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真是只海东青。
没了棉布的遮挡,雏鹰的气势一下就弱了下来,它低着头,退靠在鸟笼的里侧,一双锐利的鹰眼,警惕地盯着鹿笙。
‘咦!我好像听到了小宝宝的叫声。’
羽翎扇着翅膀从门外飞了进来,见到鹿笙后,欢快地落到她的肩膀上,亲昵地蹭着她的脖子。
‘姐姐,你回来啦!’
“呦,这是活过来了?”鹿笙调侃道。
开春后,天气一点点暖和起来,羽翎也从‘半冬眠’的状态下越来越活泼,今日是它近两个月来头一次飞出屋子。
‘咦?这是姐姐新赎身的鸟吗?’
羽翎扑棱着翅膀往鸟笼飞去,鹿笙赶忙叫住它,“你别过去,那不是普通的鸟。”
“她是鹰,会吃鸟的!”鹿笙恐吓道。
‘姐姐胡说,小宝宝长得这么可爱,怎么可能会吃鸟?’
嘴上这么叫着,羽翎绕着鸟笼飞了一圈,还是没敢靠太近,停在了鸟笼上方的绳子上。
‘小宝宝。’羽翎冲着笼里的海东青啾啾鸣叫了两声,‘宝宝好漂亮啊。’
‘白白地,跟我一样漂亮!’
啾!
海东青爪子动了动,冲着羽翎叫了一下,那声音显然弱了很多,也并不凌厉,不过鹿笙并没有听出任何意思,只是单纯地鸣叫。
鹿笙估计是这鸟太小了,只会啼叫。
‘宝宝是不是饿了?’羽翎金鸡独立站在绳子上,伸着另一只爪子从自己的绒羽底下掏了掏,掏出一个瓜子仁,丢进鸟笼,‘给,这个给你吃。’
海东青脑袋向前探了探,又收了回来,没吃那瓜子仁。
‘瓜子这么好吃,小宝宝你怎么不吃呢?’
羽翎又鸣叫了两声,海东青歪着脑袋看着它,但没再出声。
鹿笙看后翻了个白眼,无语道:“说了它是鹰,鹰吃的是肉,不吃瓜子。”
不过它是怎么做到把瓜子藏在羽毛里的,又不是袋鼠?
‘那姐姐给她买肉吃。’羽翎飞到鹿笙的肩膀上,讨好地说道。
‘回头再说。’
鹿笙准备先饿上它几天,这小东西一看就警惕得很,估计现在喂食也不会吃。
她出了门,把西厢的门特意在外面拴上,警告羽翎道:“别自己偷偷跑进去啊,被它吃了我可不管。”
‘哦。’
明月高挂,夜色渐深。
祁枕书坐姿笔挺,双目凝神看着手下的纸张,聚精会神,腕下生风。
咚咚。
凤眸轻抬,在看见来人后,眸中染上一抹柔色,“怎么还没睡?”
“正准备去睡。”鹿笙端着汤走进来,放到桌侧,浅笑道:“给你煮了银耳汤。”
离着白鹤书院招考只剩月余,祁枕书自过了年就日日挑灯夜读,等她睡下时,鹿笙都已会过一轮周公。
熬夜伤身体,但鹿笙也知道这一场考试的重要性,不能出言劝阻,只能熬了养肝明目的银耳枸杞汤给她喝。
“谢谢。”祁枕书心中暖热,端过汤尝了一口。
银耳软烂爽滑入口即化,汤底并没加糖,是她的口味。
祁枕书喝了两口,瞧见鹿笙一直盯着她笑意盈盈,忽地又想起卓渝说过的那些话。
将嘴里的汤汁咽下,祁枕书顿了一下,看向她,浅声道:“汤很好喝。”
微垂下眼眸,不去看鹿笙莹润的双眼,嘴巴张了张,终究还是没喊出那两个字,只说道:“辛苦了。”
“煮个汤哪里辛苦。”鹿笙笑着摆摆手。
瞧出祁枕书有些羞赧,鹿笙想着,这人怎么脸皮这么薄,给她煮份汤都能脸红。
怪不得俩人都互通心意这么久了,都没有亲亲抱抱举高高这类的亲密进展。
就是因为祁枕书脸皮太薄了。
要不然换她主动一点吧?
鹿笙心里暗忖,身体先于脑子而动,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走到了祁枕书身侧。
祁枕书侧眸看向她,疑惑道:“怎么了?”
诶?!
这这这,怎么就走过来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
大脑完全短路,鹿笙傻兮兮又直愣愣地盯着她手中的汤,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瞧见她的视线,祁枕书愣了一下,她舀了一口银耳汤,再一次回想起卓渝的话。
‘瞧你这神色,想来是筝儿教小笙的法子起了效?’
