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他说话的女子的声音他自然也熟悉,一旁的丘逸晨已是将脸上淡淡的恼怒抛出脑后,一脸期待地望着那边。
所有人都驻足侧首,看向垂柳深处。
为首的是苏夫子,四年过去,她仍像是毫无变化一样,脸上温婉笑意依旧,发丝乌黑,唯独眼中沉淀着岁月的痕迹,能看出她上了年纪。
后面跟着的就是文清苑的数位学子了,屿哥儿、时梦琪并肩走在一起,后面则跟着温嘉、白苏、潘婧雪,五人挨在一起,行在人群中间。
发现这边有一群汉子学子时,屿哥儿心里就升起了淡淡的期待,果然,走近后,他一眼就看到了湖边人群中的谢景行。
他眼神亮晶晶的,悄悄地踮着脚往湖边探头,笑得眉眼弯弯。
其实不需如此,他也能瞧见谢景行,他是哥儿,哥儿的身高本就会比女子长得高些。
自然,屿哥儿可不矮。
谢景行现在的身高还是五尺有余,不过比之前又长了不少,换用现代的身高算法,已是接近一米九了,在整个府学中,比他高的也不过两三人。
说到身高,这也是让谢景行觉得高兴的一点,许是各种穿越而来的前辈改善了大炎朝人民的基因,也可能是大炎朝饮食文化发达,大家吃的都不差,所以各个身高都不低,就是女子,长到一米七的都有。
而屿哥儿的身高将将齐他耳朵,算起来也有一米七几了,在过来的一群女子哥儿中,属实瞩目。
再加上他眉眼精致,长开后更是明艳大气,他做出这样的动作,让不少人更是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对上他那张笑颜,以往未曾见过他的来自其他七府的学子们不少都红了脸,看直了眼。
不过很多人再一看他的身高,心里却默默暗叹一声,“可惜长得太高了。”
说起来,大炎朝的女子哥儿都不愁嫁,若是地坤,更是被众汉子趋之若鹜,不过许是由于过往的影响,大家还是更爱身体柔软的女子,若是小哥儿,也是以身体细软为美。
不过,因为前十年体弱多病,屿哥儿的身高受了些影响,而谢景行长得高,在谢景行刚开始身高猛增时,屿哥儿亲近谢景行,处处都想与他一样,也念叨着要长身高。
屿哥儿嚷着要长高,心疼他的黄娘子如何会阻拦,又是问大夫,又是凭着过往经验,连民间杂方都使了不少,再加上谢景行和屿哥儿可以说是因为羊奶粉结缘,两人认识后,屿哥儿自然也喝了不少羊奶粉,之后又因为吴老大夫的妙手回春,身体完全恢复,身高本就在往上长。
后来,谢景行带着他做运动,他康复后,以往被家里人各种药补、食补奠下的基础也开始发挥作用,长得也不比谢景行慢多少。
比着其他的女子、哥儿,屿哥儿确实高了不少。
屿哥儿才不在意其他人如何看他,只看得见谢景行。
他们并不是空手而来,除了苏夫子,其他女子和哥儿手上都拎着一个提篮,提篮里装的是什么,他们两方离着还远,并不清楚。
苏夫子看到他们并没有改变神色,也没有带着身后的学子们避开,而是直接走了过来,眼波流转,最后对上了谢景行,“不知诸位在此,打扰了各位雅兴。”
谢景行知道苏夫子待屿哥儿一向很好,上次屿哥儿从屋顶上滚下来,他情急之下跳去了文清苑,苏夫子也没有追究,将他们送到院长室时,还帮着求了情。
不然,他们哪里只用写五百字的检讨,以山长的恶趣味,一千字都是少的。
是的,在府学待了几年后,不止夫子,待久的学子们也知道山长的秉性了,不过,学子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尊重依然,甚至更加亲近。
而谢景行对苏夫子也是如此,他拱手行了一学生礼,恭敬地道:“苏夫子言重了,是学生们扰了夫子的教学,我们这便离开。”
他们走近之后,谢景行看到了学子们提篮中放着的东西,有各式颜料,有卷成一圈的上好宣纸,也有不同材质、大小和规格的笔。
苏夫子是带着文青苑的学子们来此上书画课的。
书画课分为书和画,书倒是方便,直接在文清苑课室上课即可,不过画是需取景的,文清苑虽不小,不过学子们在里面呆久了,景色都已看厌了,苏夫子以往教文清苑学子们绘画时,会从府学外带一些花草或其他有趣的物事让学生们画,有几次甚至抱了狸奴去课室。
惹得一些爱狸奴的女子们光顾着去逗猫了,哪里还有心思画画,之后就不再带了。
屿哥儿莫名觉得苏夫子待他极好,而且能感觉到苏夫子对他的善意,他的胆子可大,他觉着文清苑呆着无聊,有一次上绘画课时,就央着苏夫子带他们出文清苑,到府学的游息区找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上课。
苏夫子虽然犹豫了片刻,不过最后还是同意了,之后,便也形成了定例,只要画画时,就会寻一处地方,让他们找自己喜爱的东西画。
谢景行得知后,觉得以屿哥儿的性子,再过些时日,说不定会起兴让苏夫子带着大家出府学,到通州府城里面去上书画课。
不过,此时还局限于通州府学内。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看见了,因此,当谢景行说要离开时,其他人都没有反对。
不过是作诗,再找一处地方也无所谓。
可屿哥儿好不容易在府学上课时也看到了谢景行,哪里就愿意谢景行离开,他眼珠微传,在苏夫子答话前,先开了口:“你们是在此作诗吧。”
这里只有几位通州府学的学子,其他的学子他看着极为眼生,定然是来自其他府的读书人了。而这么多人齐聚在一起,定是为了比拼才学,他们又未带纸笔,全是空手,不能比字、比画,当然也是不能写文的,那就只剩下作诗了。
他看向谢景行,缓缓眨了眨眼,笑问道:“我说的对吗?”
