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我错了,大错特错了!”林楠绩连忙讨饶。
“你错哪儿了……”李承铣话刚出口就后悔了,“算了,我不想知道!”
免得这张嘴又说出讨打的话。
室内静了一会儿,林楠绩小心抬起头,问:“皇上还要搓……”
“滚!”
林楠绩麻利儿滚了,滚出去的时候还差点撞到汪德海。
李承铣将林楠绩赶了出去,裹上袍子,内心极度不平静,在殿内走来走去,试图抒发满腔火焰。
罚!必须要罚!
不罚不足以泄愤!
正想着罚什么的时候,汪德海忽然捧着一件斗篷进来了。
李承铣的视线被那斗篷吸引:“这是什么?”
汪德海将斗篷举到李承铣面前:“回皇上,这白鹭羽斗篷是守皇陵的卫士首领进献的,说是这景仁山龙气环绕,人杰地灵,皇陵上空常年有白鹭鸟环绕。白鹭鸟乃是清贵之鸟,环绕皇陵实乃祥瑞之兆,特每年收集白鹭落羽,制成了这件斗篷,特此进献给皇上。”
李承铣拿到手里一看,果然与寻常斗篷不同,这斗篷用了细细密密的白鹭羽,洁白无暇,倒是有心。
李承铣伸出手指拨了拨轻柔的羽毛,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
第二天,天气放晴,景仁山山明水秀,白鹭鸶鸟在山峦间翩翩起舞,一派暖日融融的大好气象。
文武百官跟在皇上身后浩浩荡荡地要下山。这时候,太常寺卿薛云来出列,正准备说点吉祥话,一抬眼就看见皇上身边站着一个内监。
他认出来,正是昨天那个一鸣惊人的小太监。
本来内监也没什么特别,但尤为特别的是,那内监头上插了满头的白色羽毛。
昨晚备好满腔辞藻的薛云来瞬间卡了壳。
他追随帝王祭祖已有二十几年,从来没见过这种状况。
薛云来满怀疑惑地打量着林楠绩。
林楠绩顶着一头鸡毛掸子僵硬地和薛云来对视,露出一抹艰难的笑容。
李承铣:“听守陵的侍卫说,皇陵上空常年有白鹭盘旋,是吉祥之兆。”
又垂眼看着这个移动的羽毛掸子,露出满意的微笑:“就保持这样下山,一共一百二十八根白鹭羽毛,掉一根赏一个板子。”
林楠绩的笑容都要垮了,一百二十八根!一根一个板子!
汝听,人言否!!!
薛云来听到解释后,半天没反应过来,还有这种吉兆?
肚子里的祝词更是被眼前这羽毛掸子弄得忘了干净,他望着这满头羽毛,搜肠刮肚无果,干脆自暴自弃道:“白鹭乃是高贵纯洁之鸟,皇上用白鹭羽祭祖,先祖定会赞扬皇上的一片赤心,乃是祥瑞之物啊!”
顶着满头白鹭羽的林楠绩惊呆了。
【这也行?】
【硬夸!就硬夸!】
薛云来也觉得有些敷衍了,讪讪说完祝词,就灰溜溜地回到文武百官的队伍里,身旁的冯阁老窃窃私语。
“阁老大人,皇上这是?”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皇上还有这么奇特的一面呢?
冯元秀坐在轿撵上,捋了捋胡子,呵呵笑道:“皇上宽仁,又现吉兆,是幸事啊!”
王中丞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脸严肃:“不妥,实在是不妥!”
一个内监在祭祖回程中顶着满头乱羽算怎么回事?
他身为御史中丞绝不能坐视不管,只是这谏言的折子要怎么写呢?
是参个不敬祖先?
还是参个礼仪不端?
王文鹤一路上陷入沉思。
其他文武百官则啧啧称奇,一路上盯着皇上身边的羽毛掸子,时不时传来低低的憋笑声,一路下山的劳累都缓解了不少。
林楠绩顶着满头羽毛,被四面八方的人盯着看,一路走得如芒在背。他步履僵硬,颤颤巍巍,生怕头顶的羽毛飞下来,下山的道路战战兢兢,瞻前顾后。
他一步一步艰难地挪着腿,还得伸出手护着头上的羽毛,抬眼一看下山的台阶,眼中满是绝望。
【怎么看不到头啊!】
【腿都要软了。】
身畔忽然想起李承铣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下山路漫长,可要朕为你准备一副轿撵?”
