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铣说一句,林楠绩点一下头。
【怎么感觉像临别前老父亲交代注意事项。】
李承铣一噎,瞪了林楠绩一眼,又接着说道:“少和陌生人搭话,低调些,别招惹麻烦。到了家里,若有什么困难的,拿着令牌去找知州知府。”
林楠绩眼睛一亮。
【懂了!这令牌的意思就是我被皇上罩着了!】
李承铣勉强点了点头:“去吧。”
林楠绩有些感动,很认真地拜了拜:“奴才多谢皇上。”
林楠绩踏出紫宸殿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暖阁中的皇帝。
【这次回去,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了。】
刚才那一番交代,说不感动是假的。
林楠绩想着便有些伤感,同汪德海等人道了别,取出银票后,回到外直房收拾行李,又让人给司南浩和陆乘舟捎了口信。
林楠绩离开皇宫,背着行礼,登船顺着运河南下。
谁知道李承铣一语成谶,林楠绩刚到杭州府,就被人一棍子敲晕了。
林楠绩失去意识前,欲哭无泪:【还真让狗皇帝说中了!】
第六十一章
林楠绩顺着河流一路南下,两岸风景从北国变成杨柳青青的江南水岸。花柳繁华地,富贵温柔乡。可惜林楠绩只感叹了一眼,然后就抱着栏杆吐了个昏天黑地。
一辈子坐船次数寥寥无几的林楠绩,快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船上几个水手正凑在一处喝酒摸牌,看见林楠绩抱着桅杆晕船的模样,哈哈大笑。
“没坐过船吧,瞧他吐得那样。”
林楠绩转过头来,虚弱道:“第一次……”
还没说完,胃里就一阵翻涌,对着船外晃动的流水:“yue!”
船员又是一阵哄笑。
吐完了,林楠绩抱着腹部坐在甲板上,消化着身体上的难受的劲头。
林楠绩正难受的时候,旁边有位带着孙子的老人道:“是头一回坐船吧,都这样,习惯了就好了。”
老人带着小孙子,那小孙子正是顽皮好动的年纪,闹个不停。
“爷爷……我要吃糖!”小孙子哭闹个不停。
林楠绩胃里正抽抽得难受,听见小孩子在哭闹,太阳穴像有针在扎一般,有气无力地从怀里掏出一包京城买的桂花糖,递给老人家。
“给孩子吃吧。”
老人欣喜不已,连声感谢:“多谢这位小公子!”
小孩子吃桂花糖的功夫,两人聊了几句。
老人家姓姜,自称是在杭州府一位大户人家中当管事的,从泰州上的船,此次到泰州就是接小孙子。收了林楠绩的糖,老姜忙不迭道谢:“多谢公子,我这小孙子闹腾,成天吵着吃糖,本来想赶着登船前买的,谁想到时间仓促没买成。”
林楠绩看姜管事和孙子穿着得体,衣料是绸布,不像普通人家百姓,确实有几分大户人家管事的模样,稍微放下警惕。
姜管事一边哄着小孙子,一边看着林楠绩病恹恹难受的模样,从包裹里掏出几个橘子。
“看你晕得难受,吃点橘子吧。”
“我们老家的土方法,晕船晕得难受了,吃点橘子,就能把这股劲儿缓过来。”
林楠绩看着递到眼前的橘子和苍老的手,胸中正难受着,闻到橘子皮的清香味道果然好受了一些。他也不再推辞,说了声谢谢,接过橘子剥开来,下意识要扔掉橘子皮。
“诶诶诶,别扔!”老姜连忙阻止。
看着林楠绩不解的眼神,老姜慈善地笑道:“年轻人很少坐船吧,要想治晕船,嚼橘子皮可比吃橘子有用。”
林楠绩顿时收回手中的橘子皮,咬下一块含在嘴里。
略带刺激感的酸涩味道在口腔中化开,林楠绩顿时觉得灵台清明,果真好受了许多。
小孙子美滋滋地吃着桂花糖,一脸懵懂地看着林楠绩。
林楠绩又将手中剥开的橘子分了一半塞到小孩手里。
那小孩有了吃的便不闹了,乖乖地牵着老姜的手,圆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林楠绩。
老姜有点没话找话地聊:“小公子这是从哪里上的船,要到哪里去啊?”
