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不掩瑕 第56章

那一夜漆黑的山洞,过分餍足惑人心神,整整一晚,弥隅毫无察觉。

此时又抚上相同位置,触感终于变得不同。云落的腰际有些凹凸不平,坑洼着正咬他的手。并不十分明显,要用指腹用力按压过去,才能辨别出来。

他重新将人掼倒在地上,衣摆顺着线条推上去,被他反复抚摸过的位置暴露在视野里€€€€那是一道不甚明显的疤痕,暗红色,从云落的腋下一路蜿蜒,直攀上他的尾骨。那晚弥隅沉浮在一片欲海里,云落的神情和身体都更诱人,这些痕迹自然没能引起他注意。

“这是...”

弥隅替云落重新拉下衬衣,坐在他身边。刚刚有相似的回忆同时出现在彼此的脑海中,一半是通感的功劳,还有一半却像是突然萌生出的心灵感应。

那样的感应里,如云光启所说,似乎藏起来所有他们迫切想要知道的真相。

记忆中缺失的那一块开始拼凑,曾在通感中看到过的那些画面,虚实渐渐模糊。断掉的弦突然离奇接续,弥隅和云落的视线交汇,却都说不出一句“原来是你”。

那些画面里的爆炸是真的,窜天的熊熊大火也是真的,只不过比此时眼前的这些动静要大了许多。巨大的冲击将火苗直送到破庙,直逼他们眼前。

彼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同龄人竟毫不犹豫地扑向他。也因为这样舍己救人的举动,弥隅最终毫发无伤地躲过一劫,仅仅是发尾被烧出了焦色。

而救下他的那个孩子没有他这样好的运气,被火浪从背后掼倒在地上,身上精致的衣物起了火,后背的肌肤发出噼啪的灼烧声。焦味弥散在空气里,一经想起,似乎又能将人灌至窒息。

在渐渐清晰起来的印象里,云落的模样与当时趴在他身上的那张稚嫩的脸重合在一起。

七八岁的云落,五官还没有长开,棱角不是棱角,甚至还有几分圆润的可爱。但那双眼睛却几乎不曾变过,坚定到近乎固执、差一些丢了性命却仍旧因为救了人而一本满足的神情,同十五年后的现在一模一样。

经历过许多生离与死别,却从未承担过要人以命相护的沉重。弥隅在那一瞬惊慌至无措,将人轻放于地面,几乎是踉跄着跑到破庙门前,对着远处呼号着求救。

口中满是湿咸味道,他许久不曾哭过,却终于要为陌生人落泪。

远处有人现身,S区的军装加身,显赫身份无需多言。为首之人一副冷面,威严十足,却在看到年幼的云落那一刹,还是情难自禁变了脸色。

而后弥隅回过神,听到云落十分轻声地唤了一声“爸”,继而昏了过去。他目送三两身着联邦军装之人将云落带走,消失在一片火蓝色里。

他看见其中一人的肩上,佩戴着长官的勋章。

“你的背...”

弥隅终于知道那个画面里云落的视角为何有些奇怪。那是他受了伤后强忍着背部被灼烧的痛楚,蜷缩着侧躺在地上所看到的一切。

“当时我爸把我带了回去,”后来经历了太多,那些过去了许久的往事回忆起来也似乎变得无关痛痒。云落不甚在意地说,“背上的皮肤都烧坏了,所以只能植了新的€€€€一直记不起这道疤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还以为是哪次出任务或训练留下的痕迹。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

弥隅无法做到如他一般淡定,不只是因为云落在须臾间成了他的救命恩人,更是因为云落救过他不止一次。

“那场爆炸之前发生了什么...”他试探着问出口,“你也记起来了么?”

云落站起身,当着他的面将衣摆塞回裤腰,而后将皮带拉到最后一个扣眼,系紧。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躺在那里,奄奄一息,已经快要死了。”他指指中间的地面,“我想救你,但随身的医疗系统却告诉我你要换血。所幸的是,我们血型相同€€€€”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后面的事不言而喻,早已在两人的通感里如跑马灯一般过了千万遍。

那之后的十五年里,弥隅的身体里其实一直都融着云落的血,他却再没和云落见过面。一个F区出身的普通小孩和S区的云家少爷换了血,这样的运气真要较起真来,说百年一遇确实毫不为过。

云落曾在七八岁的年纪救了他两次,一次用血,一次舍命。

【作者有话说】

弥隅:什么时候让我也睡睡你的天鹅绒?