林楠绩表情差点端不住,挤出一抹谦卑的笑容:“奴才身份低微,不敢乘轿撵,走着下山就好。”
【狗皇帝什么意思啊!】
【我敢和一品大员一样坐轿撵下山吗?】
【我不要命啦!】
李承铣听着林楠绩的心音,不禁扬起唇角,昨天的阴霾一扫而空。
就这么一路回到宫里,林楠绩顶着一头白鹭羽本以为赶紧回到紫宸殿就完事了。
谁知道路过的官员听说是祥瑞,特意前来拜会。
林楠绩只能僵硬地时走时停,任由来来往往的官员隔三岔五地拦住他。
官员们驻足,看着林楠绩头顶的白鹭羽,发出一声声的赞叹:
“这羽毛通体白净,实在是难得。”
“白鹭秋日立,青映暮天飞,实乃国之雅事也!”
这就罢了,也不知道哪个官员突然提起白鹭有一路连科,登阁拜相的寓意,甚至冲林楠绩拜了拜。
“家中表弟明年科考,求祥瑞保佑表弟高中!”
“也保佑我家那小子考个好名次!”
“我家没人要科考……那保佑我早日升官!”
林楠绩:【???】
【这是干什么!】
【你们像话吗?】
巍峨大殿前的庄重广场上,穿着各种颜色朝服的官员冲着他一个小内监拜了又拜,林楠绩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何等表情。
各个官职都比他大,按理说他得拜回去的。可是,头不能低,羽毛会掉!
林楠绩只能硬生生挤出一副恭敬的笑容顽强应对。
更可恶的是,李承铣还笑眯眯地停下,等官员们拜完了再等着林楠绩一起走。
官员们见皇上都不阻止,还笑眯眯地看着,胆子瞬间更大了。
那些停在边上,性格较为腼腆,又惧怕皇上威仪的,见状都大着胆子围了上来。
毕竟是皇上钦点的祥瑞啊,来都来了,许个愿也好啊!
林楠绩感觉自己眼前就像个菜市场,人群来来往往,甚至还越来越多了!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宫里这么多大臣?】
【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啊!谁家好人对着太监拜拜啊!】
【你们清醒一点!!!】
林楠绩终于忍不住朝李承铣投去求助的目光。
李承铣看够了,驱散了诸位臣子,将饱受摧残的林楠绩解救出来:“感觉如何?”
林楠绩嘴角都快僵硬了:“诸位大臣们进取心超然……大齐之幸也。”
【救救我救救我。】
李承铣眼底的笑意和得意越发深浓。
一路磨磨蹭蹭,终于到了紫宸殿,林楠绩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这厢李承铣命人数了数林楠绩头顶的白鹭羽,出发时一百二十八根,现在还剩下一百二十根。
李承铣慢悠悠地道:“少了八根,八个板子。”
林楠绩用力挤出两滴泪水:“皇上,能不能惩罚从宽?这一路,奴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李承铣笑眯眯道:“也成,那就五个板子吧。”
汪德海拉着林楠绩到殿外,作势要行刑。
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小豆丁。
正要趴下的林楠绩眼睛一亮,连忙高声喊道:“参见太子殿下!”
小太子李敬榆一下子就被这满头的白鹭羽吸引了,拉住林楠绩就不撒手,眼睛却看向李承铣:“我也要。”
李承铣没料到小太子来了,正想要抱,小太子却抱着林楠绩的胳膊不撒手,眼睛看向白鹭羽,语气坚定极了。
“父皇,儿臣想要。”
李承铣先是感慨了一下儿子终于说话了,随后又脑补了一下儿子满头插羽毛的画面,脸色一黑:“不行。”
大齐储君,最好还是不要留下黑历史。
小太子抿起嘴,倔强地和李承铣对视,见不管用,又看向身后的唐若虚:“太傅爷爷……”
小太子好不容易喊声太傅爷爷,唐若虚心都软了。
不由看向李承铣,狠狠心一闭眼,昧着良心说瞎话:“皇上……此乃祥瑞啊!”
李承铣梗住了。
他感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