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绩走到黄潜面前,面无表情,开口惊雷:“微臣要弹劾黄大人!”
整个朝堂都安静了一瞬,黄潜更是满脸地难以置信。
“弹劾我?”
站在后面的陶崇德看着黄潜两眼青紫,脸上带血的模样,更加不落忍了。本来就看林楠绩不顺眼,现在更是找到了由头。
他直接上前一步:“林大人好狠毒的心肠,黄大人都落到这般田地了,你居然还要弹劾他?”
林楠绩的神色并没有因陶崇德的话而影响分毫,反而不卑不亢:“不错,微臣正是要弹劾黄大人,原因有三。”
文武百官更是面面相觑了,顿时低声讨论起来。
不仅弹劾,还有三条罪名?
陶崇德指着林楠绩道:“你这是罗织罪名!”
众人投来鄙夷眼神,你刚才分明也要细说三点林楠绩不能当官的理由呢。
坐在龙椅上的李承铣忽然开口:“让林楠绩说完。”
朝堂随之安静,众人的目光悉数落在林楠绩身上。
林楠绩身形挺拔如玉,目不斜视:“其一,黄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却在青楼与孙大人起争执,大庭广众之下,有损朝廷命官的威严与严肃,有损朝廷的体面。”
这条倒是没人发表异议。
确实不成体统。
就连孙云海都老老实实认错:“林大人说的是,微臣昨夜狂浪,有损大齐官员的体面,微臣甘愿受罚。”
黄潜只好跟着道:“微臣也甘愿受罚。”
林楠绩又道:“其二,黄大人是六品的吏部主事,月俸二十两银子,而凝香阁的争花魁,最低也要二百两银子,比黄大人一年的俸禄还要多,敢问这银子从何而来?”
黄潜冷哼一声:“反正不是偷来抢来贪来的!”
林楠绩失笑:“确实不是偷来抢来的,却是你夫人娘家陪嫁来的!”
林楠绩一说话,黄潜大惊失色,脸都涨红了。
林楠绩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林楠绩继续说道:“你祖父黄老大人曾官至阁老,然而黄老去后,便家道中落,家中钱财也被挥霍一空。你考取功名当上六品主事,但二十两的月俸却也禁不起挥霍。于是你便设法取了一位扬州富商之女,得了上万两的陪嫁。成亲之后,你隔三差五便请同僚吃饭,一个月也要有一次在家里设宴款待,更别提还要时不时地逛青楼,喝花酒,争夺花魁!甚至还想为花魁赎身放在外头养着!却枉顾家中怀有身孕的夫人!”
“可怜你那身怀六甲的夫人实在忍不下去,心头郁结,才想着教训你一顿。”
“其三便是,黄大人忘恩负义,只顾自己享乐,全然不顾家人。更是拿着夫人嫁妆到处送礼,大摆宴席,笼络官员。为丈夫不义,为官员不清!”
满朝的文武百官听完这三条弹劾,纷纷目露惊讶、赞叹、不解、唾弃。没想到黄潜是这种人,拿着夫人陪嫁干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夫人还怀孕呢,就出来花天酒地。
以前黄潜还没成婚的时候,还是个八品小官,连大殿都没迈上一步过,为人清廉,那可是受过阁老夸奖的。
没想到成亲以后,娶了江南富商小姐,就挥霍起来,到处送礼,短短一年,连升了两级。
真论起来,夫人功不可没啊!
没想到就是这么对孕中的妻子的。
哦对,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想休妻???
简直是混蛋!!!
黄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家底儿都被林楠绩抖落出来,简直像是当着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儿被扒了裤子似的。
“你……你胡说!”
黄潜狡辩道:“你血口喷人,这乃是我的家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此前只是一个太监,恐怕不懂前朝的规矩,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孙云海差点被拉下水,还好有林楠绩出来说话,才洗清嫌疑,看不得黄潜狡辩:“你都能干出用亲事换银子的事儿了,还不敢承认啊!你家婆母虐待媳妇儿的事儿,连我家家眷都听说了。”
“你黄家看着外表光鲜,实际上还不是靠着已故老爷子的名声硬撑着。可怜那云氏,背井离乡嫁到京城,原以为是一桩好姻缘,谁知道碰上你这样薄情寡性的丈夫,真是可怜!”
除了孙云海以外,又有几人出来作证。
黄潜简直抬不起头来。
李承铣缓缓开口:“看来林大人所言绝非虚假,罚黄潜一年俸禄,任吏部主事期间行事进行调查,若有违反大齐律例,德行有亏,向上受贿,去除官职,按律处罚!”
“若那云氏想要和离,可报与顺天府,准予和离,且黄家要加倍赔偿嫁妆。”
黄潜顿时脸色苍白,连连跪地求饶。
“皇上饶命啊!微臣再也不敢了!”
