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段时间,云溪发现了一条父母都不见了的小人鱼,那条小人鱼每天在各个洞腔爬来爬去,嗅闻不同人鱼身上的味道,像是在寻找自己的父母,成年人鱼会将它甩开,甩出自己的尾巴范围。
每次人鱼外出狩猎它都会趴在溶洞口,面朝大海的方向,时不时仰头鸣叫几声,像是在呼唤父母回来,天黑以后,所有狩猎的人鱼都回来了,它还趴在那里。
云溪怕它冻死在外面,在旁边点了火,让它烤,还丢给她一块烤鱼肉。
沧月游走到它身边,咕噜咕噜的,试图和它交流,它没有反应,还是看着远方,等待父母回归。
云溪问沧月:“你和它说了什么?”
沧月开口说人话:“说,它们都死了。”
云溪:“它能听懂吗?”
沧月摇摇头:“不知道。”
她小时候也不理解什么是死亡,只是在族群中一直等啊等,等了很久,妈妈都没回来,她和其他人鱼都长得不一样,没有亲属的庇护,很快就被驱逐了出去。
夜晚下起了鹅毛大雪,天寒地冻,沧月咕噜咕噜地,从暖暖的被窝里钻了出来,打算去把洞口的那条小人鱼捡回熔洞来,谁知那条小人鱼自己爬了回来。
它爬回了人鱼最多的那个洞腔,夜晚,人鱼聚集在一块睡觉时,它就只能睡在最外面。
又过了几天,云溪发现有个别人鱼会用尾巴拍打它,它身上多出了几道抓咬的伤口。
动物之间也有霸凌,云溪冷眼旁观。
主要是她不想旁观也不行,她打不过成年人鱼,被它们的大尾巴扫上一下就有的好受了。
好在有抽打欺负它的人鱼,也有护着它的人鱼,约莫是看不惯欺负弱小,会热心肠地挺身而出,将它护在自己身后。
它还是会趴在洞口,对着远处鸣叫,然后抱着小尾巴,舔舐伤口。
它不知道要咬掉碎掉的鳞片,每次都等新的鳞片冒出了头,挤压到了旧鳞,它才在雪地上打滚,尾巴甩来甩去,甩在石头上企图砸碎旧鳞片。
沧月看见了,又跑过去给它示范,鳞片碎裂后如何咬掉。
它学会了,咬掉了自己开裂的旧鳞片。
云溪走过去捡起来,鳞片摸在手上,还有点软,手一折,可以轻易折断。
这样的鳞片,完全没有狩猎的能力。
云溪看着它,说了句:“小可怜。”
无论人类世界还是动物世界,孤儿的日子总是不太好过。
心头虽有几分怜悯,但云溪只偶尔拿点食物喂它,没有动收养的心思。
这个冬天不太好过,放眼望去,白茫茫大地,干干净净,食物不容易寻找,她在夏秋季节存储的食物,只够她和沧月、淼淼吃。
沧月似乎是从它身上看到了自己童年的影子,也总喜欢拿食物投喂它。
小人鱼的个头蹿得很快,几乎一天一个样,它虽不能外出狩猎,但成年人鱼狩猎得来的时候,它都可以分到。
人鱼这一种族,每胎繁衍的数量不算多,至少,比起山鼠、猫咪,这种一胎好几只的动物,人鱼更接近人类,一胎只能生下1~2条宝宝。
保护和照顾幼崽,是为了提高整个族群的生存率,这算得上是一种本能。
许多人类也有怜幼心理。
云溪不由想起自己在船舱里救下的那个女婴,依稀记得她黢黑明亮的大眼睛,还有如棉絮般柔软的手心,希望她能够成功获救……
那些画面回忆起来,仿若前世发生的一般,罩着一层朦胧的梦幻感。
云溪轻轻叹息一声,沧月学着她的模样,看着洞口的小人鱼,也叹了一口气。
云溪看向沧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朝她招招手。
她咕噜了一声,游走到云溪面前,看着云溪的眼睛。
云溪说:“不要学我叹气,老气横秋的。”
她咕噜咕噜,不太明白成语的意思。
云溪没打算解释,倚在了她的怀中,问:“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过来的?”
