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近是治下太宽容了?
李承铣正要出言训斥,却没想到被人抢了先。
方才一脸崩溃的秦将军终于缓过神来一般,他顺河南气血上涌,双眼烧得通红。猛地上前一步,指着林楠绩怒道:“大胆奴才!竟敢在大齐祖宗面前以下犯上,冒犯龙体!”
“死罪难逃!”
被这一声严厉呵斥,林楠绩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大忌,瞬间跪倒在地。
“奴才该死,绝不敢以下犯上,皇上饶命!”
【完了完了,大庭广众之下,我竟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亵渎龙体!这得诛九族吧?】
【哎,不对啊,就算要惩罚也是皇上发话,秦将军您打什么岔呢?】
【真是破防了!】
【不就是抢在您前面冒犯龙体了,您堂堂一个将军至于吗!眼睛都气红了哇!】
【可是大将军您是有意接近,我只是无意冒犯呀。】
【而且,而且,这有什么好摸的呀!!!】
林楠绩跪在淋湿的青石板上,心中委屈极了。
素色的玉帛还挂在他的头上,他也不敢伸手去摘,眉眼被淋得湿漉漉的,雨水打得眼眶都有些泛红。
其他大臣瞧着,原本只是觉得林楠绩长得分外俊秀,长相中还隐隐透着一股清贵之气,这在普通内监身上是极为罕见的。
但眼下林楠绩跪在湿漉漉的地板上,雨点落在身上,素色玉帛披在头上,黑色发丝贴在额侧,面庞清俊忧愤,竟然显出一种别样的风姿,
好一个超然物外,遗世独立的凄清美人!
太常寺卿薛云来忽然于心不忍,踌躇着上前道:“秦将军此言差矣,此乃祭祖大典,见血光乃是对祖宗的大不敬。”
林楠绩双眼感激地看向薛云来。
【哇!这个世界上果然还是有好人的。】
秦放语气激动地说道:
“大不敬之人安然无恙,才是对祖宗的不恭敬。”
“这等冒失的奴才,怎么能伺候好皇上的千金之躯,简直罪大恶极!依臣之见,就应该……”
秦放话没说话,就被李承铣语气冷沉地打断:“朕的奴才,什么时候轮到将军处置了。”
秦放满腔肺腑之言瞬间堵在喉间,像被掐住脖子的大公鸡,脸色涨得通红。
底下群臣:哇哦!
皇上居然没说要罚那个小太监,甚至还因此训斥了秦将军!
难道秦将军真的失宠了?
听说贵妃娘娘都被打入冷宫啦!
咦咦?那个小太监是什么来头?
要不要结交一下?
林楠绩浑然不知底下大臣已经将心思悄悄放在了他身上,低眉顺眼地跪着,还不忘扯下飘到头上的素帛,略带讨好地平直举着。
李承铣气懵了,这才想起来,奠帛的礼还没有行完。
他气咻咻地从林楠绩手中一把拿过玉帛,献到主祭台上,三跪九叩行完大礼。转身看见林楠绩和秦放都跪在台上,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滚!!!”
然后带着汪德海一干人等拂袖离去。
林楠绩跪着恭送皇上,然后连忙爬起来跟在最后。
雨天路滑,不少大臣年事已高。况且上山容易下山难,李承铣决定今晚宿在景仁山行宫,等明天放晴再下山,大臣们一并歇下,并且赏赐温泉汤。
期间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宣了太医,被李承铣脸色铁青地轰了出去。
汤池内,热汤驱散了寒冷,柏章边帮老丈人方文觉搓澡,边感叹道:“小婿觉得今日皇上尤为宽仁,还赏赐我等这景仁山的上等泉汤,正好驱驱寒气。”
方文觉道:“是啊!站在风雨里冻了一天,终于暖和了,舒坦!”
