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夜莺 第40章

见他这活死人的样子,段奕明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激怒徐可阳只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像以前那样相安无事不好么。”

“相安无事…?”阮绥音犹疑地看向他,一时没有力气发火,只是咬牙道,“什么叫相安无事?我任由他欺辱、忍气吞声就叫相安无事,对吗…?”

段奕明沉默了。

“你不敢为我出头…不敢站出来保护我,我有说过你半句不是吗…?”

“我是受害者啊…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也跟你一样当缩头乌龟??!”

阮绥音顺手抓起一个抱枕就朝他砸过去,但受伤的手臂根本没有力气,最后只轻飘飘砸到了他脚边。

“你说话啊!!!”

段奕明沉吟良久才开口:“我只是…不想看你跟他拼到你死我活、头破血流……”

“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在我已经头破血流的时候才来为我缝合伤口的人…段奕明……”阮绥音撑着沙发靠背直起上半身,声音虚弱却坚定,“我需要的是一个愿意和我并肩作战、即便要拼到头破血流也不会放弃我的人……”

“所以呢。”段奕明扯扯唇角,“你找到那个人了么。”

阮绥音眼睫颤了颤,说不出话。

“难不成你认为,傅斯舟会成为那个人?”段奕明甚至笑出了声,“你现在是噩梦做够了,开始做白日美梦了吗阮绥音。”

“……我不知道会不会是他。”被戳到痛处的阮绥音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我只知道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绝对不会是你这个冷眼旁观、还要我也退缩的懦夫!!”

话音未落,段奕明一甩臂清理了矮桌上的水杯、花瓶、书本。

刺耳的摔砸声回荡在耳边,阮绥音却只是有些神情恍惚地发呆,任由段奕明扣住他肩膀一把将他按在沙发上,没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呆呆空望着段奕明溢散凶光、却又满是涩楚悲哀的双眼。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段奕明爱他。

他也明白彼时段奕明韬光养晦、忍辱负重,都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够辅佐他登上属于他的王座。

可他现而今已经不甘愿再在这王座上向徐可阳下跪,因为傅斯舟握着他的手举起了那杆枪,用那坚实宽阔的胸膛抵在他身后,教他学会勇敢、学会反抗。

而段奕明给他的爱,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那一种爱。

回过神来时,段奕明已经有些颓然地松开了他,而阮绥音艰难地翻下沙发,跌跌撞撞冲出了段奕明的家。

陈帆和保镖仍然坐在车上守在段奕明家门口,即便段奕明已经说了两遍让他们先离开。

傅斯舟没功夫再叫司机,自己开了另一张车便直奔段奕明家。

不知为何,他有些心慌,心跳得很快,几乎像打鼓一样在胸腔嗡鸣,让他从头到脚都没半点舒坦,甚至差点撞上了一辆从侧边别过来的小轿车,约莫一个小时之后,他才抵达段奕明家所在的小区。

“军团办事。”被保安拦在小区门口时,傅斯舟索性亮出了证件,很快便被放行。

他驱车拐过小径,离楼下还有一段距离时,便看见阮绥音拖着脚步撞出来,摇摇晃晃的身躯险些重重栽倒下去。

他受伤了,还伤得不轻。虽然没有任何伤口外露,但傅斯舟一眼就看得分明。

傅斯舟正要下车,就见陈帆和他那个保镖跳下车,上前去扶住他。

【还好吗?】保镖箍着他的肩膀,打着手语问他。

阮绥音脱力地喘着粗气,正要开口,余光扫到旁边的陈帆,转用手语回他:【好疼】

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保镖眼眶有些发红,说话的手都过分用力:【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去??】

【我害怕】阮绥音眼里泛起了泪光,【我不想失去我现在拥有的一切】【你不会的】

【如果傅斯舟知道…】阮绥音垂下眼睫,眼泪扑簌簌滚落,【他一定会离开我】

保镖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从来都不属于你】

阮绥音没法反驳,只是无声地流泪。

【……他不爱你】保镖的手势愈发焦急,【他不爱你!!】

这不像阮绥音。

一直以来阮绥音心里满满装着的只有爱他的人,他愿意为了爱他的人让自己面目全非、委曲求全、讨好迎合,而不爱他的人就算是横死在街头也分不到他半个眼神。

可现在,他明明知道傅斯舟不爱他,却能够为了傅斯舟赌上一切。

【我想要他爱我…】阮绥音哽咽着,【我一定要他爱我…】

保镖愣愣摇着头看他,握紧了拳头。

那些手语傅斯舟半个字都看不懂,但他能看出阮绥音通红的眼睛流露出一种偏执的疯狂,那泪水纵横的面庞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异常纯洁无瑕、却阴冷冷的,令傅斯舟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膛。

最后,阮绥音只是反反复复比划着同一道手势,那突出的指骨几乎要刺穿薄薄的皮肤,眼泪溅落到他一遍比一遍用力的手上,字字句句都是血泪。

【他必须爱我…】

【他必须爱我€€€€】

【他必须爱我!!!】

【作者有话说】

【陈奕迅《谁来剪月光》,作词:易家扬】

第53章 我终于知道 内疚

段奕明冷静下来便立刻冲下了楼,幸而阮绥音还站在楼下,正和保镖说、或者说是比划着什么。

“绥音€€€€”段奕明大步上前去拉他,“有什么我们回去慢慢说,别在外面乱晃。”

阮绥音冷着脸一把甩开他的手,只这一个动作,傅斯舟就知道他们又吵架了。又。

傅斯舟察觉到自己下意识用的这个词,的确,从自己来到阮绥音身边开始,阮绥音和段奕明似乎就总是在争执、总是在冷战、最后总是又重归于好。

段奕明像是阮绥音真正的家人,他们长久相守、携手同行,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但也正因如此,他们总能那么轻易地戳到对方最痛的那个点,可又总是在伤过痛过之后再紧紧相拥,因为在最冷最暗的那些日子里,他们只有彼此。