林楠绩放松下来,模糊了在皇宫当差的事,只挑简明的说:“原本在京城找了份差事,不想家里人病重,我这次是回去黔州看望家人。”
老姜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京城到黔州,路上也得耗费一个半月,可以到顺水路到杭州府,再由陆路到黔州?”
林楠绩点点头:“正是。”
老姜老脸笑了一下:“也好,老朽也到杭州府,路上正好有个照应。”
两人渐渐聊熟,老姜问:“看望完家人以后,可有其他打算?”
林楠绩隐去了太监的身份,便随口道:“还是回京城找差事,老东家答应过,我要是回来还让我做事。”
老姜道:“黔州离京城毕竟遥远,可有想过在杭州府谋个差事,毕竟离黔州也近些。”
林楠绩心想,那狗皇帝可能会杀了他。
他含糊道:“多谢姜管事,只是东家于我有恩,我不能一走了之。”
林楠绩看着两岸变换的景色,不自在地笑了一下。
他这句话真是托大了。
要是让狗皇帝听见,估计会笑话他。
老姜倒是不在意:“是老朽多嘴了,无妨无妨!要是你改变主意了,也可以到杭州府打听,我家老爷姓徐,曾经在朝中官至尚书,现在杭州府致士养老,你一打听便知。”
林楠绩吃了一惊,没想到老姜还有这样的来头。
姓徐的尚书,又告老还乡,估计应该是先帝时候的尚书了。
林楠绩觉得有些耳熟,但因晕船折腾得厉害,便没有细想。
只感激地点点头。
有人作伴以后,果然好受了许多,又过了十余天,终于到了杭州府。
杭州府的春意已然深了,船停靠在码头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夕阳余晖将柔嫩的柳树枝燃成金色,码头船家也快收工了。
从码头下来,往城里走,老姜问:“天色已晚,可要在杭州府住上一晚?”
林楠绩点点头:“打算找间客栈住下。”
老姜牵着小孙子,笑道:“何必麻烦,不如到徐府借宿,我家老爷最是好客。”
林楠绩迟疑了一下:“不必了,一路以来叨扰许多,我还是去找间客栈住下,明日早早出发。”
听到林楠绩的坚持,老姜却不为所动,继续劝道:“还是到府上吧,我们老爷定会热情款待。”
林楠绩不想路上太多牵扯,还是婉拒了:“还是不便打扰了。”
谁知道老姜脸色有些微变:“若是老爷知道我让你独自去住客栈,定会责罚我的。”
林楠绩没想到老姜如此坚持,心中察觉出不对。
这位姜管家有些非同寻常的热情,当下便警惕起来。
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老姜举起手杖,当头一敲。
林楠绩只觉得额头一痛,整个人便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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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楠绩缓缓睁开眼,下意识摸上额头,被触碰到的地方猛的一疼。
“嘶€€€€”
那老家伙下手真狠。
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林楠绩往房中扫视一眼,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整间房子都像是大婚的喜房,屋子里挂满了红色的绸缎,身下铺着红色的喜被,光滑柔软的被面上锈着鸳鸯戏水的图案,一派大喜的景象。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下雨了,天气阴沉沉的,屋子里也一片昏暗,显得满屋的喜色都阴森下来。
分明是喜气洋洋的布置,林楠绩却无端觉得有些阴冷。
林楠绩低头一看,就看见身上大红色的衣裳,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这是干什么,捉我当女婿?”
林楠绩微微皱眉,可他是个太监。
虽然是假的。
但也是太监啊!
他瞧见窗户边立着一面铜镜,便翻身下床,走到镜子前。
这铜镜居然不似一般铜镜模糊,反而十分清晰,又是等身高的一整面,足见主人是个阔绰人家。
铜镜光滑可鉴,林楠绩从中看见自己穿着喜服的样子。大红色喜服包裹在他身上,颜色鲜艳如血,做了大半月船的林楠绩脸色并不好看,甚至称得上苍白,穿着喜服,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而且这喜服并不合身,略长了一截,好像提前做好了,却并没有考虑穿着者的身量。
镜子里人就像穿了别人的婚服,林楠绩扯了扯拖地的衣摆。
就在此时,他突然觉得不对,仔细盯着铜镜一侧,就看到他背对着的墙边,放着一条紫檀木高案。案台之上,有一个崭新的牌位,牌位前还插了三柱香。
林楠绩瞬间毛骨悚然。
他僵硬地转过头去,看见那牌位上写着徐氏幺女香兰六个字。
这屋子,是死人的?
那把他拐来,套上喜服,是和谁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