泥灶旁那边,切成薄薄的鱼肉片,在石板上炙烤,只能用一根树枝,架在火堆上烤。
烤熟后,就让沧月拿着树枝吃。
淼淼蹲在沧月身旁,看着沧月,嗷呜嗷呜叫。
沧月举着烤鱼,喂自己一口,然后送到淼淼嘴旁,喂淼淼一口。
云溪见了,说:“不行不行,你不能咬猫咬过的地方。”
她用干净的匕首,切开淼淼咬过的鱼肉,放到树叶上,给淼淼吃。
沧月咕噜了一声,有些疑惑。
云溪说:“它会吃生的食物,吃老鼠松鼠什么的,你吃熟食,而且,它是一只猫,你是一个€€€€”
说到此处,云溪想到,沧月也只是一个人鱼而已。
从前的沧月,也是茹毛饮血过来的,人鱼,并不是脆弱易感染疾病的人类,完全可以吃生食,或许,小时候的沧月,还捡过别的动物吃剩的肉食,就和远古时期的人类一样。
很多时候,她都会下意识地把沧月当人类对待,唯有在面对感情问题时,她会深刻地意识到对方并不是人类。
何其矛盾。
说到底,应该是她很希望对方变成人类,还总是不自觉地用人类的标准,去要求她。
云溪只能说:“你和我一样,会刷牙,但淼淼从来不刷牙,所以不能这样一块吃东西。”
沧月点点头:“这样啊。”
淼淼吃完烤鱼,在一旁舔爪子,洗脸,然后,走到云溪的身边,脸颊蹭了蹭云溪的手背,还伸出舌头,想舔一舔云溪的手指。
舌尖刚探出,便被沧月捏住,塞回了嘴里。
“没刷牙。”她丢了一小截树枝到淼淼面前,学着云溪平常冷淡的口吻,说,“要刷牙。”
云溪扑哧一笑。
第67章
*
“小猫才不啃这种树枝。”云溪捡回那截树枝, 丢进草篓中,“它喜欢啃的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木天蓼。”
以前,她养猫的时候, 经常能刷到广告推送。
人类世界里豢养的家猫,确实有些主人会帮猫猫刷牙,甚至有专门的猫咪牙刷和牙膏。
但这种荒岛之上, 自己独立生存都是个大问题, 云溪没有心思专门去找猫咪的磨牙棒。
她拍了拍淼淼的脑袋:“别舔我了, 去玩吧。”
淼淼听不懂人话, 嗷呜两声,躺下, 烤火睡觉。
沧月在一旁继续吃烤鱼。
她自己吃烤鱼时,可以不吐鱼刺,全部吞入肚中消化。
但每次和云溪一块吃烤鱼,她都会把刺都挑出来。
自从某次云溪被一根小鱼刺卡了小半天的喉咙之后, 她再也不捉刺多的鱼。
云溪喝着苦涩的松针茶,默默思索,还要不要和沧月继续聊昨天的话题。
思索半天, 似乎没有合适的话题, 但胸中堵着一口郁结之气。
吃过饭后,她也不急着赶路。
她打算在这个栖息点, 待个两三天,熟悉一下周围丛林的环境,更深入地了解这里的动植物和生态环境。
她让沧月带自己去了附近的溪流。
河流离栖息地并不远,大概步行15分钟左右, 就能看见一条两米宽的溪水。
水流平缓,云溪脱下衣服, 在水中洗澡。
人类世界中,冬泳爱好者能在零下几度的水中畅游,云溪虽不是冬泳爱好者,但从去年7月到现在的5月,几乎日日要下水,山林间清凉的溪水,对她来说已不算什么了。
约莫是正午时分,阳光普照,鸟鸣溪涧,还有些暖意。
沧月也下了水,没有绕在云溪的身边,而是沿着这条河流,游来游去。
她记得云溪最近不喜欢她靠得太近,尤其是在水里没穿衣服的时候,总是会驱赶她,或是不让她看。
这次下水后,没等云溪主动驱赶,她就默默游远了一些,靠在水中的一块石头上,抱着自己的尾巴,认真搓洗。
她的尾巴也时不时会吓到云溪,尽管她已经洗得很干净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
她这两天在岸上待了太久,看到水,就忍不住下去扑腾两圈。
离开水太久,她感觉身体似乎在逐渐干涸;在丛林中待得太久,鱼鳞中的泥土也越多。她不太喜欢上岸进丛林,但她喜欢陪在云溪身边,帮云溪扫开丛林的枝叶和荆棘,扫出一道小道来。
