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只有你和我起了争执,不是你还有谁?”黄潜脖子都气红了,指着孙云海,两眼青紫,从额头往下巴处蜿蜒着干涸的血迹,像涂坏的油彩,看着又惨又滑稽。
孙云海顿时不服气:“没错,昨天我是和你不对付,那你也不能认定就是我打的你,你有证据吗?”
黄潜:“怎么没有啊!那伙人打完我,说我做错让我反省,还有再有下次,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昨夜,我除了得罪你,还得罪谁了?”
孙云海冷笑:“这么说你压根没有证据,那你就是血口喷人,欺君罔上!”
黄潜瞪大青肿双眼:“好一个血口喷人,诸位大臣们都看见了,他打人还不认账!皇上,您可要为微臣做主啊!”
李承铣坐在龙以上,看着两人吵吵嚷嚷,好好一个庄重的大殿仿佛鸡鸭鹅齐鸣的菜市场,不禁抚了抚脑壳,朝郑永年递了个眼色。
郑永年身为大理寺卿,掌管刑狱断案,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听两人吵嚷了半天,挤到两人中间:
“好了好了!大殿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黄潜和孙云海这才消停下来。
郑永年问:“你们且说说,是因为什么起了争执,黄潜你又是怎么得罪孙云海了?”
在郑永年的讯问下,两人却都诡异地沉默了。
郑永年奇了:“刚才你俩吵得天翻地覆的,怎么,现在又哑巴了?你们不说清楚前因后果,本官怎么断案?”
黄潜支支吾吾半天,目光也游移了:“这……总之就是下官不小心抢了孙大人一件心爱之物。”
孙云海低着头不吭声。
郑永年看着两人,纳闷道:“抢一件东西,就要打成这样?究竟是什么宝贝?”
文武百官也稀奇了,看着两人催促道:“倒是快说呀,抢了什么?”
两人却像锯嘴葫芦似的,和刚才热烈的争吵判若两人。
这时候,大殿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清清亮亮,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咦?不是心爱之人吗,怎么变成心爱之物了?”
所有人听到这道声音,都纷纷找寻说话的人,最后无一例外的目光凝滞在林楠绩身上。
嚯!
新官上任三把火。
这么快就开始参与朝堂政事了?
文武百官顿时精神一振,这场面,更热闹了。
他们得好好听着看着,下了朝回去说给同僚听,让他们也过过瘾。
郑永年目光一亮:“哦?”
“林大人身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有纠察百官的职责,正应对此事有见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楠绩身上。
有疑惑林楠绩刚刚上任能发表什么意见的,有看好戏的,还有如陶崇德一般竖起耳朵目光炯炯等着抓小辫子的。
林楠绩摸了摸后脑勺,腼腆一笑。
“听说昨夜凝香阁热闹得很,黄大人和孙大人更是焦点,最后黄大人砸重金抱得美人归,可把孙大人惹急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化作了然和揶揄,黄潜和孙云海的头更抬不起来了。
本来昨夜就闹得荒唐,虽然是风流韵事,但终归难登大雅之堂,堂堂大殿之上被拆穿,两人都面露羞愤。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何况昨夜凝香阁的闹剧还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常年流连风月场所的狐狸,各个都听说了,只是不好在大殿上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一来,他们也是花楼常客。
二来,得罪同僚的事,又没有什么好处,他们才不做呢。
谁想到林楠绩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将这事捅了出来。
这小子做事太莽撞了,刚入朝做官,朝中大多数人摆明了不待见他呢,他还敢往前头闯。
做官可没那么容易!
郑永年一干老臣纷纷露出讶异的神色:“竟是为了这等荒唐事?依微臣之间,二人各罚三十大板,罚除一年俸禄,以儆效尤!”
孙云海闻言,先是对黄潜怒目而视,随后道:“郑大人,下官冤枉!下官怎么可能为了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找人围殴黄大人呢?”
“咚”的一声,孙云海跪倒地上,膝行到李承铣面前:“皇上,微臣流连花楼,德行有亏,若要因为这个惩罚臣,微臣自知理亏,不敢辩解。”
“可微臣绝不敢殴打同僚,对朝廷命官下手啊!万望皇帝明鉴!”
黄潜也不甘落后,“扑通”一声跪倒孙云海身旁:“微臣身上伤的真真切切!各位大人都看见了,您再瞧瞧微臣头上的血窟窿,微臣十年寒窗苦读,要是被这歹人弄得头脑震荡可如何是好。臣不怕身子有疾,臣怕往后不能为皇上效忠啊!”
孙云海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这种鬼话也能说出口,真不害臊!