谢景行看着他狡黠的模样,眼里笑意渐起,他又想到了什么鬼主意了?顺着他的话应道:“小哥儿聪明,确是如此。”语气温和异常。
屿哥儿听出谢哥哥在打趣他,不过他目的还没达成呢,从后面三两步走到苏夫子的身边。
他对苏夫子也是极亲近的,话语声软软黏黏的,“苏夫子。”
苏夫子笑看他,纵容地应声,“恩,何事?”
屿哥儿从手里的提篮里拿出卷好的宣纸,然后将提篮递给跟着他过来的时梦琪,将宣纸展开,“夫子,你看这张纸好大的,我们作完画,旁边是不是还剩有大片的空白,空着也是浪费,不若就让他们以我们的画为题,题一首诗在上面?”
他一双圆溜溜的猫眼渴盼地看着苏夫子,继续说道:“夫子,光是画画可无聊了,他们单是作诗也甚是没趣,不若双方合作,就当我们出题,他们答。待会儿我们再进行一场评比,既可以评出最好的画,也可以评出最好的诗。”
苏夫子眼神温和柔软,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在屿哥儿有些紧张的视线中微微顿了两息,并没有多拖延,回道:“当然可以,不过...”她将视线移向谢景行及他身后的一众读书人,“就是不知你们同意与否?”
俗话说得好,才子多情,才子风流,能与一众女子哥儿合作进行一场比拼,可是诺大的美事。
更何况这场比拼是由一位如此精致的哥儿提出,还甚是新奇有趣,不需苏夫子询问,屿哥儿方才提出时,后面的不少学子都蠢蠢欲动,在苏夫子停顿的那两息时间中,他们急得都想要帮着劝说。
现在被苏夫子问询,当然是立即就同意了。
其他州府的几乎所有学子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脸上甚至还出现了些许兴奋。
他们州府里有些学院中也有专供女子哥儿读书的地方,过往怎么未曾想到还有如此新颖有趣的比拼呢?这位提议的小哥儿可真是钟灵毓秀,想人之所不想。
有不少人看着屿哥儿的眼神都变得灼热了。
可屿哥儿的眼神却直直地看向了谢景行,他提唇一笑,故意问道:“不知这位学子认为如何?”
显得两人完全不熟悉一样,只有通州府学的学子知道这两人是在玩小情趣,丘逸晨甚至朝天翻了个白眼,若是他懂得现代的词汇,定会知道他现在莫名觉得饱腹是被狗粮撑的。
吕高轩在一旁弯唇浅笑,视线对上了一旁不时看向他的潘婧雪,并没有对谢景行和屿哥儿两人的举动有异样想法,他已经习惯了。
同他一样,其他通州府学的学子也都是含笑看着谢景行和屿哥儿,这两人可真是恩爱。
其他七府学子觉得现在他们身处的氛围好似有些不对,看着谢景行和屿哥儿之间的对视,觉得身周的空气好似都变得甜了些,他们只觉得莫名其妙。
谢景行似笑非笑,缓声道:“我当然是同意的。”他看向屿哥儿身后的文清苑的学子们,“不过,你们作画的才不足二十人,而我们这里足足有近八十位学子,人数好似对不上。”
他皱起眉,像是真在为屿哥儿的提议可能不成而担忧。
不只是他,连他身后的那群汉子学子们都蹙眉,担心得真情实感,总不能让他们先筛选一遍,挑出二十人出来吧。
抬头看看日头,虽然还算早,不过文清苑的学子们要先做画,然后又得作诗,还要评比,午时之前都不一定能评比完。
若要先筛选出二十名学子又得想方案,还得实施,时间更是不够。
这样该怎么办?如此好的提议,总不能因为人数不对等就放弃吧。
屿哥儿知道谢景行又是在逗他,不过仍然作势瞪了他一眼,这才难不住他,谢哥哥肯定也是有主意了,可就是不提醒他。
他自己也可以想到,他几乎是立即就道:“那就让你们自由选择想为我们文清院哪位学子的画作诗,到时再由我们文青院的学子和你们投票,看哪首诗更好,再将被选出的诗题在画上,这样如何?”
