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晏辞再仔细看了看他,面相上倒也是个看着好相处的人。
而且白里正今日的态度相比昨日不仅更为温和,还热情了一些。
他转身朝着身后的人吩咐了一句,身后立马有一个随从上前,手里拿着一个小匣子。
打开来看,里面放着堆积整齐的元宝状银子,颜色黄中泛白,每个的最上方都带着官府公印。
晏辞挑了挑眉:“这是?”
白里正笑道:“晏公子,按照惯例,这些都是斗香会上的得魁者的赏银。以往赏银都是十两,不过昨日大人一下子点了公子两道魁香,所以额外从银库里取出十两,共计是二十两官银。”
晏辞暗地里算了一番,衙门的低阶公职人员一个月才能挣二两银子,若是穷苦人家的百姓,一年辛勤劳作也不一定挣得到十两银子。
所以说这二十两银子,对他和顾笙来说,已经算是一笔巨款了,可以保证他们无忧无虑吃喝躺平一年,或者加上之前攒的十几两银子,可以在镇上找牙人买一套新房子。
“不仅是赏银。”
白伯良挥了挥手,身后的侍从从马车上卸下几袋米面,还有用油纸包着的腊肉,几筐新鲜的果蔬,然后他们陆续进去庭院将这些食粮通通放到院子里的空地上。
晏辞看着侍从进进出出的身影,笑道:“有劳里正了。”
“无妨无妨。”
白伯良边说边擦着额头的汗,另外有随从拿来一个簿子。
“啊...公子再对一下这些赏赐品的数量,没问题的话在这里签字画押,本官今天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晏辞对着那清单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在那簿子上工整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签好以后,白伯良身后的随从立马恭恭敬敬地上前将簿子收好。
做完这一切,白伯良又抬头看了看晏辞身后的屋子,看了看破旧的屋面:
“公子这屋子看着不太结实,这几日多风雨,以防万一出事故,本官过些天找一队瓦匠给公子修缮一下。”
晏辞婉拒了:“这修缮房子的事还是在下自行找人吧,就不麻烦里正了。”
然而白伯良手一挥:
“无事无事,身为一镇里正,关心镇上百姓生活是应该的...那就这么说定了,改天本官便派人来修缮。”
白伯良交代完这些事后,却没有要走的打算。
晏辞试探着问:“里正可还有什么事?”
白伯良拍了下额头,笑道:“年纪大了,总爱忘事。差点忘了一件事。”
“是这样的。”
他简短道:“过些天白檀镇西边的灵台观会举行斋醮大典,在此之前,知县大人会携夫人去观内祈福,顺带与观中道士商议斋醮之事。昨日大人特意叮嘱本官,要本官问问公子愿不愿意一同前往。”
晏辞犹记得之前去四圣观时,沿途听到过关于这个“灵台观”的传说,不过一直没有深入了解,不过他和顾笙一直没有机会出门走动,如今有机会带顾笙出门一趟也好:
“听里正的意思,这个道观似乎有些渊源,连大人和夫人都要前去祈福。”
白伯良听他如此问,便知道他对此事不甚了解,于是解释道:
“公子有所不知,这灵台观已有近十年未开观,向来都是只接待七品以上官员及家眷,这次也是事出有因,所以才会对外开放。”
晏辞知会,不再多问,而且既然是张知县的盛情,他也不好退却,于是道:“那就麻烦里正帮草民转告知县大人,草民愿携夫人往。”
“好好好。”
白伯良似乎很高兴晏辞没有拒绝让他不好回去回话:“既然如此,本官便如实转告知县大人。”
晏辞站在原地目送着白伯良一队人马,这才转身回了屋。
顾笙在屋内看着那么多人进进进出出,胆子小没敢出来,只在屋内观望,等到他们走了,这才从主屋出来,看着地上的一袋袋米粮惊讶得睁大眼睛。
“夫君。”
他不敢相信地说:“这些都是给我们的吗?”
晏辞点了点头,从一边桌子上拿起一锭银子,把玩片刻,用拇指摩挲着上面的官印。
这刻着官印的银锭子可没法直接花,得去钱庄存起一部分,再拿一些兑换成铜板才行。
顾笙和晏辞一样,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手里拿起一块儿银子都在颤抖,说不出话来。
晏辞走过去将他抱在怀里。
顾笙伏在他的胸口,眼角不出所料地又红了。
晏辞温声道:“过几天我们去镇上看看,看看需要什么,或者找个牙人问问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顾笙点了点头。
晏辞又道:“还有那些赏赐的东西我们留一部分,剩下的吃不了的蔬果就分一些给邻居吧,可以吗?”