云溪估算了一下日子,差不多是5月初,如果是人类世界,正处于五一黄金周时期。
她和沧月说:“我们就当是出来长途旅行了,过五一假期。”
在这个世界的五一假期。
沧月自然听不懂什么是旅行和假期。
云溪自顾自解释说:“假期就是不用干活,可以出来玩的时候;五一假期,是我那个世界某个国家的工人们为了争取8小时工作制进行大罢工的一个纪念日。”
沧月还是听不懂,发出了一声咕噜。
云溪没期待沧月能听懂,她只是在倾诉。
倾诉一些沧月无法理解的东西,倾诉一些熟悉的、漫无边际的、她再也接触不到的东西。
云溪游了一会儿就上岸,擦干身体,穿上皮裙,擦着头发上的水,继续说道:“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也有了文明,自然而然就会产生剥削,多数人供养少数人,少数人制定规则,留一条狭窄的上升通道,让多数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是另一种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我属于那个多数人,需要靠出卖脑力来换取报酬。而我的民族,是一个喜欢种地的民族,是一个能填饱肚子就不会起来造反的民族,创造了很多灿烂不朽的文化。沧月,你呢?你们的种族是怎么样的?”
沧月咕噜了一声,听得懵懵懂懂,然后摇了摇头。
这一大串人话中,她只听得懂“沧月”两个字。
云溪淡淡笑了笑:“那等你有一天,能够听懂我这些话了,能够和我一样,回答我的提问了,我们就真的在一起,好不好?”
如果有一天,一个半人半兽能听懂这些话,那她和现代人无异。
但这几乎不可能,就像人类世界中,几乎没有通过图灵测试的机器人。
人类和人鱼的差距,不止是身体的差距,更多的是思维和文明的差异。
纵然有荷尔蒙的搅动和吸引,但她和人鱼,始终无法像两个人类那样沟通交流。
沧月还是听得懵懵懂懂,但根据昨晚的经验来看,人类长篇大论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好话。
于是,她又摇了摇头,发出一串的咕噜声。
云溪也听不懂她的话,只是淡淡一笑,说:“你怎么变精明了?”
精明到纵使听不懂对方的语言,但坚决不往对方坑里跳。
或许也是从人类那里学来的。
人类听不懂人鱼咕噜声,但人类听完绝对不多说什么,只会敷衍转移话题,不说什么承诺性的东西。
云溪又慢悠悠道:“我和你说啊,所谓的在一起呢,在生物学上,就是一种奖赏机制,靠近一个人,你感到开心,因为体内分泌了多巴胺和催产素;和人牵手、亲嘴、互动,这些都可以让你身体分泌一些激素,让你产生开心的感觉,你会对这种飘飘然的感觉上瘾。嗑药也可以,所以有的人谈恋爱和嗑药一样,会上瘾,离不开恋爱。这种奖赏机制归根到底,是让两个人更好地抚育后代,就是让体内的基因能够更好地传递下去。”
从生物学的角度阐述爱情,一点也不浪漫。
这一大串话,沧月更加听不懂。
她搓完了尾巴,浮在水面上游来游去,尾巴惬意地上下晃动,全然把云溪的话但耳旁风,一会儿摸摸河底的石头,一会儿捡捡水里的贝壳。
捡到漂亮的贝壳,她照旧送到云溪面前,给云溪看,示意云溪收下。
云溪瞅了几眼,觉得挺好看的,就收下,然后继续絮叨一些话。
不管云溪在岸边嘀嘀咕咕什么,沧月都只是咕噜咕噜的。
云溪故意说一些她听不懂的人话,她就故意说云溪听不懂的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