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欲招她回京,长宁郡主不肯,退而陈请来水云庵疗养。
瞧着秦飞燕瞬间变换的脸色,长宁郡主因着早间被院中拳声吵醒的不快愈发浓了一分。
面对他人笑意盈盈,对着她就板了脸,好似她是那吓人的猛虎一样。
早间用过饭,便是静慧师太开坛讲经的时刻。
静慧师太不仅医术高超,经学造诣也颇为高深,她们到达禅房时屋里基本已经满座。
阿绿给长宁郡主寻了一处靠门的位置,秦飞燕就站在一侧的门旁。
刚刚站稳,前排的林然就转过头来,在门边看到秦飞燕后,扬起一抹清甜的笑容。
秦飞燕冲她点了点头。
瞧见秦飞燕的回应,林然的眸子亮了亮,面上的笑也更甜了。
顾着祖母在场,她只匆匆一瞥就收回了眼神,只是在转头时,对上了一双清冷如水的眼眸。
庵中往来的香客都是女子,长宁郡主并未带着帏帽,那张精美绝丽的脸庞看得林然一愣,呆呆地转过头后,又偷偷转回来。
视线在秦飞燕和长宁郡主身上逡巡一圈后,稍稍舒了一口气。
这两人瞧着应当并无甚亲密关系。
讲经结束,林然搀着祖母向外走,路过秦飞燕时冲着她眨了眨眼,秦飞燕回了她一个笑。
长宁郡主眼风一扫,施施然朝静慧师太走去。
静室内。
静慧师太收回摁在长宁郡主腕间的手,眉眼祥和道:“郡主心疾早已无碍,上次晕厥是太过劳累所致,往后切记操劳过度,应是无虞。”
阿绿紧绷的神情缓了缓,就听见静慧师太又开口道:“只是郡主脉象滑数,近日可是时常心神不宁?”
长宁郡主看了一眼阿绿,阿绿心领神会地退出屋子,跨出门槛的时候,眼神不自觉地落在了门外守着的秦飞燕身上。
秦飞燕被她看得有些莫名。
听到木门合拢的声音,长宁郡主握着茶杯的手转了转,才抬起头,眸中带着从不曾出现过的茫然,开口道:“最近几月,我时常会觉得有些心悸。”
静慧师太眉间微微一敛,通过方才的脉诊来看,长宁郡主的心疾确实已痊愈,不应当有心悸之症才是。
“可是时常会犯?”静慧师太思忖道,“心悸之后可还有旁的不适?”
长宁郡主抿了抿唇,暗自吸了一口气,才将自己的症状说了出来。
等她述说完毕,静慧师太眉眼舒缓,“按郡主所说,应当并非心悸之症。”
“那是为何?”长宁郡主不解道。
静慧师太抿了一口茶,才笑着开口。
片刻后。
静室的门在一起被打开,秦飞燕习惯性地向门口看去,正巧对上长宁郡主清润的眼眸。
长宁郡主目光幽幽地看了一眼秦飞燕,便抬步向外走去。
在她身后,静慧师太亦是目光柔和地看了看她。
秦飞燕抬手擦了擦自己的面颊,没在手上看到有什么灰尘,心中满是不解。
她的脸上也并没有什么脏污,怎地一个两个出门后都是要看她一眼?
山中的日子清闲,不紧不慢地又过了四五日。
红日微微西斜,秦飞燕在素斋堂用过晚膳,出门又遇见了林然。
在庵堂的这几日,她时常能与林然遇见,若是有空便会与她在附近走走。
秦飞燕本是爽快健谈的性子,可长宁郡主与阿绿都不多话。
难得遇到林然愿意找她说话,她才不至于太过憋闷无趣。
顺着后山的竹林绕了一圈,眼见着天色要暗下来,秦飞燕就准备往回走,临到分别之际,林然忽地停下了脚步,出声唤她。
“秦姐姐。”
“嗯?”瞧她神色郑重,秦飞燕不解道:“怎么了?”
