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间带着少许遗憾,引得晏辞好奇地问:“可惜什么?”
老梢工摇了摇头,叹道:“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当时这个苏家家底也不错,若是没出事的话,到现在应该和秦家一样算胥州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
“只不过那个苏泽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犯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事...总之他一家老小都因为他获罪流放了。”
晏辞一怔:“还有这种事?”
“有的有的。”老艄公拿起桌上的粗瓷碗呷了口水,“当年苏家被抄家流放后,老爷急的不行,到处寻找他们家小辈的下落。找了好久都是一无所获,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晏辞点了点头,将手里的图纸放下,忽然听到老梢工再次开口。
“说起来,以前秦家和苏家可是世交。”他压低声音,指了指门外,“我看表公子跟秦小二爷关系不错,秦家的事你知道吗?”
晏辞见他树皮一样皱巴巴的老脸上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于是赶紧凑过来谦虚地表示自己不知道。
老梢工将他面上的好奇,意味深长道:“苏泽有个小儿子,和咱们东家那个小二爷,当年可是订了娃娃亲的。”
第210章
晏辞闻言手上动作一顿:“还有这种事?”
老梢工道:“我也是听人家说的,不过苏泽被砍了脑袋,苏家全家老小被流放后,这亲事早就黄了。”
老梢工看年龄便知道是船坞的老人了,还是那种经历过不少故事的老人,两人闲着也是闲着,老梢工见晏辞有兴趣,索性就与他简短地讲了讲这段故事:
“那苏家也是以船运为生,与秦家交好得很,之前老爷年轻的时候还跟苏泽组了船商一起出海。当时我身子骨还年轻,在船上当过一段时间船工,正好苏泽家那个小儿子和二爷差不多大...谁知道后来会发生这种事。”
古代这种判斩首以及全家连坐的罪只有可能是重罪,若是按老梢工所说,苏泽不过一介商人,犯了什么罪能被折腾的这般惨。
晏辞并没有八卦完就感叹唏嘘,而是若有所思:“可这苏泽到底是做了什么,怎么会被判处这么重的刑法?”
他随口一问,却听老梢工道:“听说是贩私盐被人举报了,直接被抄了家,家里所有银钱都被官府充公了,男丁全都流放,女眷哥儿卖的卖散的散...啧啧,说起来他干什么不好,非要去贩盐,也真是可怜。”
晏辞闻言更加疑惑:“若是当年苏家家底厚重不输秦家,那苏泽为何要铤而走险贩卖私盐?”
老梢工笑了:“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这些都是道听途说的。这事当年在胥州传的沸沸扬扬,自那以后,胥州就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贩私盐了。后来就算有人贩盐,被抓的也都是些小贩,交些银子关几年就放出来了,万万达不到苏家这个程度。”
晏辞立刻就明白了。
盐这种东西虽然价格不贵,但是却是生活必需品,在盐上收取的税一向是燕朝国库的重要来源,尤其是盐税占每年燕朝总税收的近五成。
所以官府为了管控税收,实施官盐专卖,盐的价格和来源都是受官府制定管控的,并且颁布法令严禁民间商人私自卖盐,对贩卖巨量私盐的商人更是会处以极刑。
听完老梢工的话,晏辞却是想到另一件事上:“先前听说苏合就是因为家里获罪才流落在芳华楼的,他说的这个苏泽的小儿子,不会就是苏合吧?”
秦子观拿了自己的腰牌玩失踪,难不成去找苏合了?
那自己要找他岂不是还要渡河去一趟秀岳峰?
他正在纳闷,忽然听到老梢工从椅子上站起来:“周管事回来了。”
晏辞放下手中的图纸朝门口看去,就见周栾带着一身热气从外面回来,对老梢工道:“备好船,一会儿跟我运一批货物去河对岸。”
老梢工闻言不敢置信地问道:“是去秀岳峰?”
