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前几次,有人上门带着几个稍有特色的花瓶,贵重倒是不贵重,可是走了以后顾笙在里面发现一卷卷银票,可把顾笙吓坏了,从此就不敢擅自收人东西了。
晏辞用空着的另外一只手搂了搂他的腰:“我不在的时候,你便与他们说自己拿不定主意,万万不要收他们的东西。”
顾笙点了点头,他知道现在夫君在宫里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平日里总有人上门拜访,刚开始还送些珍奇的宝贝,后来发现这些稀奇宝贝送不出去,但是点心倒是送的出去。然后他们就开始送燕都里卖的最好的点心。
只不过那些点心大部分都进了旺财的肚子,使他短短一个月就胖了十斤。
晏辞如今在御前当差,比先前在少阳殿的时候更忙,每次回来都嘱咐他们别再给旺财吃点心了,再胖下去他都要走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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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辞没在府里待很久,因为他还有其他事要做。
他站在门口拥着狐裘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一旁琳琅过来道:“公子,东西都准备好了,现在出发吗?”
晏辞抬头看了看天色:“嗯,现在就走吧,晚上可能要下雪了。”
琳琅应声称是,晏府的马车缓缓在落了一层薄雪的地面上前行,一路朝着城郊的方向而去,等到经过城门附近一处酒肆的时候,晏辞道:“停车,下去买几坛清酒回来。”
琳琅停了马车,从车上跳下来进入酒肆,酒肆卖着几文钱一碗的清酒,度数不高,与其说是酒,倒更像是现代的梅子口味的饮料。
晏辞坐在马车里等着琳琅回来,他看着窗外纷纷落下的雪花和路上快步行走的路人,以及酒肆内点着的烛台上跃动的烛光,几只麻雀在房檐上飞上飞下,晏辞正绕有兴趣看着,忽然透过窗口看到酒肆内靠窗的位置隐约有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他定睛一看,下一刻立马掀开帘子跳下车,璇玑坐在马车前面见他忽然跳下去一惊:“公子,你要去哪?”
晏辞大步朝酒肆走去,伸手将酒肆的门推开。
那门是朝内开的,他这样一推,外面满堂风雪瞬间涌入热闹的酒肆里,酒肆里正在喝酒谈笑的人闻声全朝这边看来,邻桌的几个被突如其来的寒意惊到了,有脾气急的正想发作,然而目光落在晏辞身上那雪白的整皮狐裘和腰间隐隐约约露出的玉佩上后,便没再说话。
酒肆的老板经营店铺几十年,一眼就看见这位打扮不凡的客官绝非等闲之辈,立马满脸堆笑的从柜台后面绕过来,问他想买些什么。
晏辞一进门,双眼就盯着窗边一个年轻的男子,琳琅这时刚付好酒钱转头就见到自家公子进来了,他顺着晏辞的目光看向窗边,心下了然,立马走到门口将门关上。
晏辞径直朝着靠窗那桌走过去,然后仿佛遇到一个老朋友一般在那桌唯一的客人对面坐下,接着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孙大人,好巧啊。”
然后他就见对面本来还算尽兴的人慢慢抬起头,那双本来清冷与世无争的眸子在看到他的那刻,眼神瞬间变得想刀人。
晏辞面上笑容不变:“孙大人,一个人喝酒未免无聊,不如在下陪你一起?”
孙承修眼神清明,但看桌上零零星星的空酒坛,看起来没少喝。
他紧紧盯着晏辞,清冷孤傲的眉眼微不可闻地蹙了一下。
晏辞熟知他这种人出生世家,又天赋异禀,从小孤傲惯了,一朝被贬,肯定视之为人生中的奇耻大辱,所以一怒之下连太医署都不去了。
晏辞就欣赏他这种孤傲起来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性情。
孙承修眼神虽然十分不满对面这人坐过来,但是由于从小受到的教养很好,除了眼神透露着浓浓的不满,肢体上依旧保持良好的风度,坐的端正,只是用不满的眼神上下扫视晏辞:“......你干什么?”
