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夜莺 第66章

“你的确没输,也不会输,傅斯舟。虽然我没办法阻止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但只是我能为你去筹谋,我说过,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所以…”阮绥音停顿了一下,“拜托你…别辜负我的付出…”

“可是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傅斯舟突然一把扣住他肩膀,“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我想不想要…”

“我不想要你为我付出一切,不想要你为我牺牲,我只想要你留在我身边…”

阮绥音吃痛地蹙眉,而傅斯舟也很快松了手。

“不要权利、不要地位、也不要为他伸冤了,是吗??”阮绥音捂住肩膀质问道,“是吗??傅斯舟??”

傅斯舟攥紧拳头,没说出话。

“你先冷静一下吧。”阮绥音退了一步,回了房间。

【今晚八点,516号病房。】

徐可阳住在一间私立医院里,阮绥音提出和他见面的想法之后,那边很快便答复了。

阮绥音关掉手机,起身环视了一圈房间。

没什么是必须带走的,只是那些信有些麻烦,但思及就算带走了,以后每每看到那些信,他都会想到自己已经失去这些爱了,大抵也是伤心。

其实阮绥音一直都知道,粉丝的爱就像焰火,热烈、绚烂,但也虚无缥缈、转瞬即逝。因为自始至终,他们看到的阮绥音只是他们想看到的阮绥音,倾城美貌、天籁之音、显赫家世,他们爱着的是一个完美的虚拟人物,而不是实际上早已千疮百孔、骨肉腐烂的阮绥音。

只不过阮绥音一向热衷于为自己粉饰一个虚妄的幻境,一个所有人都狂热追随他的幻境,但也正因为阮绥音很清楚这不过是幻境,所以当它一秒钟碎落的时候,阮绥音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只有傅斯舟,只有傅斯舟给他的爱那么切实,只有傅斯舟知道他的一切、也看过他最恶劣的一面、更接受他所有的不完美,始终陪伴在他身边一步都不肯离开。

所以阮绥音也什么都不要了,他不要粉丝、不要段奕明也不要哥哥,他只要傅斯舟得偿所愿。

阮绥音摘下手上的戒指,轻轻放在桌上,随即缓慢地站起身,眼前却突然一片漆黑。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现在整个房间都陷入了黑暗中时,停顿了两秒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慌不择路地凭借着空间记忆冲出房间。

被矮柜的脚绊倒时,阮绥音还来不及感知疼痛就爬了起来,在漆黑中没有方向地吼道:“傅斯舟!!”

走廊另一头传来细微的响动,阮绥音很快往那边冲去。

傅斯舟瘫坐在房间门口,阮绥音摸索着跪坐到地上一把拥住了他,另一手颤抖着拨通大厦安保的电话,一向对旁人礼貌温和的他第一次那么冲动,几乎是尖叫着对那边吼道:“停电了你们不知道吗?!!”

傅斯舟在黑暗中紧紧回抱住他,仿佛是抓住一根悬崖之下攀援的绳:“别走……”

那么高大健壮,总是固若金汤、似乎无所畏惧的傅斯舟,将脑袋搁在他颈窝颤声开口的模样实在不像傅斯舟。

“你不在,我好害怕……”傅斯舟哽咽道,“别离开我……”

阮绥音胸腔泛上一阵酸涩,无意识抬手,将手指抚上他后颈:“……不离开。”

“真的吗…?”

“一步都不。”阮绥音说。

话音未落,灯突然亮了,暖色的灯光瞬间从天花板倾泻下来,溢满了整间屋子。

傅斯舟喘着粗气,从阮绥音颈间抬起头。

“…你答应我了。”

傅斯舟总是那么高大,尽管他并不吝啬于为阮绥音屈身,但此时他的姿态却低微得令人心颤,那双金棕色鹰眼里的凌厉锐光都烟消云散,只有小心翼翼的惶惑不安。

“向你保证过的事情,我都做到了…我从没有对你食言过,阮绥音…”傅斯舟说,“所以你答应我的事情,也不能食言…”

“我没有想要离开你,只是想尽可能保全你…离婚只是名义上割裂关系…”

“我们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吗…?”傅斯舟打断了他,“我们可以一起站上顶端,也可以一起烂到泥里,这就是我的决心,不是和你结婚的时候下的决心,而是我决定爱你的那一刻,下定的决心。”

阮绥音笑了,但在傅斯舟看来他的笑实在有些古怪,初看上去像是带着喜悦和感动的欣慰,可再看一眼又有种说不上来的轻蔑,仿佛听到了什么童话故事,觉得它美好,又觉得它可笑。

