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舟置之不理,只是将他抵在架子上,要掀开他衣服。
这场景倒是似曾相识,但不同的是,之前他是厌恶阮绥音不顾别人的感受自残、厌恶阮绥音任性的行为会影响到自己的声名、厌恶阮绥音这个不乖乖听话只会制造问题的麻烦。
而现在,他却是气阮绥音不信任自己,气阮绥音还是选择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事情,气阮绥音还要强忍着痛在自己面前装安然无恙。
他拼命挣扎着,颤抖的眸光情绪复杂,一如那时傅斯舟死死揪着他,毫不留情地撕下他遮掩自残伤疤的皮肤贴时,那种恐惧又卑微的乞求。
“不要…”阮绥音哽咽着,“求你了……”
他与那时别无二致的眼神让傅斯舟明白,他害怕的不是被傅斯舟看见自己的伤痕,而是害怕向傅斯舟袒露之后,傅斯舟贬低他伤痛的冷言斥责。
然后傅斯舟才发现,即便他已经悔过,但他无视阮绥音痛苦的冷漠、他高高在上的诘责质问、他情绪失控的暴力,仍然深深刻印在阮绥音心里,挥之不去,而阮绥音对他的不信任、在他面前的如履薄冰、对他所给予的一切受宠若惊,从始至终都是自以为是的他一手造成。
傅斯舟松开了他,有些颓然地垂下手。
“对不起…”他惊魂未定的目光胡乱游移着,不敢看傅斯舟,眼泪几乎是一瞬间就纵横满脸,哽咽着一遍遍道歉,“我没有…没有想给你添麻烦…对不起…”
傅斯舟看着他,胸腔溢散开阵阵势不可挡的酸涩痛楚,像被他的泪水席卷入绝望的水域,渐渐沉没。
其实,他在心里质问段奕明的话,也可以用来问自己一遍。
阮绥音已经那么敏感、那么脆弱了,作为与他相依为命的丈夫,就理解他、包容他,不要再在做错之后才知道认罪、才想起来要道歉,只让他能多一点安全感、多展露几个真心的笑颜,真的有那么难吗。
可最后他想,可不可以不要就这么对我失望,可不可以再给多我一次机会,我接受你所有的隐秘,也会拥抱你所有的伤痛、和你并肩作战,就算是拼到头破血流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作者有话说】
【陈奕迅《内疚》,作词:陈奂仁】
第54章 明明是情人 搞得像敌人
傅斯舟松开了手,转而拢住他的肩膀,将他圈进自己怀里。
“别说了…”傅斯舟哑声道,“别说了。”
傅斯舟讨厌阮绥音的“对不起”,从过去到现在都是。
他在傅斯舟怀里紧绷着身体发抖,傅斯舟不敢抱得太紧,只是一下下轻轻抚顺他后背的长发,直到他慢慢放松下来,靠在自己怀里低低抽泣。
傅斯舟什么都没说,只是把阮绥音抱到沙发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随即半跪在沙发前,抬手理顺他额前的乱发。
“……让我看一下。”
良久,傅斯舟才开口。
“我没有想要指责你或者是质问你什么,只是担心你。”
阮绥音噙着眼泪看向他,有些犹疑。
“让我看一下就好。”傅斯舟又说。
阮绥音没拒绝,只是撇过头,傅斯舟便伸手,缓慢地卷起他衣角,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傅斯舟闭了闭眼,问:“……是徐可阳。”
“嗯。”阮绥音轻声应。
之前傅斯舟还惊讶于徐可阳竟然敢当着别人对阮绥音挥刀,现在看来那已经算得上是他收敛之后的大发慈悲了。
很快,傅斯舟滞后地意识到这些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
在他受伤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躲到了段奕明那里,而不是回这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傅斯舟放下他的衣服,沉吟片刻:“我一直在等你回家。”
阮绥音愣了一下。
“不论你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论是带回来一身伤还是一堆麻烦,我都希望你能回来,告诉我,我不能保证我可以全都解决,但我会尽全力为你分担。”
“€€€€而你只要回家,就好。”
家这个词对阮绥音来说实际上很生疏。
但他很清楚,不论是那个破旧的孤儿院还是富丽堂皇的顾家大宅,都不能算是他的家。
因为家不是一座房子,而是一个人。
见阮绥音一直不说话,傅斯舟又开口:“绥音…?”
