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齐齐呼出一口气。
简若沉把有些遮挡视线的头发往一边拢,接连挑断了蓝线和红线。
现在只剩下最后两根,50%的死亡率。
濒临死亡的恐惧和紧张,使交感神经系统兴奋性增强。关应钧心跳快极了,从未有过地快。他在曼谷在机枪扫射下逃命时都没有现在紧张。
关应钧盯着最后两根线看了一会儿,“我来?”
简若沉反问:“你知不知道有一种精神疾病叫幸存者综合症?”
他语调平和,“比如我现在留下来拆弹,让你先走。但是呢,我技术不到位,不小心拆炸了。从今往后你就会十分愧疚,独处时都忍不住想:如果我不走,事情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简若沉调侃,“然后你会被梦魇折磨,变得抑郁,情感脆弱,彻底crazy。”
关应钧想到那场面,出神了一瞬,呼吸微滞,声音艰涩地提醒,“只有30秒了。”
“哪儿有30秒?”简若沉曲指敲了敲已经熄灭的屏幕,“早拆完了。”他捏着拇指和食指,“医院里的护士也会通过聊天来转移病人的注意力,然后出其不意一扎!”
关应钧唇角一勾。
简若沉就是有那种三言两语让人放松下来的魔力。
他吐出一口灼热的气。
危机诧然解除,飙升起来的肾上腺素无处发泄,只好通过升高体温来消耗,憋得人燥热。
风一吹,简若沉打了个寒噤。
他脊背湿透,衣服潮唧唧地沾在背上,转头一看。关应钧正拿出两个叠得一丝不苟的物证袋抖开,隔着手帕拿起炸弹缓缓放入其中。
男人身上蒸腾着热气,头上冒着汗,汗珠随着动作滚落脖颈,隐没在毛衣里,好似不在冬天。
关应钧撩起眼皮,“我们一直没有江家和陆家涉毒的线索,现在终于拿到这个,也算是不小的收获。好了,回去吧。”
两人一起往甲板上爬。
简若沉的身体还没养好,爬得吭哧吭哧。
关应钧看不下去,“你真该锻炼了。”
简若沉抱着船架的钢筋往上蹭,嘟嘟囔囔,“明天……不,今天结案之后要先休息一天。后天、后天就锻炼。”
关应钧看出他的敷衍,没有说话,一手提着炸弹向上跳,一手抓住横在头顶的钢筋借力而起,翻身踩在甲板上。
片刻后又两手空空地回来,“我带你。”
“好啊。”话音刚落,眼前一花,脚已经落在实地。
简若沉一时恍惚。
嗯?这就上来了?
“呜€€€€”
渡轮发出悠远的鸣笛声。
旅程过半。
关应钧的传呼机响起来,他拿起来外放,里面传出刘司正急切地声音:“关sir你们怎么样?我们抓到人了,现在正在3号舱。江鸣山说简若沉去拆炸弹了?!”
一条刚刚放完,另一条接踵而至。
“sir,需要派人告诉大副准备救生衣吗?”
简若沉呵呵一声。这个声音他认得,是上船之前说他会拖后腿的宋旭义。
这人根本不信他能成功拆弹!
关应钧想到简若沉说“我有气当场就发”的样子,权衡片刻后按下录音键,把传呼机凑到他嘴边,无声开口:说。
简若沉眼睛一眨,凑过去:“给我?说什么?我才不跟他一般见识!”
说完,他捏着关应钧的大拇指提起来,让那条录音发了回去。
此话一定能让宋旭义知道是关sir主动递来传呼机让他撒气。
但他又没真的撒气,宋旭义就没法儿跟他发火对峙,只能有所顾忌,掂量言辞。
关应钧眸色深沉,“利用我?”
简若沉歪了下脑袋:“嗯?”