尽管知道谢景行在逗他玩儿,但是他仍有些紧张,一双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谢景行,屏息凝神等他的回应。
谢景行终于将脸上笑意完全展开,道:“当然……”他停顿了一下,眼看着屿哥儿的眼神里逐渐浮现出一丝羞恼,他才说出后面两个字,“可行。”
屿哥儿立即笑开了。
时梦琪手里拿着两个提篮,等他们商量好了,才看向屿哥儿,故意板着脸,说道:“你们这就决定了?都不用问问我们文清苑其他学子的意见吗?”
然后她又笑着回首看向身后的众女子哥儿,问道:“你们说是不是?”
通州府学可不只是汉子这边知道谢景行和屿哥儿的关系,文清苑的女子和哥儿们可比汉子们更早知道,就算有新入学的学子一开始不知,在其他人平日里的谈论中,也将之了解得很是清楚,更遑论谢景行和屿哥儿根本从未遮掩过,行事光明正大,日日同进同出,生怕人不知道是的。
这时时梦琪一问他们,大伙跟说好了一样,脸带笑意调侃地看向屿哥儿,有一位活泼些的女子当即应声,“是呀,我们的意见就不重要了吗?”
这次谢景行身后其他府的学子却未曾担心,明显看出那些女子哥儿是在说笑。
屿哥儿作为被捉弄的当事人,这才回想起他确实忽略了同窗们的意见,脸上顷刻间浮起红霞,显着那张精致的脸更是明艳灵动。
他坑坑巴巴着,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温嘉方才一言未出,他也觉得屿哥儿的意见甚是好玩,不过此时大家都在捉弄屿哥儿,他当然也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拉着身旁的白苏和潘婧雪走到了前面,高声道:“就是,有人见到那谁后,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我们又哪里会被他放在心上?说不定他早就忘了还有我们这一众同窗呢。”
连一下温婉善解人意的白苏和潘婧雪都未帮他搭腔,只含笑看着他。
这下在场的其他几府学子也看出端倪了,纷纷将视线在谢景行和屿哥儿身上来回游移。
最后,屿哥儿也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谢景行。
谢景行本来就已快有动作了,现在更是没有犹豫,抬步走到屿哥儿身旁,朝文清苑的学子们抬手一揖,“各位还请高抬贵手。”
屿哥儿这次真的是赧然汗下。
因为好不容易在府学里面看到谢哥哥,一时激动,居然全然没有询问同窗们的意见,擅自就做下了决定,属实不该。
脚尖往旁一挪,脚后跟陆续跟上,三两下就挪到了谢景行身后,将那张羞得红彤彤的脸蛋完全藏了起来。
谢景行心下好笑,当然脸上笑意也未褪去,坦然承受着这里近百人直勾勾的注视,一点不慌。
时梦琪和温嘉撇撇嘴,两人对视一眼,时梦琪挥了挥手,“算了,就这样决定吧。”她将手里屿哥儿的提篮递了过去,她已经帮着提了好一会儿了。
谢景行从她手中接过,她才走到丘逸晨身边,将提篮往他手上一放。
其他人本就是逗着屿哥儿玩儿,也都没有其他意见。
苏夫子看大家都同意了,便说道:“既如此,文清苑的学子们便自己寻一处合意的位置开始作画吧。”
通州府学建立时,初代山长考虑得很是周全,湖边除了有一处风响亭外,小道边还有着不少配套的石桌和石凳,方便府学中人散步累了时,随时可以坐下歇息。
有的石桌上面甚至还画有棋盘,若是有意,还可以自己带着棋子在湖边伴着美景手谈。
虽然觉得这种比赛很有意思,不过不少事先做了准备的学子心中还是有些发慌,毕竟谁又知道这些通州府学的女子哥儿们会不会画与自己准备好的诗有关的主题呢,不过,他们看了看身旁所有的人,不只是他们如此,其他人都是同样的情况,若是只凭真才实学,自己也不一定会输。
再说了,既然是在湖边作画,画中的风景不外乎就是湖、柳、荷,到时机灵点,多看看,说不定就能用上准备好的诗呢?
这么想着,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也有心思在湖边四处行走,想要观赏一下通州府学的女子哥儿的作画水平到底如何。
终于等到其他人没有多加关注屿哥儿和自己了,谢景行这才拉着身后的屿哥儿到了远处的一处石桌坐下,将他提篮里的一样样东西往外拿。
屿哥儿脸上的红晕好一会儿才消下去,有些埋怨地悄悄瞪了谢景行一眼。
谢景行刚一侧头,就发现了这羞恼的一眼,好笑问道:“怎么还怨上我了?”
屿哥儿理不直气也壮,“我在迁怒你呀。”
他心中默默想到:“也不算迁怒,若不是谢哥哥让他脑袋空空,他才不会做出忽略同窗意见的事情呢。”
他明明和同窗之间关系可好了,做事都是有商有量的,偏偏这次忽略了。
谢景行顺了顺他披散到肩头的发丝,“行,都是我的错,日头要大了,快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