阮绥音像突然被叫醒似的,认真地看着他:“因为我们是…利益共同体吗?”
又是这个问题。
坦白说,傅斯舟不明白阮绥音究竟因何总是徘徊于这个问题,他们当然是利益共同体,这毋庸置疑,而作为利益共同体携手并进、互相扶持也是理所应当,没什么好纠结的。
所以傅斯舟还是回答他:“当然。”
阮绥音不说话了,只是盯着他,甚至盯得他有些心慌。
阮绥音开始第一次细致地、审慎地端详眼前这个男人。他英俊、高大,足智多谋、骁勇善战,但在阮绥音之前,他从未与任何人传出过什么绯闻,而阮绥音也从未察觉他有什么深埋心底的意难忘,他仿佛生来就不会爱人,也不想被爱。
而阮绥音又想到自己€€€€不得不承认自己去掉胎记之后拥有了一张相当漂亮的面孔,就连那位替他完成手上的医生都说他是自己手术刀下最完美的艺术品、破茧的蝴蝶。
不仅如此,他还持有一把张口便能轻易蛊惑人心的天籁之音,能令人神魂颠倒、无法自拔。
他被无数人狂热地爱着,许多人想将他据为己有,而傅斯舟作为集万千嫉妒于一身的、他的丈夫,却从未对他表现出任何欲望。
傅斯舟想要他的国民度、想要他的舆论影响力、想要他与财团相连的命脉,唯独不想要他。他不甘心。
“疼吗。”傅斯舟躺到他身边,却没敢像往常一样抱着他睡觉,怕压到他身上的伤。
阮绥音没回答他,只说:“…抱我。”
他第一次对傅斯舟用了这种接近于命令的口吻,但傅斯舟并未感觉到不舒服,只是照做。
他们之间的拥抱一直都相当礼貌,但今晚阮绥音却拼命往他怀里钻,脑袋埋在他颈间,冰凉的嘴唇甚至轻轻贴到了他锁骨,微温的气息挠得他一阵酥痒,忍不住攥紧阮绥音散落在床被上的发尾。
关于他们之间体型差的帖子傅斯舟没少看,但只有真正抱在怀里的时候,傅斯舟才能最切身地感受到本来就相当瘦削的阮绥音在自己面前犹为娇小,加之他总是一副纯白无辜、弱质纤纤的面孔,令傅斯舟不由自主地几乎将他当作一个一触即碎的玻璃娃娃来看待,而那些关于性的想法都淡得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那天阮绥音没有拽着他的衣角拉近他,凑在他耳边说什么“我会保护你的”这种孩子话的话。
阮绥音身上偶尔会流露出一种略带恶劣的叛逆,他不再执着于扮演那个温柔可人的顶流明星、乖巧温顺的首长夫人,而那种时候傅斯舟会被他激起一种古怪的征服欲,着迷于在臆想中探寻他面具下的真实面目。
偏执、虚妄、又贪婪。
他想要的太多了。起初只是要一点最起码的尊重,后来他从傅斯舟那里骗来同床共眠和一个怀抱,楚楚可怜地乞求来一份支援,而现在€€€€在他顶着一身伤还有意无意蹭进自己胸膛、曲起腿抵住自己的时候,傅斯舟不动声色地收紧手臂压制住了他。
阮绥音让傅斯舟觉得很危险,许多事情在逃离掌控,仿佛野蛮生长的藤蔓。
那种感觉并不适合于傅斯舟,他向来有游刃有余的从容,而阮绥音却在逐渐渗透他,像无方可医的慢性毒药。
回过神来时,傅斯舟发现自己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那您打算怎么应对这条黑料呢?有什么能为您做的吗?”
