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不掩瑕 第39章

同情、可怜、感同身受.憎恨、厌恶、无法理解。又或者,两者都有。

他一度以为,云落得不到爱,自然学不会爱。他本就是一个可怜虫,所以见不得别人幸福圆满,尤其是自己这样一个出身F区的“下等人”。

弥隅活了二十三年,从没想过有一日会遭到一个S区长大的云家人的嫉妒。

可恨的可怜虫,他想。

转念间,他又想起远在F区的几张幼稚的脸,低下头笑了。他自己曾经也是个要小孩子来教的无知者,有什么立场在这里大放厥词。

偷偷在心里说说就好了,还是不要让云落知道。

思绪纷飞间,洞外的灌木丛突然响起€€€€的声音。弥隅立时警戒起来,恍觉只是愣个神的功夫,原本似黄昏的天色好像比刚刚又暗了一些。

不远处的林叶依旧在颤动,像有东西在其中穿行,稀稀拉拉一片,毫无章法可循。他眯起眼睛,依旧辨不出那些东西是何物。

如果云落醒着就好了。只是他现在这样的情况,即便被叫醒了,也未必能比自己看清楚多少。

弥隅要晃醒他的手臂又收了回去。

直至有真切的兽影从树林间窜了出来,弥隅终于看清,是和地上躺着的那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野狼。瞳孔似乎是绿色的,直直地盯着弥隅,闪着不善的锋芒。爪子在湿润的地上摩擦,留下一道道清晰抓痕。

有一只狼打头阵,而后那些翕动的元凶接二连三地从树林里跃出来。一只、两只…

等不再有新狼跃出,弥隅数了数,足有八只。所有狼都不约而同地聚在头狼的身后,引颈低吼时的动作如出一辙。

这些东西或许是捕猎归巢却发现了侵占者,这是要给逝去的同伴报仇。

弥隅重新从腰间掏出了枪,可里面仅剩了四颗子弹。要摆平这些野狼,他不仅要百发百中,甚至要一石二鸟。

但这怎么可能。他还尚且要在胳膊上留下一道深痕才摆得平洞口的两只,此时的八只无疑已算劲敌。他与云落,即便再加上里面那个草包医生,恐怕也没几分胜算。

攥枪的掌心沁出冷汗,眉间如压上一座大山。

已顾不了太多,弥隅用力在云落后背拍几下,凑近他耳边大喊:“云落!醒醒!”

云落本就睡得浅,触觉十分敏锐,几乎是弥隅指尖触及他的那一瞬便醒了过来,单腿后撤调整成跪姿,一手扶上短刀,眸子里闪出鹰隼般的光,和熟睡时全然两副模样。

弥隅见他醒了,依旧几乎贴着他喊:“有狼!八只!”

“我的听觉好像恢复了一点,你不用这么大声讲话。而且,”云落与他扯开一些距离,再次重申,“我看得见。”

两句话的功夫,那一群狼已经在头狼的带领下靠近了洞口。

“你还剩几发子弹?”云落的眼神费力地盯在那头狼的身上,问弥隅。

“四发,”弥隅看破他的企图,“你现在这状态...”

“一枪两只未必能行,百发百中没问题,”云落精准接下他未说完的话,朝他伸出手,“拿来。”

弥隅从善如流递出枪。

云落拉开弹夹确认一眼,又推回去拉下保险栓,做出准备射击的动作:“解决四只,剩下的一人两只。你行不行?”

“我行不行?”弥隅咬牙转转受伤手腕,“我好得很,你顾好自己。”

得到肯定答复,云落没再多说一句废话,对准头狼当机立断地扣下扳机。

【作者有话说】

快点打...快点...着急给弥隅开饭。

小米:谢谢你,妈,我以为你忘了我还饿着。

第58章 缠斗

子弹破风而出,几声枪响就有几只倒地,甚至没有反抗余地就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剩下四只悲鸣不断,迅速调整了站位。前仆后继,补上头狼的位置。

子弹打完,云落丢掉空枪,抽出腿间短刀。正要抛给弥隅,被人先声打断了动作:“你自己留着吧。”