云落:你在军队的床上铺的不是?

弥隅:重点不是【天鹅绒】,是【你的】。

云落:记你违纪。

弥隅:?为什么?

云落:光天化日,旷工睡觉,还做梦。弥隅:?

-----------------接下来又是窝苯人的碎碎念:认真思考了一下节奏问题,原本定好时的草稿被我删得不剩几个字了,连夜又把后面的剧情搬上来,信息度好像高了一些!!(是吧!不是我的错觉吧!感受了一下,嗯,是要进步的前兆!POWER!!

哦吼吼吼,什么时候能改改中二的毛病(

第84章 不是只有你在意[修]

云落出现之前,弥隅正躺在破庙的地上,奄奄一息,静候死神光临。

愈发虚弱,没力气去庙外搜刮尸体,此时已经捱得饥肠辘辘。

正猜着自己究竟会硬生耗死亦或是饿死,有人闯进了破庙。

他挣扎着抬起头,逆着光,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比他高一点,但终归是个小孩。

死神什么时候长了这副模样?纵是趾高气昂的,却一点也不恐怖、不可怕。反倒像降落在F区的太阳,意气风发,那座庙许久没迎来过那样蓬勃的生机。

救人一命要付出多大的决心,那小孩却没一点犹豫。

他从鬼门关被拉回人间,终于确认那不是死神,而是救人命的菩萨。

可菩萨,来自S区的菩萨,怎么会渐渐变得一无所有?

渴望的亲情、爱人的资格、成为Alpha的机会,一个接一个离他远去。他曾经的那些善举,没有一样得到回报。

“我居然救过你两次,真不可思议啊...”过了这许多年,云落竟不计较当年的得失,声音一片平静着,感慨道,“这下我们之间,算扯平了吗?”

弥隅听到这话却一下变得激动起来。他从地上径直起身,揪上云落的衣领:“想都不要想。你欠我那么多,这辈子怎么可能扯得平。”

又对云落讲这样重的话。

不是他故意。只是他不想扯平,甚至恨上了这两个字。

察觉到这个念头出现之前,弥隅动作迅速地将通感悄然关闭。

他人生的天平一边独重,直到对面的托盘里站上了四个人,才好不容易将甘心堕入地狱的他拉了回来,而如今,那四个人不在了。

有一瞬间,他想要云落站到已然空荡荡的另一端去。做敌人没关系,不对付也可以。只要别扯平,别让他的这一端再重新堕下去。

云落一怔,转瞬即逝的错愕后,神情依旧淡淡的:“也对。怪只能怪我不听我爸的话。他不要我跟来,是我非要见见S区之外的世界,偷偷地上了飞行舱;他把我锁在舱里,也是我自作聪明搞到了密码,跑了出去€€€€整个F区那么大,我又偏偏跑到了你住的破庙。怎么想,都是我自作自受,遭了报应。”

“所以为什么要救我?总不能是S区教你们去搭救一个F区的平民吧。”弥隅问道,特意加重了说到“S区”时的语气。

为什么要出手相救。

前一晚云落才问过弥隅的问题,此时被原封不动丢回到自己身上,才发现这问题其实并没那样好回答。

“为什么?”云落轻声重复一遍问题,声音突然轻快起来,像是当年那个年纪说得出的话,“我可是云家的小少爷,将来还要成为全联邦最厉害的Alpha。就算你出身F区,我也一样要保护你不受到任何伤害。”

说完这句,他的语气又恢复了平时那般:“大概是这样想的吧,那个时候。”

弥隅愣了片刻,似乎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半晌才开口:“好自负啊,你。”

云落耸耸肩,似乎真的释然了。他走出破庙:“继续往前面去看看吧,M国的那些人,应该还藏在更深入的地方。”

