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她穿得衣服都打补丁,看来日子也不好过。”
“医馆开错了药治死人,赔钱天经地义!”
“赔钱!”
“赔钱!”
“赔钱!”
有人带头起哄,不少看热闹的人都义愤填膺地开始跟着一起喊!
“这、这。”青衣男子一看这场面,登时也慌了神,回头对着女子道:“齐北,你、你去柜上支二十两给,给这位大姐。”
“周大夫,昨天我抓的就是黄岑,不会记错的。”齐北拧着眉又小声地与他确认道。
“唉。”周大夫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也觉得自己不会开错药方,可白纸黑字,就是他的字迹无误。
他低声回了一句,“快去吧。”
齐北咬了咬牙,转身回了医馆。
“二十两?”
大婶子比那妇人的反应还要大一些,直接叉着腰,一副气不过的样子,“你们开错了药,害死了人家唯一的儿子,就给二十两说不过去吧。”
“就是,二十两哪里够!”有人附和道,“少说也要五十两才行。”
“五十两!”
青衣男子闻言大惊,他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街上牙行卖孩子,七、八岁的男童最多也就卖十两银子,他让支二十两都已是出于愧疚多给了。
“杀人偿命,五十两买一条命还嫌多?”
“我看要不然还是报官好了,让大老爷好好收拾他一顿。”
“就是,这种庸医,就应该让官府封了这医馆。”
“五十两都少了,我觉得就应该赔一百两!”
“我看也是,就应该报官!”
“报官就报官,就让大老爷好好查查,怎么我们医馆开出去的黄岑,出了门就成了黄连。”齐北拨开人群走了回来,冲着围观的人群理直气壮道。
周大夫听到她的话,诧异地看向她,齐北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她缓缓走过来,捡起地上那一包散落的药渣,打开看了一眼,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更是底气十足地接着说道,“就算真是我们开错了方子,抓错了药,那纸上明明写着黄连三钱。”
“大家看看这药渣里,黄连足足二两有余。”齐北把药渣摊开给众人看,接着话锋一转,笃定道,“我已经喊了人去报官,等到了衙门,定能还我们医馆一个清白。”
围观的群众听到这,又神色复杂地看向地上的妇人,只见那妇人脸色一白,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便速度极快地从地上翻身而起,直接冲过人群,拐进一条小巷,消失不见。
见到如此场景,就是再傻的人也明白过来。
过了一刻钟不到,衙役便匆匆赶到,问过后便带着那具孩童的尸首离开了。
回了医馆,周大夫冲着齐北感激道:“多亏你发现药渣有问题。”
“我也是经人提醒,才想起去看那药渣的。”齐北说完,笑着看向屋里站着的二人。
周大夫见到屋内站着两位样貌清丽的年轻女子,先是一愣,随后,颔首拱手道:“今日多谢二位相助,周某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周大夫不必挂怀。”祁枕书淡然回道。
“姑娘可也是医者?”
能一眼看出药渣有问题,周大夫以为她也是懂医术的。
“我并不通医理。”
“那姑娘是如何看出那药渣有问题?”周大夫讶异道。
“有问题的并非只是药渣。”祁枕书凝眉说道。
这一整件事从最开始就透露着怪异,如果真是医馆抓错了药,一个失去儿子的妇人,第一时间不是冲进医馆找人讨要说法,而是坐在医馆门口的大街上哭喊引人注意,这就很是反常。
再其次那个热心的大婶,和格外正义的灰衣汉子,以及那妇人看似与他们不熟悉,但说话间却总有眉眼往来,另外人群中还有一人,总是故意说一些煽动旁人情绪的话语,也是他第一个喊着让医馆赔钱的人。
这些人如果都是相熟的,一起讨要说法就是,为何要扮成不熟悉的人,来演这么一场戏?
祁枕书并不懂医理,只是察觉这些人不同寻常后,才提醒齐北去看看那药渣。
要想让孩童故意腹泻致死,那计量必定不同寻常。
还有那张药方,她甚至怀疑,也是有人故意模仿着周大夫的笔记誊抄篡改过的。
“他们都是一伙的?”周大夫大惊失色。
原本他只以为妇人孩子死了,想要讹诈医馆一笔而已,听她这么说下来,倒是像一场专门的骗局?
“我是这般推测的,但也并无实证。”祁枕书淡淡道。
这也是方才衙役过来,她并没有将自己想法告知的原因。
纵然只是推测,周大夫也是听得冷汗涔涔。
他强自定了定神,再一次深深躬身道谢:“多谢二位姑娘!不知二位姑娘芳名?”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也是碰巧遇见了。”鹿笙笑着与周大夫摆摆手,她眉尾飞扬,神情满是自豪,“我叫鹿笙,她是我的妻子祁枕书。”
她家祁枕书就是厉害,光是站在那瞧了一会,就能找出这么多端倪,当真是火眼金睛、明察秋毫。
鹿笙冲着祁枕书眨眨眼,眼中带着夸赞。
祁枕书眸底浮上一丝笑意,唇角弯了弯,遂又正色看向齐北道:“我们今日来是寻齐娘子的。”
“找我?”齐北不解道。
“嗯,你可是有个妹妹叫齐南?”鹿笙问道。
“小南?”齐北闻言,瞬时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往前走了两步,神色又惊又喜,“你、你们认识小南?”