‘互相喂食最容易增进感情,晓得不?’
难不成鹿笙也从大姐那里听到了这样的话吗?
耳边蒸腾起热意,祁枕书垂眼看着手中的碗,捏了捏瓷白的汤勺,复又抬起头,缓缓出声道:“你要尝尝吗?”
诶?
鹿笙视线立马从碗上收回,看着祁枕书,眨了眨眼?
她刚刚没听错吧?祁枕书邀她一起喝汤?
看她神色发愣,祁枕书以为她没听见自己说的话,压着心底的赧然,重复道:“你要尝尝吗?”
脑袋里轰地炸开一朵烟花,但这一次鹿笙没被那绚丽的色彩迷了心神,迅速地反应过来,冲着祁枕书点点头。
“好啊。”声音甜得能滴出蜜。
祁枕书故作镇定地舀了一口汤,抬手递到她唇边。
鹿笙放在身后的手指紧紧扣着案桌的边,强压着溢出喉咙的心跳,张嘴含住了汤勺。
二人一站一坐,一人抬首,一人垂头,目光相对间,呼吸交错,空气滞住一瞬,又陡然升温,变得越发暧昧黏稠。
“阿娘,娘亲,你们在吃什么呀!”
清甜的童音霎时将愈发膨胀的热气划破了一个口子,二人迅速回神,齐齐撇开头看向门口。
小家伙抱着布老虎噔噔噔地跑到鹿笙脚边,搂着她的小腿,仰着头软软糯糯地撒娇抱怨道:“阿娘明明说很快回来了,结果躲在这里和娘亲吃好吃的。”
“不好意思,让宝贝久等了。”鹿笙俯下身道歉。
她原本是想送了汤就会去的,结果‘一不小心’就呆得久了一点。
“阿娘,你们在吃什么呀?”小家伙扒着桌子看向祁枕书手里的碗。
“你个小馋猫。”鹿笙点了点她的鼻子,笑话道,“我看你不是等我等急了,是自己馋嘴了才忍不住跑过来的吧。”
“嘿嘿。”小家伙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可怜兮兮道,“等阿娘等得太久了,肚肚就饿了。”
“你啊。”鹿笙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在这等着,阿娘再给你盛一碗。”
她说着话就要转身,祁枕书唤住她,柔声道:“我给她喂两勺便好,马上就要睡了,吃多了怕是要积食。”
这倒也是。
鹿笙点点头,冲着小家伙道:“一会吃完还要刷牙哦。”
“知道啦。”
祁枕书抱着小家伙坐到腿上,与女儿一同喝完了银耳汤。
申时三刻,城西,河道。
“都给我快点挖!”监事猛地一甩手中的长鞭,大声呵斥道,“今日挖不完,晚上就都给我睡着这沟里!”
刚刚入春,别说是睡在阴冷的河道,就是在干草地里待上一夜,都会被冻死。
犯人们闻言,瑟缩了一下,顾不上早已酸痛的身体,纷纷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哒、哒、哒。
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从河道一侧传来,领头的人身穿深蓝色圆领常服,腰束黑色个贷,脚蹬长靴。
监事见到走近的马队,笑着上前打招呼,“卓巡捕,今日怎地亲自巡查?”
巡捕司除了缉捕贼寇,平日里也要负责县里的巡防监察。
“小龙的娘子快生了,她请了假回家陪产去了。”卓渝笑着点点头,“秦监事,河道可一切如常?”
“呦,这可是好事,咱这啥事都……”
二人正说着话,从河道里跑出来一人,冲着卓渝大声喊道:“大人,卓大人,小人有事要报。”
“去去去,找死啊你!”河岸旁的监工横着长枪喝退来人。
“大人,大人,是小人啊,丁醛!”丁癞子身上满是泥巴,脚上还戴着一副镣铐,见着枪头就跪在地上,“大人,小人有一件特别要紧的事禀报,跟一伙山匪的劫杀案有关啊!”
“山匪劫杀案?”
卓渝听后冲监工扬了扬眉,监工收了长枪,丁癞子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抓着脚链走到卓渝的马下。
“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丁癞子瞧了瞧周围,压着声音神神秘秘地低声说道。
“你且说说看。”卓渝拉着缰绳并未动弹。
丁癞子这人混迹于市井,最是善于察言观色,若是让他瞧出自己对这事感兴趣,那后面的谈话,可就失了优势。
“大人,小人要说的事可是与鹿管事有关。”丁癞子又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更小了。
卓渝心下一惊,面上波澜不兴,装作不解道:“小叔?”
“大人,这怕是不方便,咱边上说吧?”丁癞子心里另有盘算,可不能当着秦监事的面直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