顾笙紧紧环着晏辞的腰:“我都听夫君的。”
晏辞揉了揉他的头,目光投向远处的天空晏辞揉了揉他的头,目光投向远处的天空,碧天之上云卷云舒,旭日当头,正是一派天朗气清。
-------------------------------------
谁都知道,晏家那座气派的宅子,坐落在镇子最南边幽静巷子的尽头。
平时的时候,镇民们路过那巷子的时候,只要随意伸伸脖子就能看到巷子尽头那座漂亮的府邸。
遥远望去,就连门前两块一高一矮的上马石侧面都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着实让人羡慕。
普通镇民一般只会看一眼便赶紧离开,谁都知道这座宅院的主人坐拥着镇上十几间位置最好的店面,还有乡间数十亩佃田,是镇上首屈一指的富商。
如果不是斗香会上的那件事,这户人家上一个被镇子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还是晏家被赶出门的大少爷。
不过现在的风向似乎变了。
第73章
“前几天那个香会上,晏家大公子听说得了两道魁香。”
“没错没错,一个人得了两个魁,这可了不得...”
“你见过以前哪个香师得过两道魁香的?镇子以前都没听说过还有这等奇事!”
“何止镇上,这周围十里的镇子谁家有这样出息的儿子。”
“本来他拿了道帐中香去香会,大家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我听说是因为他弟弟偷了他原本的香方,他才拿了帐中香去的,结果他弟弟还没赢,你说丢不丢人...”
“可不是吗,那天衙门里被打得嗷嗷直叫的那个?”
几个路过的人在巷子口短暂停下片刻小声八卦着,不一会儿就有一个晏家家丁模样的人上前赶人:
“去去,要聊天去别的地方聊,这里不是你们聊天的地方。”
有不服气者瞪了他一眼,嘟囔道:
“你们家二少爷干了那么丢脸的事,还不让人说...”
那家丁听罢,竖着眉拿着棍子就上来撵人作势要打,几个路人急忙闭了嘴,识趣地快步走了。
...
“他娘的,你会不会轻点啊!”
丫鬟手里的铜盆应声摔落,盆里的热水溅了她一手。
她顾不得双手上的疼痛,慌忙跪在地上:“公子对不起,是奴婢不小心...”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耳光扇倒在地。
年轻男子一脸戾气地从床上勉强坐起身,刚一动作幅度大了点就疼得龇牙咧嘴,他一脸戾气:“滚滚滚,赶紧给我滚出去!”
丫鬟眼角噙泪,不敢多说一个字,服了服身子,捂着脸快步站起身往门外走。
还未出门,迎面便撞上一个妇人。
那妇人“哎呦”一声,幸亏被身边的嬷嬷扶住了,可还是往后退了半步。
那嬷嬷竖着眉上前,掐住丫鬟的耳尖狠狠扭着,骂道:
“走路不看路吗,冲撞了夫人,你拿什么赔?”
小丫鬟痛得不行也不敢出声,战战兢兢地跪下不住磕头。
这小丫鬟是自幼被卖到晏府的,早就签了卖身契,在这个朝代就和物品一样是主人家的私有物,就算哪天做错事被主子打死也没人管。
而被她撞了的夫人大概四十多岁,风韵犹存。
此时秀眉微蹙,有点不耐地挥了下手里的质地上佳的鲛绡帕子:
“行了行了,赶快下去吧。”
丫鬟得了命令,捂着嘴服了服身子便快步离开了。
这妇人身着一身黛青色郁金绣鸾香罗裙,肩上还披着一块坠着金色璎珞的披带绣花云肩,头发端庄地挽起,别着嵌着珍珠的金发饰,整个人看着雍容华贵。
即使年过四十,她也只是眼角隐约有了几丝皱纹,看得出来保养相当得当,可以看出年轻时是比余荟儿还要标志的美人。
她看了一眼坐在床上一脸戾色,整个上身还缠着纱布的儿子,微微蹙了蹙柳眉。
这妇人正是晏家现任当家主母,晏夫人。
她使了个眼神让跟着她的嬷嬷退下,这才关上门,皱着眉道:
“你这样大声做什么,小心让你爹听到了。”
晏方哪还有保持心平气和的耐心,抄起一旁的瓷枕狠狠地砸向地面。
瓷枕砸到地上碎裂发出一声巨响,碎瓷迸溅的到处都是。
晏夫人看着地面上的碎瓷,用绣鞋尖将最近的一块儿轻轻踢开,见怪不怪地叹了口气,慢步上前拿起一旁丫鬟放在那里的药瓶。
晏方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低声咒骂着:
“...那废物竟然真的会制香...他不可能突然会的,一定是有什么人告诉他的香方...我不信他怎么可能突然就会了...”
晏夫人秀眉微锁,一边听着他近乎诅咒般的自言自语,一边用涂着豆蔻的手指细心地给儿子后背涂药。
“你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脾气还是这么暴躁。”她抹完药放下药瓶,埋怨道,“这些话你自己背地里发发牢骚也就罢了,让别人,尤其是你爹听去以后会怎么想你...”
晏方突然暴怒道:“我管他怎么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