新月大厦三层的会客包厢里,顺利替他打听到了可靠情报的会所男招待苏恩息问傅斯舟。
傅斯舟倒是很喜欢他这一点,他不问这条可以说是爆炸性的黑料是不是真的,只是问傅斯舟打算怎么做,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不用你做什么,我只需要撇清关系。”傅斯舟说。
信鸽汇演在即,他已经不可能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去为哥哥申冤,唯一的路子就是和哥哥彻彻底底撇清关系,尽全力保阮绥音一个,保他站上那个舞台。
苏恩息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弯起眼睛歪歪脑袋:“和亲哥哥…撇清关系吗?”
这未免太残忍了些。
“我没有哥哥。”傅斯舟垂眸,淡淡道。
苏恩息了然地勾唇,没再多说什么。
傅斯舟啜了口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放到桌上推过去,“最近拿到的一些东西,可能对你有用,就当是报酬吧。”
不用想,傅斯舟也知道苏恩息是用什么手段替他拿到那些情报的,给他点回报不算什么。
“谢谢。”苏恩息毫不客气地收下,“不过,之后一段时间我可能不会再去会所,也就暂时不能为您探听什么了。”
“你不做了?”傅斯舟问。
“不是。”苏恩息耸耸肩,轻描淡写道,“只是被人包了。”
傅斯舟颔首,也礼貌地没多问。
“太对了,太对了,就是这种感觉!!”
阮绥音坐在钢琴前,有些无奈地看着制作人Klein兴奋地在琴房里走来走去。
“前阵子一直卡着不动,你怎么突然就能写出完整度这么高的曲子了???”Klein拿着乐谱问他,突然打了个响指,“诶€€€€我知道了,是不是前阵子傅首长带你去军团找灵感的功劳?”
阮绥音无声地笑笑:“算是。”
Klein一连“啧”了好几声:“我现在就去找唐巧,这么好的曲必须让她给填个好词€€€€”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原本十分激动高昂的情绪突然低落下去:“这么适合在汇演上唱的歌,为什么最后不能……”
“会的。”阮绥音打断了他。
Klein愣了愣:“嗯…?”
“我会在信鸽汇演上唱这首歌的。”阮绥音说,“一定。”
他一定要站在那个舞台上,让傅斯舟亲耳听到他唱这首因为傅斯舟才注入了心血、唤活了灵魂的歌。
离开水星娱乐,保镖开车送他回到新月大厦的地下停车场,下车替他打开车门。
阮绥音刚被他扶下车,就见傅斯舟从那边的电梯里走出来。
阮绥音迈开脚步正要上前,紧接着却看见一个纤细修长的身影跟在傅斯舟身后走出来。
他抬手拂发时,那过分浓艳的面庞和风情万种的姿态让阮绥音在很远的距离便一眼认出他就是那天去见徐可阳时在会所碰上的那位男招待。
那位人见人爱、就连万花丛中过的谢瑜都欲罢不能的男招待。
他和傅斯舟看上去相当熟稔,一路谈笑着走出来,傅斯舟送他到他的车前,道别时的贴肩拥抱或许勉强算得上是出于礼貌,但在阮绥音眼中却相当刺眼。
保镖微微蹙眉,下意识看向阮绥音,他今天原本心情不错,此刻脸上却显而易见的不悦,紧抿的嘴唇绷成一条直线,眼里落出冷意。
苏恩息驱车离开,傅斯舟正要转身回家,就听见另一头传来脚步声。
他下意识望过去:“绥音?”
话音刚落,他便觉得阮绥音不对劲。
阮绥音冷着脸直直走到他面前,仰脸望着他,却让他有种被居高临下审视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