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专心地搂着梁津的脖颈,头顶的床板被宽厚的手掌挡着,就算撞上也不疼。
“快一点……梁津,快一点。”
情/欲能将人从痛苦的漩涡里短暂地拉扯出来,至少脑海里除了接踵而至的撞击可以什么都不想,只需单方面地承受就好。
期间梁津不止一次低头问他要不要轻一些,会不会太用力。
蒋云浑身像在水中淌过几回,压在身底的被单潮湿一片,柔软地贴合着肌肤。他仰高了脖子,肩颈扯出一段好看的线条,喉结处一片通红。
“……不要停。”
他凑过去和梁津接了一个湿漉漉的吻,接着说道:“继续,不要停。”
是少有的,濒临窒/息的放纵。
持续到深夜,万籁俱静,没有蝉鸣的季节寂静得犹如无人之地,仿佛到了末日尽头,地球上的所有生命因为各种灾害消逝,而他和梁津则是最后的两个幸存者。
最后一次,梁津吻去他眼角的生理泪水,拦腰抱着他到浴室清洗。两个人洗了很久,蒋云不受控制地昏睡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仍是深夜。
床侧尚有余温,可见人才离开不久。
夜里冷,他在睡衣外披了件毛毯,趿着拖鞋轻轻走出卧室。
书房和卧室同层,走到门外,长廊另一头的房间隐约投出一点光亮,靠近了他才发现书房没人,但灯却亮着,摆在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的屏幕也没有熄。
蒋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笔记本停在初始页面。梁津的屏幕桌面很有条理,文件和软件按顺序排列,排在末位的文件夹有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点开这个名为“李继春”的文件夹,然后在里面看到了李继春儿女的详细地址以及本学期的课程安排和活动轨迹。
文件夹是最近新建的,甚至创建日期比他意识到李继春有问题还要早上几天。
蒋云呼吸一滞,右手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冷硬的物块。半截手指那么大,是一个U盘。
接口插入电脑的凹槽,屏幕桌面登时弹出一个新的文件框,U盘里的资料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因为这是一份……针对戚家的不利资料。
挪开视线的时候,他一度失语到说不出话,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块小小的U盘上,等他看到站在书房门口的梁津,已经过去了半小时之久。
第67章
“很晚了,怎么还不睡?”
梁津穿的是款式和他一模一样的家居睡衣,向他走来时,身上裹挟着一股凛冽的寒气。
进书房之前,整个三楼都找不到他的身影,蒋云避开他的亲吻,问他躲哪里去了。
“阳台,”梁津捏住毛毯边缘,掖紧容易灌风的缝隙,“接了一个电话。”
“谁的电话?”
“郑思勤的,他没跟着我一起回来。”
所处的空间密闭且温暖,毛毯裹得太严反而把他闷出一身薄汗。蒋云不舒服地挣了挣,继续说道:“郑思勤人在哪里?”
“美国。”
梁津“唔”了一声,又说:“今天再飞一趟英国。”
蒋云心下明了,郑总不出意外是奔着李继春那一双儿女去的。
“你早就知道李继春有问题,对不对?”
魏淳亭走后不久,他和魏疏像两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整个新康医院被他两翻来覆去地查,最终才查到这位在近期离开海京的李主任头上。
结果呢?
看文件创立日期,几乎魏淳亭一出事梁津就把借刀杀人的那把“刀”精准地找出来了,但他什么都没说,无影无踪地消失了几天,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
“为什么不说话?”
蒋云胸膛起起伏伏,像堵了口气上不来,一副被气狠了的样子。梁津并非全然无动于衷,他只是欲言又止,在蒋云眼里,这比无动于衷更叫人烦躁。
他紧紧抓住面前人的衣领,那块布料软软地窝在手心,皱出几道褶。蒋云抬高音量,目眦欲裂:“说话啊梁津!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李继春有问题?”
“是。”
梁津高了他大半个头,被他揪着睡衣领口,上身被迫微微前倾。虽然是劣势,却给人一种心甘情愿的感觉。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蒋云的火气仍在旺盛燃烧,没有因此削弱半分。
“好,很好,”他怒极反笑,把手撤了回去,“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我没这个资格吗?”
“早一天抓到李继春,就多一分揪出凶手的可能,干妈死得蹊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不明不白地离开人世!我要证据,梁津……你一直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可你什么都不说!”
“你觉得是我不想说吗,阿云?”
蒋云退后一步的同时,梁津即刻追了上去,他周身那股冷意没被房间里的暖气冲散,反而愈发浓烈,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是冰凉的。
进入到防御状态的蒋云宛如被无坚不摧的硬壳包围,世界上再没什么能打动这颗坚硬的心,这个铁石心肠的人。
梁津很想碰一碰他的手,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欲盖弥彰地撑在桌沿。
“……李继春受雇于戚家,阿云,别再查下去了。”
“这么多年,我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抛弃在福利院,蒋丰原从未正眼看过我,霍蔓桢对我好也只是把我当成霍云的替代品……但在她眼中,蒋云就是蒋云。”
蒋云逐渐平复,冷声道:“她死了,凶手近在咫尺,你让我怎么放弃追查?”
