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狐疑蹙眉,依言接过画轴,展开一看。
这是一张桂下少年舞剑图,然而经理只瞥一眼,眼神就顿时锐利了起来。
画的内容并不繁复,唯一的亮色调就是桂花树,其余全是按照水墨的比例用“焦、浓、重、淡、清”五种墨色画的。
唯一上色的桂花以藤黄和赭黄为主是密生小花,点点碎碎,缀在花叶间。花叶显现的是水色饱满的浊,疏密聚散错落有致,清浊融合得非常完美。树下舞剑的少年仅寥寥飘逸的几笔就像是活过来一般,让人见之便能感受到舞剑起风时传来的阵阵金桂飘香。
而且此画者风格有种特别的古韵,若非作画的宣纸过新,他甚至会误以为是哪副价值连城的古董画呢!
柳老师适时出声打断男人的出神:“经理,您看……这画我们机构要不要,要的话又摆放在哪里?是补上我画室的空缺位置吗?”
经理精神一振,答道:“是幅好画,不,别放在画室里了,摆在前厅展览台上吧,放置在新人画师那一栏里。”
……
顾氏大厦。
忙了一上午,姜秘书刚做完一份新的行程安排表,便带上了整理好的待办资料一块敲响了顾行野办公室的门。
屋内隐隐传出男人低沉的一声“进”,姜秘书才转动门把手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很足,姜秘书放文件时低头瞥见顾行野桌角边上的咖啡没喝多少,便问道:“顾总,今天的咖啡不合您的口味吗?”
顾行野原本头也不抬地埋首在工作中,紧蹙的眉头在听见姜秘书的话,顿时舒展开来。
男人放下手中的钢笔,语气有几分上扬:“没有,味道好极了。”
姜秘书迟疑:“那……您?”
男人唇角是微微放松的弧度,随即他又一脸深沉般抿住:“哦,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家里有人不让喝。”
姜秘书听完这个回答,短暂地懵了一下,寻思有谁敢说顾行野啊。
他一边震惊一边翻找回忆,余光突然瞥到面对着顾行野的墙上有一大块镶着鎏金般的大画框。
画框中间似乎是采用的悬浮工艺,让其中的画作完整地呈现在框中,外面还罩了一层博物馆级别的保护玻璃,看上去贵气而不失高级。
原本透着一股子枯燥的商务风的办公室瞬间变得优雅闲散了几分。
姜秘书:“……”
动作真快啊,这要是没加急他可不信。
要是不紧不慢的话,光是弄来这些材料都要费不少工夫。
姜秘书看到这还能不知道是谁管得住顾总吗,他扯了扯嘴角,赞叹道:“原来是夫人吗,夫人真是体贴啊,还这么有才华,顾总好福气。”
顾行野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心道,虽然吧,其实乐清时没有管着他不让他喝咖啡。
但是却在昨晚没有任何人告知他的情况下发现了他在胃痛,并且给他煮粥喝了。
那不就是说明希望他健康?
希望他健康,不就是不希望他喝咖啡?
只是小作精太笨了,不会表达,那只好由他来配合一下了。他不想欠乐清时人情,也不想下次再麻烦乐清时,所以最近还是养生一点好了。
听了顺耳的话,男人办公时过于凌厉的气场都柔和了些许:“资料收到了,姜秘书你去忙吧。”
顾行野恰好忙完一项事宜,此刻等秘书走了也没有急着投入工作,而是抬眸盯着对面墙上的画欣赏了一会。看着看着,男人的眉头便蹙了起来。
他无端想起乐清时今早在车上宝贝那幅画的样子了,顿时隐约的犹疑又浮上心头。
他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那幅画虽是卷起来的,但看着长度似乎比乐清时送给自己的这一幅还要长一些。而且乐清时对待它的态度非常谨慎,抱在怀里,生怕磕碰到一点,就连对送给他的画都没这么仔细……
他从始至终都没看见乐清时画的那幅画的内容,那画真的是画给债主同学的吗?
