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忘了,蒋云心想,他有点忘记自己曾经是否夸过这双眼睛很好看。
梁津一点点靠过来,距离缩短了,蒋云嗅到一丝很淡的酒味。
他条件反射地闭上眼,抿了抿嘴唇,手指将藏青色的布料揪出几道褶皱。但那人并未如他所想的那样亲吻上来,而是偏离了轨道,额头轻轻压在蒋云颈窝。
很深很深地叹息:“我知道你不喜欢……阿云,就让我靠一下好吗?”
“有点累。”梁津说道。
此刻,蒋云大脑完全丢掉了思考的能力,什么“梁津为什么要抱着他”,什么“他真喝醉还是假喝醉”,什么“他有必要安慰一下吗”,就像从粉碎机出来的烟尘,一吹就散了。
“阿云。”
掐在他腰间的双手有一只忽然一动,抚了抚蒋云的脊背,梁津低低地笑了一声:“后背崩得好紧,在紧张吗?”
蒋云诚实地“嗯”了一声,须臾,整个人被向上一举,短暂的失重感消散后,他一脸茫然地稳坐在岛台边缘。
梁津手臂撑在他身侧,胯部挤在双腿之间。
“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好好睡一觉,”蒋云嗓子发紧,双手无处安放,“客房平日有阿姨过来打扫,你如果太累,就明天再洗漱吧……啊!”
他惊呼一声,抓住那几根在他大腿根部不安分勾弄的手指,羞恼地瞪了梁津一眼:“干什么?”
“这里摸着凹凸不平,”那人力气不小,很快反握住蒋云的手腕,“像绑了一圈……系带?”
梁津的语气带着好奇。
换在他清醒的时候,蒋云确定以及肯定他不会不知道这个“凹凸不平类似绑带的东西”叫衬衫夹。
但对待醉酒的人得如同对待有十万个为什么的三岁小孩,蒋云耐心解释道:“衬衫夹,有固定作用。”
“还没见过你穿这个的样子。”
梁津眼下那颗小痣一动,说道:“可以让我看看吗?”
蒋云:“……?”
没等他回答,那人眸光失落地垂下来,一副被狠狠拒绝了的伤心样。
岛台被收拾得很干净,但蒋云在岛台坐了很久,他不想在这跟梁津耗一晚上,所以用另一只手蹭了蹭他的下颚线,气音道:
“让我下来,回卧室给你看好吗?”
“好的。”
挡在眼前的人脚步虚浮地后退几步,脸色有些难看。
三十六计,兵不厌诈。
蒋云把梁津扶去客房,熄了床边灯光准备随时离开。
大抵梁津也困狠了,不管先前是不是装醉,这会儿都被浓烈的困意替代。
蒋云还惦记着那碗下锅未半而中道崩卒的醒酒汤,心想好不容易起了厨瘾,说什么也要做完。
单脚刚迈出房门,床上不知清醒与否的人嘴里呢喃着什么,他中途折返回去,听到梁津喊的是“阿云”。
一声刚落,一声又起。
阿云、哥、蒋总、蒋经理、蒋组长……各式各样的称呼皆被叫了个遍,把蒋云肉麻得起了半身鸡皮疙瘩。
他捂住梁津乱喊的嘴唇,几秒后没见他再出声,手一松,两道幽幽的目光落在蒋云眉眼。
分属两个人的呼吸声在全然漆黑的环境里纠缠不清。
少顷,€€€€€€€€的声音响起。蒋云手心绕着一圈皮带,他从被褥下找到梁津的左手,朝自己右腿衬衫夹的位置引去。
“这里,摸到了吗?”他说。
被他擒住的指尖猛地一颤,蒋云确认了梁津是醒着的。
衬衫夹附近的肌肤被勒得微微鼓起,蒋云找回了一部分走失的理智,语调沉缓地提起一支股票的名字。
他简明扼要地分析了一通好坏之处,佯装苦恼地询问梁津该不该入手。
根据上辈子的时间线,这支股票会在三年后上市,他心虚地承认自己提出这个点问题只是想一箭双雕地试探一下梁津,第一有没有装醉,第二是否重生。
等了好久,蒋云没等来任何答复。
那只被他压在衬衫夹上的手也一动不动的,跟死了一样。
蒋云:“……”
难道刚才一晃而过的触感只是这具“尸体”的条件反射?