即便会有争吵、会有不合,最后他们还是会重新牵起彼此的手。

可傅斯舟总是会想,阮绥音已经那么敏感、那么脆弱了,作为他家人般存在的段奕明,就让让他、哄哄他,别说出明知会让他伤心的话、别做出明知会让他痛苦的事,不要再一遍遍经历争吵到和好的这个过程,只让他少动一点肝火,少流几滴眼泪,真的有那么难吗。

他又想,不如我们这次就不原谅了,就不和好了,就和我一起走,再也不回头了。

所以在段奕明阻拦阮绥音离开时,傅斯舟打开车门大步走上前,将阮绥音揽进了自己臂弯里,横在他和段奕明之间不容侵犯,像一头支开羽翼护崽的鹰雕。

“段奕明,”傅斯舟紧盯着他,冷声开口,“他已经结婚了。”

但最后,他只能用这个源起于一场交易的做戏身份来压段奕明。

“他有家,没有夜不归宿的道理。”

而段奕明无法反驳。

阮绥音被傅斯舟护在怀里,甩了段奕明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毫不犹豫跟着傅斯舟转头离开,原本横在道路中央的保镖停顿片刻,随即垂头侧身给他们腾出了道。

从路上一直到新月大厦,阮绥音用尽了仅剩的所有力气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让从电梯到玄关的那几步路走得流畅平稳,不让傅斯舟看出任何端倪。

“我有点累了,先回房€€€€”

“电影聊得怎么样。”傅斯舟打断了他,非常不合时宜地开始了这个没什么意义的话题。

阮绥音不得不停住了脚步,站在客厅与走廊之间的台阶下艰难地回身看向傅斯舟。

他的头发没有像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向后理去,而是松散地落在额前,投下的阴影让阮绥音看不清他的神情。

阮绥音实在有些站不稳,便故作随意地靠上墙,弯起眼睛:“聊得很好呀,导演和几个合作的演员人都很亲善,只是因为我脸受伤的原因,只能推迟拍摄了。”

傅斯舟看着他,他看上去一切如常,只是说话的断句很奇怪,像是一口气接不上来,必须歇一歇才能继续说下去。

“不差这两个星期。”傅斯舟不动声色打量着他,“我没看过剧本,但听高泽琛说,你演的角色单恋他演的主角。”

阮绥音扯扯唇角:“……是。”

不知道是傅斯舟话真的变多了,还是阮绥音实在疼痛难耐的缘故,总之这段对话在他的观感上格外漫长,而维持表面的若无其事几乎激发了他意志力的限度,他很难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也不敢想自己现在笑得有多牵强。

“他倒是真敢演。”傅斯舟慢条斯理地拿起水杯啜了一口,又问了句,“有吻戏什么的吗。”

阮绥音脑袋有些混沌,花了些时间接受信息,又花了些时间来思考他的提问,过了好一会儿才答:“……嗯…如果有呢…?”

很难说清,这种时候他本来应该赶紧结束这段对话回房间躲一下,但他还是想知道,傅斯舟会不会在意自己和高泽琛拍这种亲密戏份。

傅斯舟意味不明的目光紧锁着他,不咸不淡道:“那他多半要被嫉妒心上头的人骂了。”

阮绥音垂了眼,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轻声说:“我先回房间了。”

他强撑着迈开步子,好不容易要走过傅斯舟身旁时,手臂却被傅斯舟一把抓住,不偏不倚握到了他被徐可阳踩住的地方。

阮绥音猝不及防痛呼出声,本能地挣开了傅斯舟的手。

傅斯舟锐利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端详一通,神情严肃起来:“你受伤了。”

他用了陈述的口吻,不给阮绥音任何辩驳的机会。

没等阮绥音回答,他便走近了些,抓着阮绥音的手撸起他袖子。

他细瘦手臂上添了块青紫色瘀伤,浮着密密麻麻的血点,像是击打伤,也可能是摔伤,傅斯舟一时无法准确判断。

傅斯舟强压着怒意,沉声问他:“怎么弄的。”

“……不小心摔了一跤。”阮绥音故作轻松地说,“没事。”

“还有别的地方伤到么。”傅斯舟手抚上他肩膀,又顺着按到他后背、腰际、腿侧,阮绥音疼得脑袋发懵,冒了满额冷汗,忍不住制住了他。

“别…”他有些脱力地扶上一旁的架子。

“阮绥音……”傅斯舟放开了他,闭了闭眼,沉冷的声线令阮绥音胸腔发闷,“为什么说谎。”

这一整晚,他已经给过阮绥音无数次机会,希望他能告诉自己他身上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希望他能别再强装着隐忍伤痛,但阮绥音最终还是把他排除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

即便他同样已经无数次告诉过阮绥音,他们是坚不可摧的利益共同体,他们不分你我、同舟共济,不需要欺瞒、不需要伪装。

阮绥音垂着头,有些麻木地空望着地面,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说的。

他跟眼前这个根本不爱他的、随时都有可能为了保全利益离开他的傅斯舟没什么好说的、没什么可说的。

见他不说话,傅斯舟又扣住他肩膀,怒道:“说话€€€€阮绥音!!”

阮绥音被他吓得一抖,颤着眼缩了缩脖子,本能地往后撤了一步。

以前傅斯舟也不是没发过火,但或许近来傅斯舟对他太过温柔了,这突如其来的怒火让他猝然从梦中惊醒,不知所措。

下一秒,傅斯舟扼住他手腕举过了他头顶。

他睁大眼睛,在完完全全力量压制他的傅斯舟手底下徒劳地反抗:“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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