“嗯。”
鹿笙把齐南的事与她讲了讲,齐北听后眼底泛红,磕磕绊绊地哽咽道:“幸好、幸好,我本以为,以为小南她……”
问了些齐北的境况,知晓她在相公朱屠户死后,因着女儿从小体弱多病,就来了医馆做帮工,一边挣些家用的同时,也能学着些医理更好的照顾女儿。
又与她说了酒坊的地址,鹿笙便与祁枕书出了医馆。
等他们回了医馆,正巧碰到换药回来的严华与苗方。
“我总觉得那孩子死得蹊跷。”苗方拧着眉毛,“孩子夜间一直腹泻不止,怎么不带着孩子回医馆,偏等着人死了抱过来哭闹。”
“这看着就像是在故意讹诈医馆,亏得那医馆还赔钱给她。”
“你们今天也在回春堂?”鹿笙听到他们的话惊奇道。
“什么回春堂?”苗方疑惑道。
“你们刚刚说的这事不就是下午在回春堂那发生的?”鹿笙忽地觉得有些怪异。
回春堂离这里半个时辰的路程,他们瞧伤应当不去那么远的医馆才对,而且刚刚她们也没看到他俩。
“不是啊,我们刚刚在善仁堂换药时遇见的。”
鹿笙心中一凛,即刻转头看向祁枕书。
祁枕书神色严峻,语气凝重地与苗方问起善仁堂发生的事。
事情发展基本与回春堂前发生的相同,只不过死的孩子是个女孩,而且抱着孩子的妇人穿着打扮与回春堂前的并不一样,另外人群里也有一个帮忙的妇人,还有一个起哄赔钱的汉子。
与回春堂不同,善仁堂顶不住众人的议论,赔了那妇人五十两银子。
听到这,鹿笙想到了以前在新闻里见过的人贩子。
那些人贩子专门拐卖先天有缺陷的病重垂危的儿童,伪装成儿童父母后送到医院急诊治疗,然后再在儿童死亡后,人贩子就起诉医院获取高额赔偿。
她把自己的猜测与他们说了一遍。
苗方骂了一句脏话,殊为气愤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报官!”
严华拦下他,摇了摇头道:“我们既没抓到人,又无证据在手,去了也是无用。”
“那怎么办?”苗方挠了挠头,然后猛地一拍手掌,兴奋道,“要不我们再找另外的医馆看着,到时候等他们再出现就直接将人扣下!”
“法子倒是可行,可钦州城十来处医馆,咱又如何守得过来?”严华无奈扶额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么办!”苗方双手叉腰,急躁地来回踱步。
严华掀着眼皮斜睨了他一眼,垂首思忖一刻道:“我们去找燕姐,她在钦州府衙有相熟的捕头。”
“对对对,燕姐认识黄捕头,让她去说,黄捕头定能派人去查探。”
苗方找到秦飞燕,将事情告知与她,秦飞燕骇然一跳,抓起弯刀急急出门,去了府衙。
不到半个时辰,秦飞燕便带着一个身着劲装的女子回了驿馆,这人就是钦州府捕班的班头,黄云冉。
她当了八年捕快,探案经验丰富,对于异常事件也格外敏感。
分别细细问过鹿笙四人发生在两家医馆前所有事情的详细经过后,立即疏通了前后因果,直接派了两队捕快乔装打扮,暗中去走访钦州城内的所有医馆。
为了节省时间,镖局众人也纷纷加入其中。
经过两个时辰的摸排,镖局众人陆陆续续都已回来。
秦飞燕与黄云冉领着两队捕快进门时,正巧迎面正碰见从驿馆里走出的长宁郡主。
“郡主。”
秦飞燕与黄云冉躬身与她行礼。
“二位不必多礼。”长宁郡主面带纱巾,依旧一身月牙白绣花长裙,她视线扫过他们这一群人,开口道:“黄捕头,怎地领了如此多衙役前来?”
昨日钦州州府大人来时,就与黄捕头一起,还特意安排了一对衙役在驿馆,以作长宁郡主的守卫,故而长宁郡主认得这钦州的第一女捕头。
上官问话,下属自然要应答,黄捕头将医馆的事与她复述一遍,长宁公主面目一凛,便说要与他们一起,也听听这事具体如何。
屋里众人见到长宁郡主,纷纷起身行礼,说话间也多了几分拘谨。
“无需多礼。”长宁郡主挥手示意他们起身,话语威严又不失温和,“本官作为转运使,稽查罪犯亦是公职之一,方才浅浅听闻医馆的事,便也觉得有些蹊跷,就一同过来看看。”
待她在上首坐定,众人将问到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他们发现,类似于今天的案子,在昨日就已在另外两家医馆发生过,这两家医馆也只以为是自己开错了药方,所以消灾了事,并没有报官处理。
按照医馆大夫的描述,他们基本能确认,这一伙人大概有八、九人左右,平时分为两组,有人扮演死了孩子的妇人,有人扮演劝解的大婶,还有两、三个人则会在人群中起哄煽动百姓情绪,最后达到讹诈赔款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