他就那么走了出去,跨过庙宇的门槛,路过覆满灰的香炉,又将那棵巨大的树精抛在身后。

望着云落离开的背影,弥隅拧起眉头。相较于对方的淡定,显然他才是更在意的那一个。在意云落为何说放下便能放下,在意得知真相之后,他的第一反应竟是要和自己“扯平”。

他欠的不是别的什么,是命。不止一条,也无法说还就还。

那么沉重的东西,一旦欠下,他在云落面前将永远不再有硬气说话的权力,更不必说再像从前那样对他恶劣压制、用尽手段要他臣服。

这难道不是一个反过来报复要挟的好机会吗?不用再担心身份的秘密遭到泄露,哪怕自己拥有同颜言匹配度高达99%的信息素。

只因他有底线和原则,不会知恩不报、欠债不还。但凡云落开口,那些不堪的往事便都可一笔勾销,要自由、要人为他冲锋,亦或是豁出一条命去,也未尝不可。

儿时的债不难偿,难偿的是一颗少年心。

是自己先欠他太多。

可这却像一阵大风从云落的世界过境,过去竟然就是真的过去了,他不去要回报,也不和自己算旧账。

“喂!”弥隅的声线像一根细绳,徐徐伸出去,将云落的脚步绑在原地,“这么重要的事,我们都忘了。”

忘了曾经见过、忘了我们之间其实是过命的交情、忘了发生过的一切,再重逢时,变成了处处作对的关系。

云落没有回头。话音里却藏了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本不该记得,时间久了...自然会忘记。”

他又抬起脚,自顾自地向前去。弥隅在他的身后大喊,穿透风、裹着沙,磨痛云落耳畔:“所以在意十五年前这件事的,其实只有我一个是吗!”

云落没有停下来。

“是不是!”弥隅又大喊一声,“回答我!”

云落的脚步终于顿住,抬腕的动作有片刻阻顿,似乎在疑惑通感又在何时被不小心关闭。却依旧没有转身,只是背对着他将通感再次打开。

连接的红灯再次亮起的时刻,云落的想法和心境本应毫无保留地铺陈在他的眼前。在通感的作用下,他们彼此之间不该存在任何的留白和秘密。

可云落的心却如平静的湖,不掩饰地铺开在他眼底,不起任何波澜。

弥隅突然读不懂云落的心思,好像从小心心相印的双生子,此时有了嫌隙。

他再没出声,只是在心里默默又问:“是不是?”

他的视线一动不动,钉在云落后背。云落不肯转身,他无法审视他的眼睛,就企图以这样的方式洞穿他的心。

平静的湖面蔓延着他的怒火,却无论如何也烧不到湖底。火苗最终殉身,而后才发现,留在粼粼波光里的,除了怒意,或许不甘更多。

“啪”地一声,云落绷紧的那根线终于松动。如石子落湖,在波心漾出涟漪,一圈一圈荡到弥隅脚边,他定睛去看,得到的回应似是两个字。

他嘴角上扬,向前面的身影奔去:“我就知道,你骗不过我的,云落!”

两人一路行至坑边。

在远处看不真切,只知道这个坑巨大无比。真到了边缘,才发现足有数米深,如果不慎掉落下去,要缺胳膊断腿。想要顺利下去,也要借助外力才行。

如他们所料,坑里此时停靠着前一日曾见过的两架战斗机。

弥隅和云落俯下身去,沿着大坑的边缘徒步行了一圈,最终在某一处发现了有人活动过的痕迹。那里悬挂着一截简易的绳梯,大概是F区的Beta们方便上下留下的工具。

两人对视一眼,沿着绳梯一前一后下到坑底。

原以为下面一马平川,实则不然。

离远了看遍布坑底的小土包,人落到下面来,才方觉一个个矗立如柱,赛过人高,直挺挺要戳到地面上去;表面仿佛未经打磨的砂石,布满了肉眼可见的硕大颗粒,掌心蹭上去,有些痛。

弥隅躲在石柱后看了又看,确认无人出没,正要迈一只脚出去,却被人从身后拉回来,按上石柱。

后背被崎岖表面硌得十分难受,一声痛呼到了嘴边,被云落压上来的掌心抵住:“不要说话。”

远处有隐隐的动静,云落侧耳去听,无法确认对方同他们之间的距离。而几米之内只有这一个石柱能够借以藏身,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和弥隅紧贴在一块,一起匿于石柱后的巨大阴影里。

弥隅却趁火打劫,顺势在他的腰上揽了一把。云落一个前倾,肩膀抵上弥隅前胸,手掌却依旧留在他唇上,不曾离开。

云落本要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却意外发现这样的姿势反而更方便他看清远处的情形。于是干脆把脑袋垫上弥隅肩头,往外探出去瞧。

弥隅上下唇被云落的手阻住,舌尖钻出齿缝,舔上云落掌心。五分是故意,一半真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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