一个六品的吏部主事,皇上都不记得是谁。
李承铣看着两人各不相让的模样,有些头疼。
眼睛一扫,瞧见若有所思的林楠绩,顿时眼前一亮。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林爱卿,可有什么想说?”
林楠绩被点到名,顿了顿,反正李承铣也知道他心里想到哪,顿时胆子打起来,恭恭敬敬地上前:“请皇上让微臣试试。”
李承铣点点头:“好。”
其他大臣也伸长了脖子,看这位前御前太监,新上任的御史打算怎么做。
林楠绩走到黄潜身旁,问道:“你昨夜几时被打,你今早醒来,是在何处?”
黄潜道:“我昨天晚上遇到那伙歹人约莫是亥正,今天早上醒来,就是在五柳胡同被打的地方。”
林楠绩又问:“再细致一点呢?”
黄潜想了想:“我想起来了,我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堆柴草里。”
林楠绩点点头:“那你是如何过来上朝的?”
黄潜莫名其妙:“当然是走来的,不然怎么来,哦,中间怕时辰过了,还跑了一段,生怕朝会散了,无处申冤。”
林楠绩:“这么说,你身体其实并无大碍?”
百官也是一愣。
是啊,这黄潜看着伤势严重,可闯进大殿时的脚步可以利索的很,身上也没看出骨折一类的重伤。
黄潜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看我额上这伤,流了这么多血,还不够凶残吗?”
林楠绩仔细看了看他额头的伤处:“大人额头处这伤口并不大,之所以流了很多血,那是因为头皮较薄,而血管较多的缘故。眼下血已经止了,应当无大碍。”
黄潜悲愤不已:“你一个太监,休要胡言乱语,难道我被打是装出来的?”
林楠绩被黄潜的话说的一顿,抓了抓后脑勺:“倒不是这个意思,大人说打你的那伙人凶神恶煞,来势汹汹,可观大人的伤势却没有伤及要害,更像是泄愤。”
“此外,头皮易伤,血却不容易止住,看大人你身上血迹干涸的程度,应该有些时辰了。”
林楠绩这么一说,郑永年也注意到了。
“咦?老臣经手过的案件也有几百件了,这血迹干涸的程度看着,至少得有三个时辰以上了。这么说,被打后不久就止血了,不应该啊……”
“这歹人打完还把你挪到柴火堆里,又怕你冻着,又怕你血流不止。”
“好生奇怪!”
郑永年也疑惑了。
孙云海终于抓住了机会申辩。
“我要是真找人打你泄愤,何必还管你晚上会不会冻着,岂不是多此一举!”
黄潜咬紧了牙关,拼死了咬住孙云海:“昨夜就你知晓我的行踪,不是你还有谁!”
第八十七章
林楠绩实在忍不住开口道:“黄大人,您夫人知否三番五次告诫过您,不许再去青楼喝花酒?不许在外面拈花惹草养外室?是否说过,如有再犯,必定不客气?”
黄潜愣住了:“你说什么?”
他夫人?
孙云海也愣住了,但他反应的尤为迅速,立马开口道:“是有此事!我也有所耳闻!”
“上个月我去黄家,正碰到黄潜的妇人云氏拿着鞭子痛骂他!”
郑永年胡子一抖。
“什么?竟然是他老婆找人打的?”
在场的文武百官面上皆是震惊的神色,这是母老虎啊!
这么一说,就圆的上了。
跑到青楼点花魁被夫人发现了,找人痛打一顿泄愤。
又怕冻着,才专门把人挪到柴草堆里。
虽说这七月的天,晚上也不至于冻着,但这关切之心却是实实在在的。
怕头上血流不止,还悄悄把血止了。
虽然凶悍,但到底是念着夫妻情分。
想想也是,除了自家夫人,谁能有这等百转千回的心思。
再一看黄潜,顿时觉得这顿打挨得不冤!
不过也有人觉得黄潜的妇人云氏太过凶悍,方才弹劾林楠绩的陶崇德就出列道:“这等无知夫人,简直可恶!有道是夫为妻纲,她竟然不守妇道,买凶殴打夫君,应该重重罚她,把她休了也不为过!”
黄潜听罢,眼前一亮,顿时道:“求皇上为臣做主,家中婆娘实在凶恶,微臣一介读书人,实在是打不过她。若是皇上能为微臣做主和离,微臣感激不尽!”
李承铣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荒唐的请旨。
他还没开口,林楠绩先瞪大双眼,脱口而出:“皇上!微臣要行使左佥都御史的职责。”
李承铣一看林楠绩的表情,就知道此事还有内情,顿时坐正:“爱卿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