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悸对此很不解。
他甚至还特意观察过,丹郁没有放其它任何不该放的东西在里面。
也许是余悸看起来太困惑了,助理很快就意识了点什么,想了想,说道:“在上一座哨塔,您在指挥室休息的时候,我看丹郁调过,他的调法……”
余悸微垂着的眼睛抬了抬,看向他,只听他接着说道:“没有问题。”
调法没有问题。
“……”余悸眼底的困惑似乎加深了,“是吗?”
助理说:“是的。因为在博士给的配方里,每种营养素的比例都不是固定的,只给了一个大概区间,只要份量在那个区间内,就都是可以的,丹郁调的营养剂完全符合要求。我亲眼见过,是真的没有问题。”
“……”
说着说着,余悸注意到助理的表情有点管理失败,嘴角似乎想上扬,但很快又压住了。这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怎么了?”余悸问。
助理轻咳一声:“其实调营养剂比较依靠直觉,我想大部分人都知道按怎样的比例调制可以让口感没那么复杂,毕竟那东西很常见,尤其是对军事学院的人而言。可是丹郁他……他很神奇,不知道是对此完全没有概念,还是说他有一番自己的理解,如果非要我说的话,我更倾向于后者,毕竟他的悟性很强。”
“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丹郁他,天赋异禀吧可能。”助理的嘴角再一次下压失败,忍了又忍才压下去,继续说道:“那您,喝得惯吗,他调的?”
“……”
看得出来,助理在极力为丹郁找补了。脚步声由远至近,余光里的丹郁端着热水走了进来,余悸回道:“挺好的。”
助理:“那就好。”
于是,喝完营养剂后,余悸回到了休息舱。五天假期,不可多得,余悸想,去哪儿呢?他就那么百无聊赖地想着。时间过去了很久之后,丹郁才进来为他疗愈,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余悸突然问:“怎么这么晚才来?”
丹郁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轻微的沙哑,“博士来了,说那位指挥官的精神域状态不太好,让我也腾点时间去帮着一起疗愈一下,接下来的几天我应该都要去帮忙了。”
“难道我的精神域状态很好吗?”余悸对此表示疑惑。
覆在手臂上的手很轻微地动了一下,丹郁说:“比他好很多很多。”
余悸:“那为什么我有假期,他没有?”
“因为他必须留下来接受疗愈,而你可以去放松一下,休息对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说着说着,丹郁脸色变了一变,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但他欲言又止,几度犹豫才开口:“你的假期……怎么安排?”
“不知道啊,”余悸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意见吗?”
丹郁问:“你会回主城吗?”
这话问得太试探了。
余悸知道他想问什么,那份资料。
“你想说,如果我回主城的话,就把资料顺便带给你,是吗?”
“是。”
跟在这道声音之后的,是一声来自余悸的,意味不明的轻笑。
丹郁对这样的轻笑都有点应激了,下意识朝着余悸看过去,可余悸的表情总也没有太大的变化,笑也好,不笑也好,都看不出那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然后他听到余悸说:“可我上次答应的,是带你一起回去拿。”
是一起,而不是他一个人。
第60章
疗愈时很需要注意力,另一位指挥官的精神域情况实在太糟糕了点,丹郁在那边消耗了许多的精神力,状态已经没那么好了,此时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为余悸舒缓精神域上,思维也就稍微迟钝了一些,后知后觉的。
起先他甚至有点没懂余悸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后来慢慢反应过来了,可又有点想不起来,余悸究竟什么时候那样说过。
“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丹郁看起来有点怀疑他,“其实你根本没想起来放在哪里,你是在故意拖延,不想给我。”
故意拖延,倒是没这个必要。虽说余悸确实没想起来,可基本能确定是在那里了,丹郁的脑回路,可真让人好奇,好奇到,余悸甚至问了一问:“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个问题让丹郁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迷茫了起来,后来丹郁低低地说了一句:“是啊,为什么呢……”
丹郁是在问他自己。
余悸听见了,于是也这么问:“是啊,为什么呢?”
丹郁:“……”
余悸有假期,他没有,他得继续留在这里疗愈另一位指挥官,这不是余悸操控的,所以也就不是故意拖延的,这意味着余悸或许并没有不想给他的意思。丹郁很轻地叹了口气,不说话了,继续为余悸舒缓起来,可过了没一会,又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我也去?”
“你一个人不可以去吗?”
“是不认识去那里的路吗?”
“还是那里的走廊太黑太空旷所以你害怕了?”
“……”
阴阳怪气的本事还真不小。余悸笑了笑,没说话。
这座哨塔遭到了一点轻微的损坏,休息舱的隔音效果变差了一些,入夜之后,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在里面也能把雨声听得很清楚。
这样的雨声让人觉得舒适,余悸看着不断打在玻璃窗上的水痕,突然出声:“你那个孤儿院的弟弟……”
丹郁抬眼看他:“嗯?”