会不会乐清时欠的债另有其人呢。
昨天光顾着吵架了,也没仔细问乐清时课上的如何,有没有受欺负。
顾行野想起乐清时那个连转账都不记得点的笨模样,充分怀疑他很有可能挨欺负了也不知道找人告状,舒展的眉心立时蹙起来。他立刻拿出手机找到乐清时任课老师的联系方式,拨了过去。
柳老师刚拿到新鲜出炉的租赁协议,就接到了顾行野的电话。
她自然记得对方是乐清时的家里人,还以为顾行野是打来过问乐清时的画要如何处理的,于是便将经理刚刚下达的指令告知了他。毕竟乐清时这事儿办得太提升好感,实在不像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能做出来的决定,柳老师便顺理成章地把乐清时献画这件事当成了是顾行野出的主意。
哪想话说出口,对面却沉默了良久。
柳老师奇怪:“顾先生?您在听吗?”
片刻,手机里才传来男人仿佛淬过冰水一般冷冽的嗓音:“他为什么要给你们赔礼道歉?”
柳老师一愣,随即忙道:“这是乐同学的说法,但我们机构肯定不会白白要他的画,协议已经拟定好了,如果将来有人购买,我们是会按照约定给乐同学钱的,这点您可以放心……”
男人冷声打断:“我是问,发生了什么。”
男人的语调并未多么严厉,甚至平静到有些可怕,然而柳老师还是感到了一股难言的压迫感,立马起了一层毛毛汗:“这……是一点小误会。”
蒋家和顾家,他们哪个都得罪不起,柳老师一下子就汗流浃背了。
但机构含糊不清的态度一下就燃尽了顾行野本就不多的耐心,低沉的嗓音变得缓而重:“昨天课上的监控调出来,我自己看。”
柳老师拿着手机,像拿着一块烫手山芋。
这要求于情于理她都没法拒绝,毕竟顾行野可是给他们机构充了十几万的会员费,结果非但没有照顾好人,还让人受委屈了,可不得找麻烦吗。
柳老师说了句稍等,就急急忙忙去值班室调监控了。
最后得到相应的监控片段缺失的回复的时候,男人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去,淡漠锋利的瞳孔骤然尖锐。
柳老师苦着脸,无力找补道:“……可能是新来的员工不太熟练操作系统,我们再培训一下,真的非常非常抱歉,这位家长……”
顾行野缓缓将桌上已经被自己揉皱了的文件放进碎纸机里,语气平淡般:“这位老师,你们机构内部如何管理员工的,我不管。但如果你们不能给出合理的交代,仅凭你们机构租赁了许多贵重的物品却没有做到合格的监管这一条,我就可以让天泽关门。而且你们租赁的作品在官网上都是可查询的,你要知道,如果我要追究,你们也瞒不住。”
柳老师哑然一瞬,最后只好苦着脸,把那天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客观描述了出来。
“当时我在底下巡堂指导学生作画,没有及时注意到,但班上的同学和舒晨同学都看见了。”柳老师道。
男人垂眸,深灰色的瞳孔沉沉暗暗,深不见底。
被欺负成这样,也不知道跟他说。
是当他这个老公是死的吗?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这个舒晨同学的话,我们家的孩子这个亏是吃定了是吗?”
柳老师一噎:“这……”
男人冷笑一声,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把他送去你们那是让他寻开心的,不是送去给你们霸凌的。”
“我只给你们一天时间,查清楚掐灭监控的员工,并给我一个处理的交代。”
说罢,男人便挂了电话,而后将这一段对话录音完整地打包发给了蒋家。不出十分钟,蒋家的人就急切地打来了电话。
蒋毅收到顾行野发来的邮件时心情可谓大起大落。
他近来一直有一个项目想拉顾行野入伙,但顾氏那边总是答复再考虑考虑就没了下文,急得他嘴唇都起了好几个燎泡。乍一收到顾行野的邮件时还以为是合作通过了,高兴得他手抖了两次才点开附件,结果没想到竟然是家里的逆子闯祸了!!!