“如果你真的做好了准备…去面对之后的一切的话。“阮绥音笑着看他,似乎对于傅斯舟会退缩这件事成竹在胸。

视频被曝光,刚刚升起的世界巨星一朝陨落,在国内外都掀起了轩然大波,但舆论风向却始终摇摆不定。

关于这场风波的争议很大,一边认为这对亚联盟而言是天大的丑闻,而阮绥音理应为其造成的无可挽回的损失和后果负责;而另一边认为阮绥音是受害者,不应该在被遭受伤害之后还要被苛责。

事实上,更多的人大抵不过是当作在看戏,毕竟这起事件从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是前所未有,而他们见风使舵、随波逐流地高呼着一些义愤填膺的口号,实际上却根本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只是在拼命为自己寻求存在感罢了。

事情轰动一时,连续几天,平台都被泄洪一般突然涌入的流量接连挤崩,加紧修复很多次也无济于事,视频已经被封禁,但网络上从没有不透风的墙,视频早已被传了个遍,甚至有人公然出售视频敛财,并且因为涉及人数太多,警视厅连追究都无从抓起。

段奕明和傅斯舟都坚决不让阮绥音以任何途径去接触现在网络上的舆论,但阮绥音本人反倒要平和一些,至少表面上看十分平和,尽管他所有的行程和通告都通通被叫停,只能闲在家里,甚至还不得不面对一些品牌方和合作商索要违约金和解约金。

他们换上了与初初毕恭毕敬请阮绥音合作时判若两人的面孔,搬出条款生搬硬套,说什么也要阮绥音为他们的名誉受损和经济损失负责,即便阮绥音已然是个太过纯粹的受害者。

被迫休假两天后,第一天报道的傅斯舟刚刚冲破门口围堵的记者踏进军团大厅的那一刻就感知到了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气氛。

军科部的职员和来往的军团将士仍然会垂首向他问好,但即便傅斯舟目不斜视、不去品味他们目光里异样的情绪,也仍然能不可避免地听见他们在自己身后的窃窃私语。

对此傅斯舟有心理准备。正如法律制裁的不一定是有罪的人,舆论批判的也不一定是犯了错的人。

“这谁能想到啊…看上去一副清纯无害的天使面孔,私底下玩这么大…”

“娱乐圈能有几个干净的?”

“可我看视频像是被强迫的…”

“他什么身份?谁敢强迫他?我看指不定是玩什么情趣呢。”

“啊…?那种癖好啊,那傅首长知情吗?”

“一张床能睡出两种人?”

傅斯舟在拐角处站停了脚步,身边的林森偷偷撇眼看他,他神色如常,林森却听不下去了,正要迈开脚步拐过去,却被傅斯舟伸臂拦住。

【作者有话说】

【黄妍《我心中尚未崩坏的部分》,作词:林家谦】

最近还是很忙,但想想快完结了,干脆一口气扫尾€€伏笔写完算了,很抱歉。

第82章 坏与更坏

意料之中的,他和阮绥音是一体的,阮绥音风光时他们携手迈上顶端,阮绥音陨落时他们也一起烂到泥里。

然后傅斯舟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害怕跌进地底,而是害怕自己一个人跌进地底。如果有个人可以在从高处坠落时也始终握紧他的手不放,那么就算一起溺毙在烂泥里似乎也不算多可怕的坏事情。

“没意义。”傅斯舟说。

作为将舆论这武器用得得心应手的斗士,傅斯舟对这把双刃剑再了解不过。他可以堵住眼下这几个人的嘴,但他堵不住千千万万人的嘴,如果一字一句都要去斤斤计较,那么这笔帐用尽下半辈子也算不清了。

他只是担心阮绥音。

且不说一个正常人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接受从云端跌落地底,阮绥音一向将公众的爱意看得如同天上的星辰一般珍贵,现在这场合对于他而言恐怕好比是星光闪烁的夜空顷刻间便漆黑一片,傅斯舟很难想象他该如何自洽。

尽管他表面看上去很平和,但傅斯舟总宁愿他能哭一哭、闹一闹,就算是像以前一样自残也比现在这种暗潮汹涌的风平浪静要好一些。

病房门口守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阮绥音和傅斯舟被带到门口,被他们像模像样地拿着安检仪器检查了身上有没有什么武器或者危险品才放行。