晏辞笑道:“没位置了,跟你拼个桌。”
孙承修目光环顾了一下酒肆里零零散散的客人和有一大半空着的桌椅,然后又将目光落回晏辞身上,目光里满满都是警惕。
晏辞没有理会他的眼神,他伸手拿起旁边一个干净的碗,然后又拿起孙承修面前一个开了封的酒坛,自己给自己斟满。
孙承修沉默着看着他将酒坛里最后一碗酒倒干净,然后将空了的酒坛重新放回自己面前,动作自然地仿佛他才是花钱买酒的人。
于是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攥紧成拳,隐隐有青筋暴起:“佞臣。”
晏辞端起碗浅嘬了一口,故意忽视了孙承修愤怒的目光,笑道:“孙大人说是就是。不过大人最近怎么没去太医署,在下十分担忧大人,几次前去太医署都没见到大人的影子,您真是让在下好找。”
孙承修声音仿佛冻上了一层冰霜,他冷声冷气道:“赶紧走开,我不想看到你。”
晏辞丝毫不理会他语气中丝毫不加掩饰的逐客意,身体完全放松靠在椅背上,仿佛他才是最先坐在这里的,孙承修才是后来的那个:“那真是太可惜了,在下看中这里了,不想让,孙太医实在看在下不顺眼就赶紧走吧。”
孙承修明显这辈子没遇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拍案而起:“你别欺人太甚!”
身后酒肆的老板从晏辞进门就注意到他了,从他身上的穿着知道这不是自己能得罪的人物,于是一直关切着这边,怕怠慢与他。
此时见孙承修拍案而起,老板怕出事,过来想要把他拉开。
晏辞此番就是故意上来找茬,他抬头看着孙承修,心道自己先前每次都对此人笑脸相迎,结果这人每次都爱答不理的,非让自己热脸贴个冷屁股。
怎么,难道自己不要面子的吗?
既然敬酒不吃,就别怪自己给他上罚酒。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只要孙承修对自己动手,哪怕是动一根手指头,或是骂自己一句,自己就能顺理成章地让琳琅把他捆起来抓回去。
总之他今日一定要让孙承修去府上给苏合看伤。
不出所料,孙承修果然一脸怒意盯着自己,眼尾由于被羞辱而隐隐发红。
如晏辞所料的那般,他狠狠挥开酒肆老板过来拦他的手,用想杀人的目光瞪着着晏辞,恶狠狠道:“孙某一世行事坦荡,不屑于和阁下这般谄上欺下之属同桌!”
晏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等着他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然而下一刻孙承修拉开椅子,孤傲地抬起下巴:
“你不走,我走!”
说罢愤怒地转身就走。
第260章
晏辞:“......”
幸好他现在嘴里没有酒,不然非得喷出来不可。
孙承修此人生得身形修长,腿长步子也大,眼看他几步就快到门口了。
琳琅一直守在门口等着晏辞的命令,只需要晏辞一句话他就上去将人打晕捆起来带走。
但是晏辞并没有下命令,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强迫孙承修。
于是他低头伸手从腰间卸下那枚芙蓉暖玉双鱼扣,然后看准时机,等到孙承修抬脚时,便往他脚下一抛。
那枚质地温润外表光滑的玉扣随着被抛出的力道,咕噜噜滚落到孙承修脚下。
孙承修走路的时候想来从来都是目视前方的,于是他压根没低头往下看。
也是因此,下一刻他就一脚踩在那表明光滑的玉扣上面,脚上一滑身子顿时矮了半截,下意识扶住身旁的桌子,直撞得桌子吱呀乱响。
而那玉扣更是滑出去好远,等到停下来的时候,“啪”地一声从中间对半裂了开来,孙承修及时撑着桌子才不至于摔倒在地出丑。
他站起身,回头还没来得及兴师问罪,就看到晏辞上前弯腰俯身捡起地上碎成两半的玉扣,拿在手上颇为惋惜地看了看,然后又举起来在孙承修眼前晃了晃:
“孙大人,这玉扣还是陛下赏给我的,你看被你踩了不说,还碎成这样,你这让我怎么跟陛下交代?”
孙承修面上雪白,薄唇崩成一条直线,看起来气得不轻,可偏偏一开口本来就清冷的声线此时更是比窗外的雪还要寒上三分,他冷笑道:
“那你就让陛下下旨处死我。”
晏辞挑了挑眉,看他这副神情和架势,显然四个月前被贬官的怨念没消散不说,还隐隐有加重的趋势。
晏辞在心里叹息,他在陛下面前混了四个月,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没见过,偏偏没见过孙承修这般直着脊梁丝毫不服软的。
他将两半玉扣收回袖子里,再次抬头,已然收起了脸上的戏谑之色,正色道:“孙大人,我真的很诚恳地在请大人帮我,也许大人先前对我有什么误会,所以这般不待见我。”
孙承修不去看他:“多说无用,我不会帮你,你莫要浪费口舌了。”
晏辞再一次被拒绝,但是脸上并没有懊恼之情。
他恍若未闻,见孙承修缄默不语,于是继续耐着性子用商量的语气道:“不如这样吧,既然大人不愿意跟我有瓜葛,那么我这么缠着你也不是办法。”
“正好我今日要出去办些事,不如大人陪我走一趟,回来以后我发誓以后绝不会再纠缠你。”
孙承修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又想搞什么名堂?”