“梁€€€€津€€€€”
他拉长音调,上半身俯下去,为了在黑暗中近距离观察梁津的面部表情,蒋云舍身取义地跨坐在他身上,衬衫夹因动作幅度过大,与衬衫下摆脱离开来。
……依旧安静。
蒋云任命地抬腿翻下去,中途还非常不谨慎地踩到了梁津硬实的大腿肌肉。
踩感还挺不错的,他在心底锐评道。
捡起床底的西裤,蒋云光着两条腿,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房门关闭的一刹那,被反复多次怀疑装睡的对象睁开眼,温热的指尖来回搓磨两下,仿佛还留有几分滑腻的感觉。
*
和霍氏的合作顺利收尾,蒋云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放了个小长假。
那晚纵然梁津是醉酒状态,但他不可避免地觉得尴尬羞耻难以面对,干脆往行李箱装了几件衣服,逃难似的龟缩在郊区那栋别别墅里。
盛瑞实习结束之后,徐进破天荒地联系他说他有东西忘拿,有没有空回公司一趟。
蒋云选了个工作日的下午,前台认得他的脸€€€€晚宴之后盛瑞上下基本都知道他和梁津的身份了,直接把他放进去了。
“听说了吗……研究组走了一批人,把徐进气得半死!”
“我看啊他们就该走呢,待遇这么差,换作是我,我早八百年跳槽了,还用得着等到今天?”
路过茶水间,蒋云碰巧撞见两名眼熟的同事喝着咖啡闲聊,靠在门后听了个大概。
研究组带头递辞职信的不是别人,正是梁津那位学长兼饭搭子钱来。
蒋云倒不怎么意外,毕竟钱来对徐进的管理不满已久。他没想到的是,有和钱来一样想法的人竟也不在少数。
从盛瑞出来,他放慢车速,怡然自得地往郊区的方向开。
韩琦的电影还得拍两三个月,所有他看好的接受投资的俱乐部老板也都谈好了以后的分红,放在股市里的钱稳步向好,只需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蒋云摸到了一点踏实的感觉。
如果没有接下来的两通电话,他相信这份踏实能持续好几天€€€€
第一通电话来自魏疏,蒋云实在懒得理这名恋爱脑晚期,接电后平淡地“喂”了一声。
“明晚我包了一艘游艇,怎么样,兄弟我出手大气吗?”
“魏少阔绰。”
蒋云摸出一副墨镜戴上:“但你没事包游艇干什么,钓鱼?”
“我靠。”
魏疏寂静几秒,不可置信道:“你日子过糊涂了吗阿云?”
“好像是有点。”
前段时间被迫熬夜加班,他感觉自己老了以后患阿兹海默的几率都增加不少。
“以后能摸鱼还是摸鱼吧,”魏疏语带怜悯,说道,“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生日都忘了呢?”
被这么一提醒,蒋云想起来了。
还真是……明天就是他生日了。
“我跟你说,排除掉一些不相干人士,再去掉一些人品烂有不良嗜好的,光这个邀请名单我都花了几天才定下来。”
魏疏:“放心吧,不该来的我一个都没加!”
“辛苦了,”蒋云忽地皱了皱眉,“梁津在名单里吗?”
“妈呀。”
魏疏爆了句粗口,道:“你提醒我了,还得加一个梁津,妈的……位置又要重排。”
他电话一挂断,联系人显示“蒋丰原”三个字的电话打进来。
蒋云接了:“爸。”
“主宅置办了你的生日席会,明天下午两点准时到场,衣服让李时给你送过去。”
“魏疏已经包好了庆祝的场地,我晚上可能……”
蒋丰原:“最晚五点结束,不会太久。”
他难得这么好说话,蒋云心想,不过他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就是了。
第43章
一场生日宴,蒋云没想到蒋丰原能做出这么大的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龙王过寿,要将海京大半的世家名流才堪称热热闹闹。
今天他是主角,所以早早换了李时送过来的衣服在主宅的花园里闲逛溜达。
离下午两点还差近一小时,蒋云含了根烟,逛着逛着遇到不少相识的人。
他严重怀疑魏疏的宴请名单被无意泄露给了蒋丰原,十分钟不到,他已和不下五位适龄未婚的集团千金颔首问好。
“阿云!”
一米多高的风车茉莉背后藏着一个人,疾风袭来,蒋云被一匹热情的“小马驹”扑了个满怀,戚如茵顶着刚剪的妹妹头,脆生生喊了一下。
她左手抓了把花束,腋下夹着一块装裱好的拼贴画,隔着玻璃外壳,细腻精美的贝壳纹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生日快乐,”戚如茵早一年上学,身高比同龄人矮上一些,才到蒋云腰那儿,“我手工做的,拼了一个礼拜!”
心意难得,蒋云已经想好把拼贴画挂在客厅的哪面墙上了:“辛苦小茵了,我很喜欢。”
尽管蒋丰原之前跟戚家有些冲突,但蒋云心知到了这种场合,两家的面子工程还是得做一做,其他人无所谓,他很希望戚如茵过来找他玩。
我叫徐姨提前做了你爱吃的红糖麻薯,他说,先晾一晾再吃,这个天气吃太冷的对肠胃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