傅斯舟揽着阮绥音走进去,这是间很大的病房,通过玄关,就能看见徐可阳靠在病床上,脖颈上箍着不知名的仪器。

丑闻接连被曝光之后,傅斯舟听说徐可阳已然成了徐骋的弃子,恨不得和他断绝关系,如果不是还有徐太太,恐怕在上次被阮绥音陷害的时候徐可阳就会烂在监狱里。

见到傅斯舟和阮绥音走进来,靠在病床上的徐可阳原本无神的眼睛蓦地阴冷起来,但时至今日,已然虎落平阳的他再发威也没有任何威慑力了,而放出那视频已然是他打算和阮绥音同归于尽的最后一击。

“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阮绥音站停在病床不远处,淡淡开口道。

徐可阳抬手,将辅助发声的仪器抵在自己的喉口。

徐太太似乎已经让手底下的人跑遍了各地的医院、请了不少医生来给徐可阳已经被毒药腐蚀的嗓子看诊,也只能勉强保住毒素不扩散,没办法让他恢复嗓音,就连说话都很困难,借助仪器也只能发出嘶哑的气声。

“我说过…”徐可阳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怨毒,“我说过我要你一无所有€€€€”

“€€€€他还有我。”傅斯舟开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徐可阳,“只要有我在,他永远都不会一无所有。”

徐可阳盯着他,目光有些略微的失神,良久,才扯扯唇角:“你就是个疯子…”

“我是个人。”傅斯舟说。

阮绥音微微偏过头,看向傅斯舟。

“我只是一个会爱人的人。“傅斯舟冷冷睨着他。

而徐可阳已经不配被称之为人了。

面对徐可阳时,傅斯舟的平静甚至超乎了他对自己的预料。坦白说,在那场晚会上看到那条被投放在大屏上的视频时,傅斯舟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让徐可阳死在自己手上,不论是一枪毙了也好,乱刀捅死也好,他要徐可阳死无全尸、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他的想法也是如此,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大抵,徐可阳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个苟延残喘的将死之人,傅斯舟反倒能够异常平静地站在这里,异常平静地与他交谈。

只不过显而易见的是,此刻满脸都写着愤恨和不可思议的徐可阳永远都无法理解他,他们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交流,也不会有任何的共鸣,徐可阳的所作所为在傅斯舟看来是反人类的,而傅斯舟对阮绥音无条件的拥护在徐可阳看来也是疯狂又荒谬的。

“我值得你…这样么。”阮绥音最后只剩这一句。

徐可阳毁了他,但与此同时也毁了自己。

要有多深的恨,才能让一个人倾尽所有去拖着另一个人一起下地狱。阮绥音很清楚徐可阳不满自己偷走了顾望景的身份,更怨自己占据了顾闻景的心,但阮绥音自认即便这两项罪名加在一起,也不值得徐可阳把自己恨入骨髓、恨到要互相撕咬着同归于尽。

“就算是为了顾望景,就算是为了顾闻景…我值得你这么恨吗。”

他们本可以不这样。

如果不是徐可阳步步紧逼,将原本逆来顺受的阮绥音逼到无法再退让的绝境,他们两个人本可以不用走到今天这个两败俱伤的境地。

阮绥音替自己不值,但也替徐可阳不值。

闻言,徐可阳微微睁大了眼睛,片刻,又突兀地笑了。

“你真的认为…我对你做的一切,是因为小望、或者是顾闻景吗。“阮绥音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

”起初我也这么告诉自己,我讨厌你、霸凌你,只是因为你顶替了小望,因为你抢走了顾闻景。“徐可阳艰难地发声,脸上却带着狞笑,“不是的,阮绥音,不是这些可笑的理由。”

傅斯舟微蹙起眉,而阮绥音也犹疑地看着徐可阳。

“€€€€从来就没有理由,阮绥音。”徐可阳说,“从来都没有理由。”

“什么…?”阮绥音眼瞳颤了颤,胸腔蓦地涌上一种说不上来的压抑感,像是被一条条粗硬的藤蔓绕住,然后越缠越死。

“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徐可阳通红着眼睛,仿佛阴魂不散的厉鬼,“我对你做出那些事,自始至终就不需要理由。”

“因为我原本就不是一定要向你这种身份的人、解释自己的行为。”

“或许只是刚好那天不是我喜欢的大晴天,刚好我心情很差,然后在我很想找一个人发泄的时候,你刚好出现在了我眼前。”

“那个人可以不是你,也可以是你…就算你没有顶替小望,就算顾闻景没有喜欢上你,也不妨碍我…对你做出那些事,把你踩在脚下。”

阮绥音本能地后退了一步,险些往后踉跄了一下,直到傅斯舟的手掌稳稳托住他后背,仿佛坚不可摧的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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