面对他近乎咄咄逼人的质问,梁津沉静得可怕,目光好似强力粘剂,一寸寸地在他脸上逡巡。
蒋云莫名生出一点熟悉感,仿佛这样的梁津他在哪里见过一般,阴冷、偏执,好像一条匍匐在潮湿地带的森蚺,一声不吭地将猎物缠吃入腹。
他打了个寒颤,梁津以为是他穿得少冷成这样的,贴近些把松开的毛毯再次裹紧。
收手时不忘揉揉蒋云的耳垂,淡淡道:“哪怕将以生命为代价,你还是不愿意放弃吗?”
“不愿意。”他答得很干脆,好像在心里排演了无数遍,就算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换一个时空,每一个平行世界的“蒋云”都会这么回答。
“不早了,睡吧。”
梁津不置可否,在蒋云走后,将电脑旁的U盘扔进加密保险柜。
蒋云睡前定了闹钟,早上九点起,先去酒店找魏疏,之后和杨勇汇合,同李继春再“好好”谈一谈。
他心知梁津不会给他第二次查看资料的机会,但他记性还不错,粗略看一遍就记下了李继春儿女大致的居住地址和学校名称。
一切计划得很妥帖,可第二天醒来,第一个计划之外的意外从天而降:
他的手机不见了。
草草穿好衣服,下楼时琼姨恰好牵着Cooper回来。小狗长大许多,见了人就喜欢扑,蒋云被它扑了个趔趄,把吃胖了的棕白毛球扛在肩上,故作轻松地问琼姨有没有进卧室打扫。
“没呀,”琼姨系上围裙,拍了拍Cooper弹簧一样的耳朵,笑着说,“梁先生今早下来的时候跟我说你还睡着,叫我不要打扰。”
他知道了。
手机是梁津收的,为的是不让他和魏疏联系。
虽说现在人人离不开手机,但不代表离了手机就不能活。没记错的话他钱包里放着一些现金,出门拦个计程车,再不济花两块钱坐地铁也是行得通的。
他扛着Cooper跑上楼,一翻大衣口袋,发现梁津把钱包一并收走了!
无聊。
收手机收现金,他以为这是什么八点档狗血爱情剧吗?
蒋云没力气抱狗,Cooper也在他身上呆累了,便跟着他的脚步朝厨房的方向走。吃完早饭,他找琼姨借了两百现金,说回来后还给她。
“您帮我保密行吗?”
他在玄关换鞋,然后把两百塞进口袋:“别跟梁津说我出去了,您就当我出去遛个弯,马上回来。”
琼姨笑眯眯地说了声好,听到关门的一声响,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某个角落的微型摄像头。
保密是可以的保密的,但梁津总有办法知道蒋云的行踪。
终于走出别墅大门,一摸口袋,他才想起来车钥匙貌似跟着不见了。当时梁津跟他说,他不止买下这套别墅,连周边的地也打包一起买了,说得好像海京的地是什么菜市场几毛钱一斤的大白菜。
车没有,路他还是熟悉的。
沿着别墅外的大道徒步走了半个多小时,眼见着将要走出去了,不远处凭空出现一群人。着装统一,肌肉彪悍,在海京零下的天气里不怕冷地穿着深色正装。
因为个个戴着墨镜的缘故,蒋云离近了才看清他们的长相€€€€金发高鼻,不是中国人。
是梁津从国外雇的保镖。
蒋云开口还没说第一句话,领头的那位操/着一口流利的东北话,说梁总吩咐过,您不能离开这里。
蒋云心里发笑,心想晚上梁津终止谈话的时候,他还天真地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他不会干扰自己的选择。
他忘了这人向来闷声干大事,表面给你一种危机解除的错觉,等你稍作松懈,转头给你放个大招,打得人措不及防。
不……兴许他很早就这么打算了。
借着出国办事的名义,一是调查李继春的家人资料,二是高薪聘请保镖,把他牢牢管控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如果我一定要走呢?”他不死心地问。
“梁总说了,如果您一定要走……”
保镖恭敬道:“我们会把您安全护送回去的。”
蒋云:“……”
最后他是坐车回去的,那条车道太远太长,走一次就够了,他不想走第二次。
下了车,另一位保镖走出驾驶座,亲自送他到别墅门口,还苦口婆心地用河南方言劝说道:“俺们打工的挣点钱也不容易,恁不为难俺,俺也不为难恁,恁看中不?”
蒋云点点头,心情复杂地关上门。
琼姨晚饭做的是桂花糯米藕、青椒酿肉、蚝油生菜和一盅羊肚菌鸡汤。他没吃多少,和Cooper玩了一会儿,偎在沙发边角一睡就是两个小时。
熟睡的时候梦见一些画面,零零碎碎的,不连贯,有时候他在梦里痛哭,有时候又在梦里平静地说出几句诸如“我不想和你有下辈子”“我恨你”“能不能不要救我”的话。
他很想醒过来,所以拼命地挣扎,试图让自己醒过来。
可能最后挣扎成功了,乍然惊醒,他盖在身上的外套变成了一条兔毛长毯,Cooper安静地趴在他的拖鞋旁,前爪在半空中捞垂落的毛球。
琼姨不在别墅过夜,除了梁津,他想不到第二个有闲心给他盖毯子的人。
“琼姨说你晚饭没怎么吃,”梁津抱着笔电踱步到客厅,那些蒋云没吃完的饭菜统统进了他的肚子,“没胃口吗?”
蒋云掀开毛毯,踩走被Cooper啃出一圈牙印的拖鞋,走到梁津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