冯元秀微微笑道:“皇上本就不是严酷之人。”
当年先帝扔下那么一个烂摊子,若是皇上登基初时不严加管理,底下的班子必将继续腐朽下去,哪有现在的太平盛世。
此刻,李承铣也在泡汤泉。
景仁山不仅位于龙脉之上,而且一块蕴藏天材地宝的风水宝地,这天然温泉就是其中一宝。当年太祖率人勘测时发现此地的富饶,便命人在此修皇陵,建行宫,每年携后宫亲眷来此地,夏日避暑,冬日泡汤,也是一桩人间雅事。
这天然温泉有舒筋解乏,疗愈康体的奇效,李承铣披散头发慵懒惬意地泡在温泉池里,缓解身上的疲惫。
热汤将体内的寒气逼出来,李承铣懒洋洋地将头靠在温泉池边,摇了摇铃。
“来人,伺候沐浴。”
话音落,门被轻轻打开。
一道毕恭毕敬的青色身影走了进来,拿起澡豆,先给皇上濯发,然后再沐浴搓澡。
那人手劲力道适中,不怎么大,也不怎么小,力道劲柔,刚刚好适合解乏。
李承铣舒适地微微眯眼。
前段时间处理政务和今日祭祖大典的疲惫一齐涌上来,困意如潮水袭来,李承铣彻底放松下来,缓缓地滑入睡眠。
林楠绩卖力地给李承铣洗完了头,看着这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不禁感叹,天天熬夜,头发还这么浓密有光泽,真不愧是皇帝啊。
李承铣因睡过去了,没听见这道心声,因此不知道给他沐浴伺候的正是林楠绩。
林楠绩回来之后,思来想去,斗着胆子和汪德海讨了这个差事。
毕竟在祭祖大典上冒犯龙体,也不知道狗皇帝预备怎么处罚他,是以腆着脸讨了这个差事,就是为了戴罪立功。
因此他回忆起在理发店洗头的毕生经验,用尽全身心思洗了个让李承铣十分满意的头。
洗完了头,那势必要搓澡了。
李承铣靠在温泉壁上,看起来不太好搓。
林楠绩小声地唤了一句:“皇上?”
没人应答。
看来是睡沉了。
林楠绩动作没停,伸长了胳膊,拿着澡豆和搓澡巾,努力地搓澡。
温泉池子里温度高,热气烘上来,烘得林楠绩头发都湿润了,再加上这姿势难度太大,林楠绩搓得满头大汗。
正要抬起胳膊擦汗,手中忽然一滑,林楠绩眼睁睁看着澡豆掉进了温泉池子。
“扑通”一声,无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办?】
【早知道我多拿一块进来了!】
【这地方多少有点尴尬,这是捡还是不捡呢?】
林楠绩眼神都放空了,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去看李承铣的睡颜。
李承铣靠在温泉石壁上,刚洗好的乌发梳拢整齐归在脑后,露出挺阔饱满的额头和陡峭的眉骨,他的眉宇间有道浅浅的痕,即使在睡梦中也未曾完全放松。
斯文俊秀的两片薄唇紧抿着,呼吸规律而平和。
林楠绩松了口气,应该睡着了,看样子睡得还挺沉。
趁人睡着,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往水下摸去€€€€
温泉水热,还有点深。
林楠绩的五指在水下费力地摸着,水汽氤氲,看不清楚底下情形,手指时不时碰到光滑的温泉石壁。
【嘶€€€€有点难找€€€€】
【我再掏一下€€€€】
热汽扑面,林楠绩鼻尖都沾染上水珠,指尖蓦然触及一个光滑的物事,他眼睛一亮,终于找到了!
五根手指就要握紧一抓,手腕却被人握住,一股极大的力量将他扣住抓出水面。
林楠绩隔着水汽对上了李承铣的眼睛。
李承铣原本紧闭着的双眼不知何时睁开,被水汽打湿的眼睫平添几分凌厉,深邃的凤眼满含火光,黑润的眼仁中倒映着这不知死活的小太监的影子。
他用一种咬牙切齿且无可奈何的语气恶狠狠道:
“林楠绩,你能不能给我消停点!”
第十七章
林楠绩哭丧着脸:“皇上,奴才错了。”
李承铣气急,裸-露的胸膛上下起伏,玉白的耳廓都因气急而充血泛红。
他有理有据地怀疑林楠绩是来克他的。
“怎么又是你?”李承铣咬牙切齿。
林楠绩手还被李承铣死死扣着,以一种半蹲不蹲的姿势和黎城县视线齐平,哭丧着一张脸:“奴才,奴才想将功折罪。”
将功折罪?
李承铣脱口而出:“朕看你是想罪加一等!”
林楠绩差点哭出声:“奴才,奴才……”
【呜呜呜呜呜大意了,不应该捡肥皂的!】
【果然,果然!】
【我和狗皇帝一定是八字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