李承铣眼不见为净,着人将他拉走。
经过黄潜一事,再没有人敢质疑林楠绩是否堪任左佥都御史了。
林楠绩今天第一天上任,就能知道这么多事,不仅知晓昨夜凝香阁争夺花魁,还知道黄大人全靠夫人陪嫁这么隐私的家事。
难道是由于曾是御前太监的缘故,所以消息格外灵通?
更有甚者,这是皇上有意为之!
大臣们左思右想,终于得出结论:
绝不能得罪林楠绩!
皇上让他当左佥都御史就当呗,谁当不是当?
李承铣不忘看向陶崇德:“陶爱卿,你刚才的第三点还没有说完。”
陶崇德哆哆嗦嗦的:“微臣,微臣收回刚才的话,林大人确实担得起左佥都御史一职。”
退朝以后,大臣们齐齐跪拜下来,恭送皇上。
李承铣从龙体上站起,目光在人群中精准锁定林楠绩。
今个儿是小暑节气,京城天气炎热,外头日头升起,已经看得出猛烈。御膳房的荔枝冰酪很是不错,李承铣早起起来就吩咐去做,估计快好了。
黔州的时候,林楠绩就怕热,这冰酪他应该喜欢。
想到这里,李承铣唇角就牵起了些许笑意。
而跪在地上的大臣们,低着头一头雾水。
皇上怎么停下了不走啊?
有胆子大的抬了抬头,就看见皇上刚从龙椅起来,走了两步路的距离,停住了,目光往下看。
顺着皇上的视线一瞧€€€€
嚯,那不是林公……林大人吗?
更别提皇上此时唇角带笑,眉眼宽和,心情极好的模样。
林大人脸上是开了花不成,看着都能高兴?
林楠绩跪着,如芒在背。
【这么多人看着呢,怎么一直盯着我不放啊?】
【笑什么笑?这样真的很可疑!】
【快走快走快走快走!】
在林楠绩心音一连串的催促下,李承铣终于开口:“天气炎热,诸位爱卿辛苦了,赐朝食。”
“谢主隆恩!”
大殿廊下,日头还不算猛烈,微微有些暑气,但在御膳房掌事太监呈上来一道道精美可口的吃食时,全都烟消云散了。
掌事太监道:“皇上体谅各位大臣辛苦,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丰盛些,诸位请用膳吧。”
大臣们齐声道:“谢皇上!”
这次的朝食极为丰盛,不仅有燕窝粥、莲子羹,还有桂花糕、枣泥酥、炖鸡汤,大臣们很快就以冯元秀等一众元老为首坐了下来。
林楠绩正要跟着坐下,忽然一个小太监走到他身边,低声道:“皇上请林大人过去。”
林楠绩刚弯下一半的膝盖瞬间又站直了:“皇上找我?”
“正是。”
旁边人也注意到动静了,林楠绩只好道:“恕下官不能作陪了。”
冯元秀笑道:“既然是皇上找,那就快去吧,别耽搁了时辰。”
林楠绩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宫人扬长而去。
到了紫宸殿,李承铣摈退众人,拉着林楠绩道:“今天第一天上朝,感觉如何?”
林楠绩:“有很多东西要向各位同僚学习。”
说罢,林楠绩朝李承铣投去幽怨的眼神:“怎么突然叫我过来,原想着和诸位大臣们一起用朝食,看看他们平时都聊些什么,我好学着。”
李承铣朗声大笑:“来日方长。”
第八十八章
林楠绩走后,廊下百官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一边吃着御膳房精心准备的朝食,一边热火朝天地讨论。
“这林楠绩真来了,以后可怎么办?”
“他若是入了都察院,仗着朝廷欠他林家的,胡乱弹劾一气,以后还有咱们好果子吃吗?”一个小官满面忧愁地说道,“刘大人,您说呢?”
吏部侍郎刘惟明正在喝汤,御膳房的鸡汤,足足吊了两个时辰,他却喝的没滋没味的。
“你说的,正是我所担心的。”刘惟明放下汤碗。
“林如坚一家虽然是冤案,但到底是为国为先帝而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都像这般,从大齐太祖立国以后,所有冤案的后人都可找上门来讨官了?”
“刘大人说的有理,”五城参将卢修也道,“况且他以前是个太监,难道忘了先帝在位时阉人当道,霍乱朝纲?现在直接混入朝堂了!以后还不是他想参谁就参谁?”
“王大人,人可是放在你们都察院的,您作为中丞大人,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乱了朝纲?”
王文鹤在条案后面盘腿而坐,慢条斯理地喝汤,听见有人叫他,抬了抬眼皮,面上分毫不动:“既是皇上的吩咐,老臣只能依吩咐办事。况且今日看林楠绩在朝堂上的表现,是非分明,惩恶扬善,我看也没什么不好。”
柏章促狭一笑:“刘大人,也不能因为林楠绩弹劾了你部下的官员,你就怀恨在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