云落想说,你手臂有伤,没了武器,赤手空拳无异送命。转头却看见弥隅已将腿间护带解下,挽在手心,一圈一圈绕紧。

特制材料足够坚韧,如果力气够大,勒端颈骨只需眨眼的功夫。

他扯扯护带的两端:“云少校,我们各求多福。”

云落侧身躲过一只飞扑而来的野狼,短刀在空中锋芒尽显,转眼插进野兽的肚子。

那头狼一声哀嚎,奋力挣扎。没有留白的余地,弥隅几乎立刻飞身上前,手中护带绕于野狼脖颈,双臂交叉收紧。

这些狼的脖子比普通野狼粗得多。弥隅一时不得要领,费了些气力。压制、挣扎,激烈的对抗中足够让人气喘吁吁,云落正要再寻机会切入,却见那头狼动作猛地一顿,头重重垂了下去。

弥隅反应迅速地拔下它身上的短刀,丢还给云落。

剩下三只围了上来,沉闷地低吼,被激发了怒气,缓慢地,仿佛志在必得。

拖是拖不得了,两人状态都不算好,战线越长,胜算越小。

来不及思考新的战术,三匹狼转眼已经发起攻势,其中一头直扑云落而来。他被背后尚未痊愈的伤扯痛,躲闪的反应慢了半拍。

弥隅在不远处向他喊:“云落!后退!”

越是像此时这样危急的时刻,他们彼此之间反倒越无需多加猜忌。说出的话都像需要恪守的军令,无人去想该或不该。

只有服从,无条件地。

于是云落甚至还未看清情况,便果断向后撤去。

弥隅此时从一侧闪出,将那头狼扑离云落的方向。一人一狼滚落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弥满云落的视野。

他小心探步过去,正要开口询问弥隅状况,却听见一声痛哼。

快步靠近,挥散一片扬尘,弥隅正同倒地野狼僵持。尖利的兽齿与人类的俊朗面孔相对,猛兽护带绕颈,痛苦哀嚎中向上翻起白眼,即将梅开二度,步上同伴后尘。

显然是弥隅占了上风,如果云落的视线没有下移,看到已然在他下腹没入几寸的利爪。

云落手起刀落,利刃斩断野狼前爪。一声嘶鸣荡于山洞内,久久散不去。

弥隅将插在皮肤里的那一截断肢抽出丢至一边,失了一脚的野狼痛红了眼,张口又扑咬过来。

那一口獠牙锋利无比,若用了力气,恐怕能将一个完好的人开膛破肚。

下意识抬了手臂护在另一人身前,弥隅想从前在F区照顾人太多,才养成什么危险都冲在前面的习惯。

危机之中发现抬起的是那条伤臂,回了神才顿觉,光是抬起就已锥心疼痛。再扛下一击,恐怕不保。从此之后,云落对他的亏欠,还命都嫌不够。

千钧一发,却听云落大喝一声:“闪开!”

弥隅不知他有何计划,却如刚刚的云落一样干脆,毫不迟疑闪至一边。云落从弥隅身下起身,盯准野狼扑来的那一瞬,朝着前方果断挥出短刀。

刀刃受到阻力,被云落握紧。他用尽浑身力气,向一侧拉开刀刃€€€€野狼的颈动脉被割开,鲜血瞬间喷涌,浇了云落一身。

他抬手随意抹去,再抬头时发现这一场恶战远未结束。同伴接连牺牲,剩下那两只彻底放弃了单打独斗,此时正作合围之势,步步向他们逼近。

两人体力消耗过大,业已十分吃力。

弥隅和云落对视一眼,半蹲下身,以抵御姿势暂作休整。偶然间抬头看了一眼洞外的天色,竟然渐渐暗了下来,似乎将要入夜。

经过激烈缠斗,两人各自伤口都多少迸裂,旧伤洇透纱布,新伤染红衣物。云落有些微的轻喘,在原地缓慢地顺着气。

只是弥隅的情况看起来有些异常。或许是因为腹部的新伤,他此时喘得格外厉害,手臂和云落相贴,烫得吓人。

云落轻掐在他的胳膊上:“喂,你什么情况,还能坚持吗?”

