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出逃手札 第64章

才按下枪,发令枪声猛然响起,两匹马迅速蹿了出去。

本来柔和的春风在疾驰的速度中似乎已经带上了割伤人皮肤的力度。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寂静了,只能听到耳边疾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和马蹄有力的踏地声。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马匹齐头并进。

跑动间马腿带着强悍精壮的肌肉线条,鬃毛在炽亮的阳光下透着柔顺的光泽,向后飘动。

你前我后,互不相让,拼命追赶着对方。

最后,在裁判的声音中,黑色的高马快半个身位冲过终点线。

两匹马在主人的牵制下,速度渐渐降了下来。

前方获得胜利的秦洲晏牵着绳掉了一个头,身上的气质锐利。

少有不带笑意的模样,又隐着些不易察觉的无奈。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隔空对上目光,仿佛对峙般,空气一时之间陷入了沉寂。

林郗淮正准备开口说“恭喜”,不远处的男人已经平静的开口叫了声他的名字:“林郗淮。”

“为什么最后一刻拉缰绳?”

“这就是你‘不怎么赢’的原因吗?”

林郗淮一愣,下意识的瞥开目光,镇定反驳道:“怎么,你觉得自己赢了,是我让你的?”

秦洲晏没有回答他转移开的问题,扔下了一个雷。

“我也拉缰绳了。”

林郗淮身子微不可察的僵了下。

对方刻意在终点线前减慢速度的情况下还能获得胜利,只能说明临到关头,他的速度比秦洲晏降得更多。

“为什么?”林郗淮哑声问道。

他其实是准备认真和对方比赛的,只是最后一瞬身体快于脑子的本能反应,他拉了下缰绳。

“想验证我刚刚的那个结论。”秦洲晏直直的看着他,“因为这样,所以你才觉得你学的每个东西都没意思吗?”

在上次乐器店,听到对方说,能学到的东西都学了,总有一天会起到用处。

秦洲晏就有所预料,有些心结并不是酒馆里的一场演出就能彻底解开,对方指的何止是乐器。

所有的技能都是带有目的去学习,当做快速向上社交的媒介。

他得做到突出,突出到让别人注意到。

又要权衡好展现出突出能力的上限,不能孤高到扎眼,得让人好似有能够挑战甚至胜利的苗头。

他接触的人大多是上位者,上位者喜欢刺激,上位者需要情绪价值,上位者不喜欢输。

因而在任何领域,他都能用超强的控场能力给予别人一场肾上腺素狂飙、你追我赶,最后却让对方仍获得胜利的赛事。

他的水平远高于大多数人,控制结果的走向已成了必然。

自尊心那么强的人,却总是输。

第42章

人们喜欢玩游戏,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能带来愉悦感和成就感。

正因为结果未知,所以之前都想尽办法努力赢得游戏,直至最后一刻。

于是最后不管是胜利的成就还是失败的惋惜,带给人的情绪也呈以最大化。

所有充沛的情绪才构成一个鲜活的人。

提前就知道了游戏的最终结果,所有的乐趣都会大大消减。

就算最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有几分意思。

可一旦时间长了,人也会变得麻木。

最最重要的是,林郗淮怎样看待自己这样的行为?

这背后的含义对他来说是什么?

听到他的话,对方只安静的垂着眸,看着不远处的尘土轻扬的地面。

林郗淮总是这样,明明都不能直视他的眼睛了,面上却好似仍旧如常,不愿表现出分毫的示弱。

他能坦率的表述事情的客观存在,就像能直白的说出“不怎么赢”四个字。

但从不表达带有任何情感倾向和评价性质的态度。

他也不说自己是带着怎样的心情面对这样的结果。

又或者,换一种问法:“林郗淮,你认可你这样的行为吗?”

晌久,林郗淮的目光才缓缓的落在他的身上,攥着缰绳的手都已经泛白了,声音却还是强撑着平稳:

“我有选择吗?”

秦洲晏听懂了他的意思,林郗淮不认可。

手下的缰绳有些长,在微晃动间,马以为是主人下了指令。

一片安静中,只有马蹄轻轻向前踏步的声音。

秦洲晏神色平静的微动戴着黑色马术手套的手,缰绳在掌心绕了两圈。

继而随着手的力道一紧,黑色骏马停了下来。

“我认可。”

秦洲晏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但我认可。”

“你是这些领域的职业选手吗?”

林郗淮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就已经听到对方继续开口道:

“以赢得比赛为目标是职业选手的要求,不是你。”

林郗淮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被敲击了一下。

“别瞄准错了终点,你的目标不管是拿下某个甲方、扩展人脉还是其他,看你的现状,应该是都成功了。”

秦洲晏的声音轻轻的落了下来:“林郗淮,你一直在赢啊。”

今天的天气实在太好了,明媚的天空几乎平铺成一片涂抹均匀的蓝色,没有一丝云层。

在太阳附近的碧空格外亮,看久了似乎都让人有眼睛酸胀的冲动。

林郗淮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听着对方说:

“我觉得这样的林郗淮很厉害,甚至往恶劣一点想,他玩弄了所有人,轻而易举的调动着所有人的情绪。”

林郗淮收回落在远方天空的目光,最终声音沙哑的开了口:“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

语气怜悯又高高在上:“林郗淮,很累吧?只凭你那么自信的专业能力,不能带你走向胜利吗?”

秦洲晏的心下一沉,眉眼间罕见的带上了一股戾气。

比起这句话的恶毒程度,秦洲晏倒宁愿林郗淮只是执着于输赢,找不到这些他所学东西所带来的乐趣。

这么普通的一句话,将全方位横扫对方所有擅长之处。

将他所有的努力上进、自我充实都被归类为蝇营狗苟、投机取巧。

他所有的行为都成了向上爬的攀附权势、唯利是图。

一切都说通了。

那些所学的本应称作“兴趣爱好”的方式,从此都无法再清清白白的正视。

他所有的宣泄口都堵死了。

“谁说的?”

林郗淮想了想,具体是谁他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

“是早年进入向仪的一个员工。”

这话刚听到的时候,林郗淮其实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对方太天真了。

专业实力上从来没有人能肯定的说自己是独一无二,他太渺小了,用些别的手段又怎样?

他就是目的性强,他就得先迅速进入别人的视野。

只是秦洲晏说得对,就算进行了自我调节,恶意也会渐渐地侵蚀一个人。

那些声音阻止不了他的步伐,改变不了他的行为。

却在一群人经年累月、反反复复的传达下,依旧给他的心覆上了一层阴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和上位者觥筹交错、你来我往间,林郗淮会恍惚的想,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曲意逢迎,趋炎附势。

这些手段仍正确、高效、有用、不可弃。

但厌倦、无奈。

秦洲晏懂了,原来他的“不认可”是这个意思。

林郗淮的情绪已经在波动了,他就不能表现出更大的起伏引起对方的不安。

但心却仿佛火燎般,气恼、郁怒、心疼,各种酸疼的情绪在胸腔内猛烈的窜动。

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这么激烈的情绪是什么时候了。

秦洲晏深呼吸一口气,没关系,他还能一步步来。

他突然开口道:“如果刚刚你不拉缰绳能赢过我吗?”

林郗淮的注意力被这个问题转移,他突然也有些好奇。

如果对手是秦洲晏的话,他还真不确定。

一开始他就是想和对方好好比一比的,只是可惜最后的本能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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