“他叫什么名字?”余悸问。
“我不记得了。”丹郁移开眼,也看向了玻璃窗的方向,缓缓说道:“名字不记得了,模样我也不记得了。”
一觉醒来,弟弟消失了,两个人相关的记忆也开始褪色,他能感觉到那个人的一切都在脑海中剥离。他仍然记得那天醒过来,他到处找人,找不见,抓着孤儿院的每一个人不断地问:“他在哪?你看见他了吗?你不记得他了吗?就是他啊,就是那个……”
可是……“他”,是谁呢?
他不知道。他说不出他的名字,描述不出他的长相,但他跟那个人之间的所有记忆,他都是记得的。他知道有这么个人。
“那你,为什么非要知道他的消息呢?”余悸又问。
覆在手臂上的力道紧了一下。
余悸垂眼看他,慢慢说道:“不记得他叫什么,也不记得他的模样,你跟他只有小时候的一小段共同回忆,他也不是跟你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孤儿院的小孩那么多,后来走的走,散的散,即便消失的方式和他不一样,但也都从你的生命里消失了。”
“那么,究竟为什么,你偏偏那么在意他呢?”
他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呢?
一直以来,丹郁说的那些话,都不足以支撑丹郁必须要找到那个人消息的理由。可跟上次一样,丹郁沉默了,可同时,似乎也陷进了某段回忆。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但是,你在意他,可能他一点都不在意你。在你四处寻找他的时候,他可能已经完全把你忘了,他甚至很可能一直都过得很肆意,又或者,万一他后来回来了,但他恶事做尽,已经变成了……最坏的那种人。”
说着说着,余悸笑了起来,眸光重新汇聚,对上了丹郁看过来的视线。
他看到丹郁的眼神很幽怨。
然后丹郁有些愤愤地说:“你一个人去把那份资料拿来给我,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余悸还是笑:“可我又不想知道了。”
丹郁:“……”
丹郁:“你这个人……”
丹郁被气得说不出话。
雨下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也没有停,甚至还愈发有变大的趋势,后来连续几天也都是这样,雨下个不停,空气里全是湿气。尽管雨下着,可其实也不会影响星船的飞行,丹郁在又一次调着营养剂走进休息舱的时候,就有些忍不住了,问道:“你真的哪也不去吗?”
正漫不经心处理待办军务的余悸抬起眼,瞥了丹郁一眼,很快又重新看向面前的投屏,“那要是我去了,这些待办你帮我处理吗?”
丹郁:“……也不是不行。”
余悸又看了他一眼。
但这一眼,目光聚焦在了丹郁手里的水杯上,余悸接过水杯,随手把通讯器朝着丹郁一扔,然后站起身,一边慢悠悠地往外走,一边对外面的助理说道:“去,帮我安排回主城的星船。”
丹郁握紧通讯器,笑意染上眉梢:“你会去白塔吗?”
这话问得还是一如既往的试探。
余悸:“猜猜看。”
离开前,助理拿了个通讯器给他,余悸问:“你的吗?”
“丹郁的,”助理说:“我给他的通讯器加了权限,这上面也能收到指挥处消息,您带着这个走,问题也不大。”
余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通讯器其实是一个相对私有的东西,余悸不介意把通讯器给丹郁,是因为他的通讯器里没有什么秘密,最多也就是遏兰衡会给他发两句无关痛痒的慰问,但每次也都被他给清除了,至于其它的,倒还真没有。
可他没有,不代表丹郁没有。
看着掌心里的通讯器,余悸不经意地压了压眸光。星船缓缓上升,余悸垂着眼睛往一点点缩小的哨塔看过去,标注着“五十一区”这几个字的哨塔困在雨里,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哨塔离他越来越远,他一直看着,直到再也看不见。
辗转好几个月,终于再一次回到主城的感觉,还挺不错。从星船走下来,看了眼白塔,又看了眼对面的军事学院,视线移开的时候,还顺带着扫了眼远处的街区。
生活在主城的人,可真是幸运。
连余悸都不由得这么想。
一回别墅,就收到了遏兰衡派人送过来的几枚戒指,余悸随手拿起一枚戴在手上,点评道:“还是太素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过得十分地闲散惬意,指挥处发来的各种消息里,也都没有要紧的事,真是一个很不错的假期。假期的最后一天,他洗完澡后,在花园里闲逛了会儿,坐在了花墙前的吊椅上。起先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看花朵,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垂眼看向了身侧的位置。
吊椅在空中晃啊晃,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拿出了通讯器,然后点开。
随便划了几下,他莫名一笑。
空白程度跟他的通讯器有得一拼。
但划着划着,他的手停住了,他看到有个空白的通讯号被标注了不一样的颜色,置顶在了最显眼的位置。那个通讯号显示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上线过了。
他奇怪地点开,里面的消息记录一弹出来,看得余悸微微一愣。
这是他那个随便弄来的专门联系丹郁的号。
丹郁竟然没有删掉,里面的消息也是,竟然每一条都还在。指尖在投影上轻轻捻过,看着看着,余悸关掉了通讯器,站起身,往他的私人星船走去。
驾驶员收到的目的地是白塔。
就这样,余悸去了白塔的公寓。一进去就看到了搁在床上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