“死不了,不要那么大力,痛。”弥隅轻甩开他的手,又凌厉地看向同时靠近的两头狼,“还应付得来吗?”

云落语气依旧淡定,实话实说:“三成机会。”

“云少校,可怜可怜我,搏一把?”弥隅的喘息平复下去一些,说,“我还想趁活着的时候,再回一趟F区。”

那两只狼轮番向前试探他们的反应,却没一只率先发起进攻,似乎笃定了他们坚持不了更久,誓要和他们这样耗下去。

云落丝毫不敢懈怠,举着短刀横在身前,不停吓退企图再靠近的狼:“F区的人一辈子都没机会到S区来吧?以往来到这里的人,每一个都希望能永远留下。来了还偏要走,没人比你不知好歹。”

“你体会过有人等你回家的感觉吗?没有吧?”弥隅的话如同刀子剜他的伤口,“F区除了贫穷,还有真诚。而这东西,狗咬狗的S区才不会有。”

云落无意识地握紧刀柄,被硌痛了手,又松开。

“谁说没有的,”他反驳道,“云家很大,人也很多。”

这话说得有一种模棱两可的嘴硬。还有些欲盖弥彰,毕竟弥隅说的只是F区,是他自己要对号入座,把云家扯进来。

弥隅没有拆穿。

云家大,F区也不小;云家人多,F区人更多。通过一直强调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和慌张,怕被人勘破其实他根本不曾体会过家的温暖。

云家当然有人等人回家,只不过除了云峰之外,被等待的人总要接受处罚,毕竟这意味着迟到。

弥隅说得没错,可云落不想就这样承认。其实这本没有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他大可以将这作为一场他不慎落败的对战,以后赢回来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

可就是因为对面是弥隅。若落于下风,对云落来说,是一件很难堪的事。

就这么僵持间,弥隅再抬头时,头顶高悬的倒计时还差最后三分钟就走完二十四小时。此外,日落月升,夜色已然四起。

一番争斗,交战的地点已从洞口向内转移了几大步距离。洞腔内本就昏暗,无知觉间竟已僵持了如此之久。

正对着云落的那只狼终于按捺不住,在地上蹭起爪子,以迅疾的速度向他扑去。有了同伴牺牲的前车之鉴,竟偏头躲过了云落逼近脖颈的刀刃,调个头,又发起第二次猛扑。

云落来不及调整姿势,重伤未愈的背部对着地面,就要这样直直倒下去。

恍神间,视野里闯入一个人影,几乎是从一侧飞扑进来,横在他与那一头狼之间。

弥隅面对着他,背部向狼。

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错愕与坚定相撞。云落有一瞬的怔愣和不解,他竟没从弥隅的眼里读出一丁点后悔。

挺身而出之前,弥隅也踯躅半刻,只是形势危急,不许他再多犹豫。他当然知这场考核早已在云落受伤那刻起成为一场骗局,更清楚那看似荒唐的条件让云落对他只剩防备和怀疑。

他只是在云落险些命丧虎爪下的某个瞬间慌了神。

曾说过不放过云落,却不包括要他去死。说要杀了他是气话,两人之间的连接建立后,更无可能。

两人一起生同生、死同死,彼此互相憎恨一辈子也很好,他内心有过的愤怒和难过,云落总要通过通感一桩桩一件件再感受回去。

他们之间的了断只能是慢慢折磨,不可能在这里就丧命。

他不允许云落的命被别人拿去。

飞扑过去只短短一瞬间,弥隅脑中却像略过万年。他在云落错愕的眼神中回神,那双淡漠的瞳仁中,光圈于某一刻骤然收缩:“你怎么...”

弥隅以背部应敌,若被击中,将毫无还手之力。他做足心理准备,料想侧腰可能要再添新伤。

预感中的痛楚迟迟未来。眼前一道强光闪过,正中狼眼。颜言听见外洞动静,跌跌撞撞从里面跑出,歪打正着喜提功劳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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