周栾一挑眉:“不是说你家孙子病了急着用药钱?这趟差事剩下的油水都是你的。”
那老梢工赶紧连声道谢,放下手里的碗,就出门叫几个闲着的船夫去运货了。周栾转头看向晏辞,看见他在此,也并不意外:“表公子,今天有空过来。”
晏辞道:“是来找二公子的,现在看来他不在这里,我去别处寻他吧。”
周栾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大碗水咕咚咕咚灌下去,他本来正要转身出去,听到秦子观的名字:“二爷除了过来新船剪彩,平时基本不来这里,表公子来错地方了。”
他又看了看晏辞,笑道:“不过看起来表公子和二爷的关系很不错。”
晏辞回答:“我找他是因为我的东西在他那里,若是他哪天来了船坞,麻烦周管事派人通知我。”
周栾笑了笑,点头称是,晏辞正要告辞,忽然听见周栾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前几日我去秦府找东家议事,还没进门,便看见秦二爷的马车往登云楼那边去了,若不是在找什么东西,便是在找什么人...表公子知道吗?”
晏辞一怔,心道难不成真的拿他的牌子去找苏合了?
他摇了摇头,目光落向门外正在吆喝船工搬货物的老梢工身上。周栾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外,以为他对这些货物好奇,于是道:“哦,这些都是送去对岸的粮食。”
“粮食?”
“对。”周栾道,“每月都要去对岸送一趟粮食,别看路途短,用不了半天时间,不过道观的道士出手都很大方,油水很足,所以那些个梢工都喜欢接这趟生意,不过平时都是年轻力壮的梢工才能抢到。”
这也就解释了周栾将这趟运货交给老梢工后,他为什么那般感激的原因。
晏辞收回目光,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去?”
周栾看了看他,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想一同过去,晏辞硬着头皮撒谎:“一直听说对面景色很漂亮,来胥州这么久我还没有去过。”
周栾笑道:“表公子若是好奇自然可以跟我一起去,不过到了对岸不要下船,只能在船上等我。”
...
船就停在港口,顺着河道过了胥河,一直到对岸,晏辞远远看见几个道士正在港口等着。
周栾率先下去与那道士说了什么,接着手朝船的方向做了个手势,船上的船工便一个接一个有条不紊地将运过来的货物依次放在口岸。
“表公子先在船上等一下。”周栾大步登上船,给晏辞做了个手势,“我还要去山南边的一处道观送些东西。”
晏辞闻言抓到了什么重点:“南边的道观?”
周栾也不遮遮掩掩,伸手指了指郁郁葱葱的山林:“哦,之前我送了一个哥儿去那边的一处道观,每月得给道观送些粮食过去。”
晏辞上前一步:“我也跟你一起去吧。”
周栾却是拒绝了,扬了扬手上的名册:“表公子,上岸的船工都是要登记在名册上,不如等下回吧,下回来我把你的名字加上。”
他看了看不再说话的晏辞,好笑道:“表公子不是要去找二爷吗,难不成二爷也在这边?”
晏辞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我在船上等你。”
周栾点头转身下了舷梯,带着几个人扛着货物跟一个等候在旁边的道士走了,晏辞眼见他们走远了,就像跟着下舷梯,结果脚刚沾上岸边的泥土,就被人拦下了。
一个在旁边监工的道士扬着下巴,睥睨着他:“干什么去,没事就回船上待着。”
晏辞还想扯几句谎,结果那道士不依不饶,他眼见周栾的身影越来越远,无奈只能放弃尾随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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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哥哥,你眼睛红了,是被风吹到了吗?”一个十岁左右的小道童小心翼翼地递来一块帕子,眨巴着眼睛看着坐在院中石凳上的人,稚声稚气地问道。
苏合低头接过那方叠好的帕子,轻轻摇了摇头。
小道童睁大眼睛看着他,好奇地问:“你是在等那天那个没见过的哥哥吗?”
苏合一怔,随即苦笑地摸了摸小道童的头:“我没有等他...而且他不会来了。”
小道童奇怪地问:“为什么?”
苏合还没有回答,小南山观的观门便从外面被推开了,几个健壮的汉子扛着货物进来,小道童欢快地叫道:“呀,是吃的来了!”