一副无辜至极听不懂什么意思的样子。
关应钧意味深长:“我们A组顾问,真是能言善辩,伶牙俐齿。”
谈话间,两人走到了3号舱门口。
门刚移开。简若沉便脚步一顿。
屋里满是血腥味。地上排排坐着六个嫌疑人,其中两个挨了枪子,小腿上满是血迹。
张星宗看到简若沉,先凑过来:“你还会拆弹呢?你怎么什么都会?太酷了。”
刘司正蹲下去看关应钧手里提着的物证袋,被复杂的结构震得头皮发麻,喃喃:“我的天。你怎么敢拆的。”
丁高羡慕地啧啧咂嘴:“想想都帅,可惜我不会。”
毕€€€€呵了声:“你会你能在这儿吗?早就被行动处挖走了。”
丁高嫌弃道:“那边可是男人堆,没劲,我不去。”
宋旭义没说话,有点拉不下脸。
他得独自消化一下当众听到简若沉语音的尴尬。
那条语音就差把关sir希望他对顾问态度好点写在明面上了。
刘司正立正行礼,报告:“sir,6个人人全抓到了。有两个准备跳海,我一时冲动按了两下扳机。”
简若沉看着嫌疑人裤子上的洞陷入沉思。
看这个角度,开枪的人经过了精密计算,完美避开了骨头。
枪法挺准,不像一时冲动。
他探头:“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张星宗正腼腆接话:“阿正可能是故意不小心。”
刘司正:……
关应钧笑起来:“没事,这几个人应该涉毒,我给你们兜着。”
涉毒贩毒的罪名和抢劫可不一样,前者要死刑。
香江这几年在准备回归,禁毒力度大。
瘸子立刻慌了,“我没有啊sir!我们就是看着船上油水多,想抢点钱花花!别的什么都没做。”
他企图站起来争辩,但手脚都被绑着,只能将地板撞出哐哐的声响,像一头穷途末路的蠢驴。
“没有?”关应钧表情凛若冰霜。
他拿出手里的物证袋,里面的饭盒发出一些细微的声响,“那这是什么?”
“只是装炸弹的饭盒!我们……我们之前都是小打小闹,根本没有碰过粉!”瘦猴急切道。
简若沉喝道,“你管抢劫、强奸、捅人叫小打小闹?”
他几乎想要一巴掌扇过去,“你说谎。人说真话时需要回忆。回忆时,眼睛会不受控制地下垂或向侧面看。但你说话时盯着关sir,是不是想观察关sir面对谎言的反应?”
瘦猴大张着嘴,不寒而栗。
关应钧沉声道:“这饭盒装过整条的猪肉,我干过的,不要骗我。”
这句话更让瘦猴胆寒,“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普通刑警?你是cib?”
他忽然浑身一震。
被诈出来了!
他间接承认了!
没碰过的人怎么能听得懂行业内的黑话?
这两人在唱双簧。
瘦猴浑身发寒。
他完了,全完了……
之前来舱内确认关应钧身份的那个皮鞋男啐了一口唾沫。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阴冷道:“你俩不是一对?”
简若沉一愣,对上毕€€€€、张星宗、刘司正等人落在身上看热闹的眼神,连忙摆手,“当然不是。”
关应钧淡淡:“嗯。”
他眼神飘忽一瞬。简若沉没锻炼过,肉都是软的,坐在怀里时和团柚子味的棉花一样。
轮渡在大陆海岸停了30分钟后起锚回程。
任务做完了。
嫌疑人被五花大绑,插翅难逃。
诸位警察坐在包厢里面面相觑,难得感到有些无所事事。
张星宗:“真快啊……我还以为六个人会逃走一个,然后我们开始焦头烂额之类的。”
毕€€€€:“我以为这次来只能确定嫌疑人人数和嫌疑人画像,C组不是办过类似的吗?他们确认嫌疑人都做了二十几天……”
丁高:“我都做好白跑一趟的准备了。”
谁能想到人数可以通过脚步听出来?
刘司正靠在椅背上,眼神虚焦:“空虚啊……”
简若沉从兜里摸出两幅牌,“打吗?”
众人不敢越过关应钧答应,但满脸都是想打,眼神直勾勾。
关应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