而且居然还是欺负栽赃了顾行野的……孩子?
蒋毅一边汗流浃背,一边纳闷顾行野哪来的孩子,顾行野又是哪门子的家长。
难道是顾家旁系里的亲戚?
……但他一直听说顾行野不太待见顾家旁系啊,因为他的手段过于冷厉无情,自家人也讨不到什么好,没事都不会主动去找他的,更别说让他为他们撑腰出头了。
蒋毅抖着声音道歉,承诺一定会给出满意的处理和送上赔礼,而后问道:“不知犬子得罪的是顾家哪一位小公子……?我也好让文涛亲自去道个歉。”
也好让人根据亲戚跟顾行野的远近亲疏来确定赔礼的贵重程度。
顾行野冷声:“我老婆。”
蒋毅愣了,呆呆道:“……啊?”
“我说,”男人似笑非笑地抬眸,罕见地重复了一遍:“他欺负的是我老婆。”
第59章
顾行野说完,蒋毅一时失语。
老婆?他儿子欺负的是顾行野的老婆??
……那算哪门子的孩子?!!已经成年可以结婚嫁人的孩子吗?!
而且他明明记得顾行野结的是商业联姻不是吗,这……说好的商业联姻呢?!
再者,从录音对话中可以得出,他老婆最后连一根汗毛也没伤着,反而是他儿子赔了三十万。都这样了顾行野居然还不满意来讨要说法,就算是幼儿园小孩的家长也没这么小心眼的吧。
蒋毅一愣神,沉默得就有点久。
顾行野耐心告罄,平淡道:“既然您如此没有道歉的诚意那就算了,您今后也不用再联系我了,我们顾家是做正经生意的,不敢跟混社会的人一块玩。”
蒋毅:“???”
蒋毅几欲吐血,这是顾行野在阴阳怪气他儿子是混社会的小流氓了,可这明明是外界悄咪咪拿来嘲讽乐清时的说辞。
但他也不敢反驳,顾行野这样说,是拒绝与他们合作的意思了。但蒋家新项目的工程量大,投资风险也高,除了顾家,他想不到第一个合作对象能提供稳定而强悍的资金链了。如若不能拉顾氏入伙的话,他手头上的流动资金也不够支撑太久,拖多一分,项目化为泡沫的可能性就高一分。
蒋毅拖不起,他一咬牙,狠心道:“我知道了,顾总您放心,我现在就给您一个交代。”
说罢,中年男人就黑下脸,命令佣人把窝在家里装死的儿子拉出来。
怪不得他说怎么蒋文涛今天不肯去上课,原来是昨天在天泽丢了个大脸,不愿见人了。
人一出来,蒋毅就厉声骂道:“败家子,看你干的好事!还不快来给顾总道歉!”
蒋文涛没想到顾行野真的会替乐清时出头,半信半疑地走过来,直到看见视频里冷肃着脸的英俊男人才泛起了后怕。
怎么搞的……为什么顾行野真的会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来找茬啊?是乐清时告状了吗,添油加醋说了什么吗?
还不待他混沌的脑子想清楚,被男人深灰色的无机质般的瞳孔一锁定,蒋文涛就不禁把道歉的话脱口而出了。
然而,顾行野却像没听见般无动于衷,还瞥了眼腕表,似是有些不耐烦。
蒋毅愈发心慌,倏地一个巴掌甩到了儿子的脸上,高声骂道:“混账!为了个女人就丢尽了我们蒋家的脸!”
见状,视频里的男人总算眸光一闪,来了点兴趣。
男人凌厉的凤眸微眯,不怒自威,感兴趣地盯紧了蒋毅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