苏合见状忙站起身。
为首那个最为高大的皮肤黝黑,脸上有一道骇人伤疤的汉子率先走进来,他看也没看一旁怔愣的苏合一眼,指挥着几人将成袋的粮食放进后厨。
他按照惯例进屋给了道观中修行的道长些银钱,出来以后所有船夫都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他最后一个走出来,路过院子中的树时脚步微顿,侧头看了苏合一眼。
苏合垂下头,有意无意地避开他的目光。
周栾大声朝旁边几个还没出去的船工吆喝道:“放好了都出去等着,老老实实在门外待着,别乱走。”
几个船夫得了命令便鱼贯而出。这道观本来就没几个道士,此时收了银钱,都去后院清点粮食了。
周栾见周围没有人,终于回头看向苏合,接着伸出手快步上前用力抱住他。苏合也抬起双臂,紧紧地回抱住他。
两人相拥许久,周栾方才放开手,他用力握了握苏合的双肩,看着他这几日日渐憔悴的面色,声音虽压得极低,可是语气中却透露着掩饰不住的关切:“几天不见,你怎么就瘦成这个样子了?”
苏合再次避开了他的视线,沉默着摇了摇头。
周栾见他这副神情,盯着他的样子看了一会儿,原本是关切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我听秦家那个外戚说,秦子观还在到处找你,他到了现在还在纠缠你?”
苏合轻轻吸了一口气,别过脸:“他没有纠缠我,而且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了。”
周栾却是不依不挠,紧盯着他的神色:“你不要告诉我,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放不下他?”
苏合垂下眼帘,即使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周栾掌心却感受到他双肩微微发抖,他神情一冷,声音愈发严肃:“你就算放不下,也要趁早把他给我忘了。”
他近乎是咬牙切齿般提醒他:“你不要忘了,当初是谁害我们落到这般田地的。”
苏合闻言面色一白,他抬起头急声道:“我知道!可是子观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无情地打断了,周栾冷冷地看着他:“你别再犯傻了。”
苏合怔怔地看着他,周栾的声音冷的就仿佛冰窖中的寒冰:“他们秦家,没有一个人是清白的。”
第211章
晏辞无功而返,一连几天都被秦家家丁以秦子观不在为由拒之院外。于是他在顾笙去找叶臻的时候,拜访了一下秦家的众人。
秦老夫人让人端上来上好的点心和茶水,笑道:“小观啊,小观最近没在家,去哪了我也不知道,那孩子就喜欢往外跑,尤其是他大哥不在,他肯定在家闲不住的。”
她话音一转,语重心长对晏辞道:“你就别问他了,要我说你这孩子也不听话,上次不是答应外祖母答应好好的?那过了这么久笙儿的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可要我让府医过去给你们看看?”
晏辞赶紧委婉拒绝了,起身告辞后正好撞见刚刚回府,身后依旧一左一右跟着两个书童的秦英。
秦英怀里抱着书边走边背,被晏辞打扰了十分不满,尤其是知道他和秦子观交好更是对他有意见,率领随身的两个书童关上自己的院门,隔着门道:“他去哪了我怎么知道?你没有事莫要过来打扰我准备院试。”
于是乎晏辞最后只好去了叶臻院子,叶臻闻言疑惑地看向他:“夫君吗,自从老爷离开胥州,夫君就没有来这边。”
他顿了顿,放轻声音:“不过倒是每天都让人从外面送东西进来,至于其他的,我不知他去了哪里。”
既然秦家众人都不知道秦子观的去向,晏辞更没得地方知道,不过除了他拿着牌子不打算还给自己,晏辞想不到第二种他无故失踪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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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院试还有几天就到了,胥州城内的气氛也跟着有些凝重,紧张的是那些要靠科考翻身的学子,就比如卓少游。
“晏兄,我觉得这篇诗赋写得还是不够好。”卓少游拿着一卷刚写的诗给晏辞看,眉头紧锁一脸凝重。
晏辞将手里的瓜子放下,好以整暇地拿起卓少游面前的纸看了一眼。他评判一首诗的好坏向来就是押韵就好,于是将那张纸又放回他面前:“我觉得挺好的。”
卓少游愁眉苦脸地拿起笔,又在其中的几行上涂涂改改,卓少游不知道自己诗的质量到底如何,十分希望秦子观能给他点评一番,然而晏辞想找到秦子观的迫切度并不比他低。
“晏兄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歹人?”卓少游关心地问。
晏辞道:“除了上次那个歹人,最近一切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