沧月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咕噜一声,开口说:“我,赶走了。”
意思是说,她被赶出去了。
好在那时她的个头比眼前的这条小人鱼大一点,她游了许久,找到了一个食物充沛的岛屿,定居了下来。
如果是这样寒冷且食物匮乏的冬天,她一定活不下去。
又过了半个月,那条小人鱼可以直立游走了,爪子变得锋利起来,白鳞脱落,全部成了淡蓝色的厚鳞,它学会了圈出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在别的人鱼闯进它地盘时,它会拍着尾巴,张牙舞爪,发出稚嫩的威胁声。它还会跟着沧月,一块去温泉水里洗澡搓尾巴。它的尾巴,看上去有一米多点。
然后,它开始和人鱼群一块外出狩猎。
人鱼的食物越来越少,云溪去它们存放食物的地方看了看,大概还能吃半个月,而离冬天过去,还有3、4个月。
入冬以后,少有晴天,大多时候,是阴沉沉的,有时会下雨,有时雨夹雪,有时则是狂风暴雪肆虐。
地上就没有干过,积雪堆了一层又一层,它们每天都会来洞口,用尾巴扫开积雪,以免堵住洞口,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它们不敢冒着风雪外出狩猎,那会被冻成冰块,它们只能减少食物的摄入。
云溪早就不再拿它们冻积的鱼肉,每天吃的都是熏肉和腊肉,省着点吃,还能撑到霜雪融化。
但她担心,将来人鱼的食物不够时,会来抢夺她存储的食物。
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她不会对一群未开化的野兽抱有道德方面的期待。
她的这些食物,最多只能让五十多条人鱼吃上个几顿。
云溪找到一个相对隐蔽的洞腔,专门用来堆放自己储存的食物。那个洞腔的入口,就像狗洞那般大小,只有她能够钻进去,其他成年人鱼钻不进去。
平时她就用泥砖堵住那个洞口,做饭时,搬开泥砖,取出一点肉煮汤喝。
风雪停歇的时候,人鱼群在洞口集合,一同外出狩猎。
它们狩猎的时间越来越长,随着气温的降低,海里的食物也不好找了。
它们需要游到更远更深的地方去,还需要注意躲避海上盘旋的巨鸟。
那条小人鱼每次都会跟着去,沧月也每次都会看它有没有回来,去了几次之后,某次,沧月站在洞口,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它回来。
它很有可能死在了这个冬天。
食物逐渐见底,熔洞里,再没了刚入冬时那种愉悦轻松的氛围,云溪虽看不懂人鱼的表情,但也感受到了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紧迫和担忧。
它们外出狩猎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某天,云溪还在被窝睡觉,耳畔传来人鱼在洞口集结的动静。
她揉了揉眼睛,睡意蒙€€,没有感觉到被尾巴缠绕的触感,她随手一摸,身旁空荡荡的。
她瞬间清醒过来,掀开被子赤脚走到洞外,却只见到了沧月混在人鱼群众的背影。
她吹响脖颈上的口哨,沧月回过头看她,朝她挥了挥手,却并未转身回来,而是跟着人鱼们继续前行。
云溪立刻返回到洞里,裹上的靴子。所谓靴子,其实就是一块皮毛裹住脚,然后用两根绳子来回缠绕捆绑。
等她裹好靴子,雪地上的人鱼已不见了踪影。
第117章
*
她什么时候学会不告而别了?
也是, 每次她想跟着族群外出狩猎时,云溪就各种装病,想方设法拖住她, 同样的借口,骗了一个多月,哪怕是只小猫咪都能反应过来人类是在撒谎, 她那么聪明, 应该早看出来了。
可撒谎不也是为了让她不要去冒险吗?
云溪想不通, 明明有足够的食物, 沧月为何要以身犯险?难道狩猎是她的天性?
云溪回过身看了眼山洞,目光四下梭巡, 寻找淼淼的踪迹。
淼淼也不在。
它习惯晨昏狩猎,大概天刚亮的时候就出去找吃的了。
人鱼和猫都习惯外出打猎,只有人类,像只囤食的仓鼠, 贮藏了足够多的食物,打算慢慢挨过寒冬,不愿再外出冒险。
理性告诉云溪, 一条鱼不懂得什么是报备, 也不懂得这种不告而别跟随族群外出狩猎的行为,会令人类感到万分焦虑, 可感性上,云溪还是止不住地生气。
云溪站在洞口,继续盯着人鱼群消失的方向,看了许久。
难得的一个晴天, 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看久了,双眼有些刺痛。
她揉了揉眼睛,收回视线,压下心里翻涌的怒气,面色沉沉,准备自己的早餐。
吃了这么久的腊肉菌菇汤,她几乎快要忘记新鲜肉食的味道。
沧月是不是吃腻了她存储的这些肉?所以跟着族群外出狩猎了。
不至于这么挑嘴吧……这种时候,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怒气消散几分,云溪从洞中取了一小块腊肉,烧雪水,水开后,腊肉丢进去洗一洗煮一煮,煮去咸味后,再切片。
沧月不怎么吃咸,每次处理腊肉、咸肉的时候,云溪都会煮去所有的咸味,如今她不在,云溪便保留了一点咸,不打算再额外放盐。
石刀用久了有些钝,她本想切腊肉片,结果心不在焉的状态下,切成了腊肉块,她也不打算再处理,就这么丢进陶鼎中。
大块大块的腊肉,肥瘦相间,泛着油光,与撕成片的菌菇翻炒后,加入雪水,再度煮开,一锅腊肉菌菇汤可以让她撑到晚上。
如果不是今天醒得早,一般一天进食一顿就够了。
一碗热腾腾的腊肉菌菇汤入肚,云溪胸口郁积的怒气消散许多,担忧的心绪转而占了上风。
她做什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心中牵挂着沧月的安危。刚才还想,等沧月回来,她一定要狠狠骂一顿,现在,她只想那条人鱼平安归来就好。
只要平安归来,她愿意原谅她的不告而别。
一半多的人鱼都外出狩猎去了,熔洞里,只剩十几条人鱼,有的在睡觉,有的在舔舐幼崽,有的去外面的温泉池子里泡着,整个熔洞安静了许多,不再有咕噜咕噜的交谈声,偶尔才能听见它们尾巴拖地的游走动静。
饭后,云溪把卧室的草垫子搬到室外晾晒,皮草则是挂到阴凉通风处。
整理完这里,她收拾收拾,背上了草篓和工具,打算去海边看看。
不一定能看见沧月,最近人鱼群都跑到别的海域捕食,但她想顺便去沙滩上挖点东西吃。
在海边待着,万一沧月回来了,她也能第一时间看见。
温泉岛被人鱼群占领后,岛上基本看不到大型肉食动物,那些动物被它们狩猎得近乎绝迹。坏处是食物难寻,好处是她变得很安全,不必担心独自外出时,被巨熊拖走吃掉。
云溪来到沙滩边,海上波平浪静,看不见人鱼群的踪迹;天空浩渺无垠,看不到威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