林然往前走了一步,与秦飞燕对面而立,二人的距离有些近,秦飞燕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一步。
“秦姐姐。”林然伸手抓住秦飞燕的手臂,“明日我就要同祖母回府了。”
“方才你与我说过了。”
察觉到手腕上的力量,秦飞燕心底升出一丝怪异的感觉,她还是往后退了一步,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没有抽出来。
“你先放开我,这般不太好说话。”不祥的预感在心中攀升,秦飞燕好声地说道。
“我就知道。”林然原本莹亮的眼眸垂了下来,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你这是……”秦飞燕终于有些恍然,但后面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林然今年才十六,比她小了足足七岁,秦飞燕一直都把她当做小妹妹来看。
“秦姐姐已有心悦之人了对吗?”林然抬头看着秦飞燕,问道。
越是接触,林然越是能看出她对自己无意。
几次交谈中,林然试探着谈起心仪之人的话题,也能在秦飞燕略微变化的神情中察觉出一些端倪。
所以她紧紧藏着自己的心思,也不让秦飞燕瞧出来,临近分别,少女的情思却是再也抑制不住。
她想问秦飞燕要个答案,问一个她早已猜到却依旧要等到真从她口中说出才能让自己死心的那个答案。
秦飞燕没有回她的问题,只开口说道:“抱歉。”
她对林然无意,自是免不了要辜负少女的一番心意。
只把她的回避当做默认,林然眼里盈上泪花,摇了摇头,“是我来晚了。”
听出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秦飞燕想要说自己没有心上人,但又怕这样的话徒增她的希望便把嘴边的解释咽了回去。
林然强忍着泪,然后匆匆告别跑远。
秦飞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走,视线不觉间落在了远处的银杏树上,也一眼就瞧见了树下那一袭清浅的身影。
第103章 秦飞燕&长宁郡主番外三
夕阳缓缓隐入山间,金黄色的柔光四溢,为暮色渲染上一层朦胧色彩。
银杏树下,长宁郡主半抬着头,目光落在树上迎风晃动的木牌上。
树下的美人宛若画卷,秦飞燕想的却是林然与她说过的要一口气走山阶,挂上木牌许愿才能灵验。
难怪那日自己让长宁郡主休息一下,她怎么都不肯了。
秦飞燕恍然大悟,原是自己扰乱了长宁郡主想要祈福的事了。
也怪不得她会那般生气。
挠了挠头,秦飞燕在原地踱了两圈,脑中灵光一闪,想出了补救的办法。
行动快过思绪,秦飞燕疾步出了山门,一路跑下石阶,又一口气不停歇地跑了上来。
掏出铜钱扔在功德箱内,秦飞燕拿着一块木牌往树下走去。
“郡主。”秦飞燕轻唤一声,将手里的木牌递给长宁郡主。
秦飞燕上下山跑了一个来回,早已有些气喘吁吁,额间还沁着细汗。
长宁郡主眉尾轻轻动了一下,不明白这几日故意与她拉开距离的秦飞燕怎么突然主动寻她说话,还给她递许愿牌。
“这是做甚?”
“上次是我不对。”秦飞燕歉然道,“这块许愿牌赔给你。”
长宁郡主如此聪明的人,不用细想就明白了秦飞燕是误会了自己那日坚持走上山,是为了祈福。
瞧她面带愧色的模样,长宁郡主竟是有些不想解释,抬手接过秦飞燕手中的牌子,面色和缓地轻声道:“多谢。”
自行为前几日受的冷遇做了找补,秦飞燕隽秀的面庞扬起一抹欢欣的笑颜,“等写好了,我帮你扔上去。”
熟悉的‘心悸’出现,长宁郡主不再去看某人那张灿烂的笑脸,走到一侧的案桌旁,执笔写了四个字:风调雨顺。
她的愿望有很多,除了风调雨顺外其余的都无需上苍眷顾,皆能靠她自己去实现。
秦飞燕没有去看她写的什么,拿着木牌寻了个角度,用力一掷,将木牌扔到了最高的那一丛枝丫,满意地拍拍手,冲着长宁郡主扬了扬眉。
见不得她这般得意,长宁郡主故意问道:“为何不问问我想扔在何处?”
秦飞燕脸上的笑顿了一下,有些犯傻地问道:“不是说扔得越高,祈愿越是容易实现?”
她光想着扔高一些,偏偏忘了应该多问一嘴。
“你想扔在哪里?要不然我去把它取下来,再重新扔一次。”秦飞燕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头道。
见她窘然,长宁郡主心情很是不错,轻轻扬了扬嘴角,浅笑道:“挂在那里挺好的。”
她抬头又看了一眼那木牌,便翩然离去。
秦飞燕跟在她身后,心底闪过一丝疑虑,总觉得今日的长宁郡主有些不同。
貌似心情很是不错?
又在庵里住了几日,她们才下了山去了道府衙门。
回青州的那日,秦飞燕收到了家里的来信,是她娘杨金兰托人送来的。
杨金兰在信中与她说,媒人那边给了回复,白家的小娘子对她甚是满意,杨金兰还催着秦飞燕给白小娘子去一封信,联络联络感情。
秦飞燕看完后有些哭笑不得。
她娘的这封信倒是让秦飞燕想起原本想给家里去信的事,她抬眼望了望端坐在屋内查阅公文的长宁郡主,眼神暗了暗,低下头重新将信折起收好。
后面在山上的那几日秦飞燕与长宁郡主并没有太多接触和交流,不仅没再见到长宁郡主对她冷脸,偶尔还能看到她展眉一笑。
事情好像是冲着好的方向去发展,可秦飞燕觉得自己反而有些不对了。
她好像又对长宁郡主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死灰复燃的妄想,宛如原野上的星火,快速在心上蔓延,不觉间便已侵蚀了每一寸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