晏辞坦荡荡地随他打量,面色镇定自如:“我能有什么名堂?放心,我去的地方肯定不会对大人有不利,我也不会暗地里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大人只需要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就好了。”
事到如今,孙承修虽然依旧觉得眼前这人说的话背后肯定暗藏阴谋,可是若是跟面前这个人一直这般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慎重地思索了一番,最后谨慎开口道:
“这可是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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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辞那辆马车就在门口停着,琳琅上前伸手拉开门,孙承修率先走出酒肆上了车,晏辞则慢步跟在他后面。
这马车的空间不大,两个大男人坐在里面其实有些挤,而且只能面对面坐着,眼神难免有交集,看着有些尴尬。
孙承修坐的笔直又端正,仿若一朵高岭之花,眼睛一直看着窗户,似乎生怕跟晏辞有什么目光上的交流。
晏辞觉得有些好笑,假装没看见他一副“被迫同流合污”的模样,只是敲了敲身后的车壁,对前面驾车的琳琅道:“琳琅,走吧。”
风雪中,马车再次缓缓移动,继续朝着此次出行的目的地而去。
一路上车厢里面的两人默然无语,也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终于渐渐停下了,琳琅照例过来掀开车帘,晏辞朝着外面抬了抬手,对孙承修微笑道:“孙大人先请吧。”
孙承修也没跟他客气,径直起身出了车厢。他刚一下车,风雪便灌进领口,他艰难抬起眼,下意识看向面前宏伟的建筑,又看了看周围,神色间微有惊诧:“这是?”
此时他们已经不在繁华的燕都城了,周围雾气缭绕,群山的剪影在霜雪之间若隐若现,周围皆是被雪覆盖的树,而面前是一座山门,长长的石阶自山脚一直延伸到山顶。
晏辞在他后面下了车,璇玑执着伞撑在他头顶。
孙承修抬头看着山顶伫立在风雪中的庙宇,又看了看山门的牌匾上写着的三个古朴苍劲的字“明觉寺”。
他将目光从山门牌匾上收回来,他知道这座寺庙。
这座庙位于燕都郊外的山林里,虽然位置偏僻,可是香火却并不少,而且在燕都周围尽是道观的情况下,这座寺庙依旧能有一席之地,并且香火鼎盛不觉,即使如此寒冬腊月,依旧能看到不少人上山上香。
传闻燕朝开国皇帝当年攻打到此处的时候遭到埋伏,逃到此处时幸得寺中的僧侣救助,这才捡回性命,因此后来这座寺庙由于庇佑过太祖,即使经历百年风雨,依然屹立在此群山之中。
晏辞走上山门后的石阶,璇玑和琳琅一左一右跟在他后面,孙承修看着他们的背影站在原地停了一瞬,然后也跟着他们走上台阶。
石阶上的积雪已经被寺庙中的僧侣清扫干净,此时只落了一层薄薄的新雪,几人的脚印落在其上形成清晰的交错的足迹。
晏辞走到寺庙门口,寺庙里一个等候多时的和尚走上前对他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孙承修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这个叫晏辞的香官和那和尚小声交谈了什么,看样子似乎不是第一次来,而且跟庙里的和尚很熟的样子。
他不知道晏辞为什么带他来这里,晏辞显然此时也不打算解释。
几个人进入寺庙后,晏辞走进主殿,主殿供奉着佛祖金身,面前香火缭绕。
他上前解开身上的狐裘,琳琅跟在后面立马接过,接着晏辞跪在佛祖面前的蒲团上,合上双眼,虔诚地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不知是在起到什么。
片刻后他站起身,然后驾轻就熟地朝着一处偏殿走去。
这处偏殿是寺里的僧人专门空出来留给那些想在寺庙里给逝去的亲人供奉牌位的人,晏辞走过正厅,一直走到后面一处单独的小房间,这个房间很小,中间只孤孤单单供奉着一个牌位,用布罩着,看不到下面的字。
孙承修从小生活在燕都,自然也知道明觉寺这个专门供奉灵位的殿,是民间百姓为了纪念自己逝去的亲人,所以自发在此供奉上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