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竹签,比圆钝的竹签,更容易扎破猪脑壳上的猪皮,这是为什么呢?我用尽全力扎的时候,力气都差不多,竹签的大小和长短也差不多……」
「我还发现,厨房里剁骨头的大刀,他们磨刀的时候总是努力去把刀刃磨得很薄很薄,但是刀背却厚很多,这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能反过来呢?为什么刀刃要是薄的?」
「薄薄的刀刃和尖尖的竹签,它们之间是不是有联系?我总觉得它们之间是有关系的,但是我想不明白,大哥你知道为什么吗?」
******
傍晚的东宫,被漫天的火烧云衬成了灿烂鲜艳的颜色。
沐浴在最后的绯色日光中的二皇子仰着稚嫩的小脸,满眼都是期待地看着太子,等着他给自己答案。
然而这一次,太子却陷入了沉思。
他弟弟注意到了他平日里没有注意到的东西,如今问他为什么,正如同平日里上学的时候,二皇子也会问他学业上的问题。
只是那时候二皇子提的问题,太子都能回答的上来,还能给弟弟讲明白。但是这一次,太子却震惊地他发现,他自己好像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知道尖锐的东西更容易突破表层刺入人体,也知道打磨的薄薄的刀更好用,但是他似乎没有思考过「为什么」?
这似乎是日常生活中,大家都习以为常并且约定俗成的普普通通再平凡不过的道理了,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个大家都知道的「道理」,是什么呢?要怎么给弟弟解释明白呢?
如果湛兮在这里,那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告诉二皇子,他触摸到了一个非常基础的物理学概念--压强。
当压力不变时,受力面积越小 ,压力的作用效果就越大。
******
宫内的两个皇子开始搞起了朴素物理学研究,而宫外的湛兮却在将有关玻璃工厂所有的事情都用嘴安排好之后,便自觉能有一段咸鱼时光了。
因为很多事情急不来,而且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前期给工匠们一点时间自行摸索,碰撞思维的火花也是很有必要的,而且安排全国交流大会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要是五六个月还没有明显进步或是没有什么成果,他届时再「一不小心」地展露一下自己的「天道宠儿」buff迭加「人间小福星」buff之后的神技也不迟。
不过到那时候,大家伙估计真的得喊他「神」了,因为他可能会「阴差阳错」地随手就精准配比成功,又或者「奇思妙想」地找出了更合适的助燃剂和原材料。
至于有了足够亮眼的商品,如何成为全球最大的玻璃出口商……那就是后续了。
玻璃工厂不需要他去忙活,而曹贵妃的寿诞又在来年开春,湛兮的画稿也不需要赶工。
二皇子的生辰在夏末,今年他的生辰湛兮刚穿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过了。太子的生辰在初冬,这个倒确实是要提前准备一下,不过也无需太过担忧。
思来想去,他却是是可以躺平下来咸鱼一下的?
至于东宫里头的钉子,那看不清底的浑水,嘿!那要是广平侯的人,太子和永明帝自己就有应对了;如果不是广平侯的人……麻烦就大了,让广平侯自己去忙活吧!
湛兮快活吃鲜果的时候,忽然想到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他的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他戳开了任务面板,然后看见--
【秋季任务将在宿主触发相关事件后自动颁布,请宿主不要咸鱼宅家,多外出、多社交,主动触发事件。】
湛兮:「……」那是不是只要我不外出、不社交,就不会触发事件,不触发事件,就不会颁发任务,没有任务,就不用去做任务?
知道了,现在就躺平!(计划通√JPG.)
辅助系统:???
******
太子开始偏向湛兮口中那个「像是普通小孩子」一样的自己了,他这些日子领着二皇子一块儿,躲在东宫里,偷偷摸摸地搞实验。
狗子也不训练了,让它们自个儿玩去吧,反正平日里说是训练,对它们来说也和玩差不多,而且等它们成年,还得是来年的秋狩呢,今年秋狩,大家就「到此一游」得了,别太上心。
可是其实比起二皇子,太子还是有许多扰人心烦的事情的,这些事情会令他往「天生权谋怪物」的方向倾斜过去--
比如,通过伴读的手,太子得了广平侯的亲笔书信,广平侯没有把他当小孩子,直接了断、开门见山地告诉小太子,太子詹事背后指示太监引|诱二皇子出宫一事,并不是王家所为。
广平侯说不把太子当普通小孩,那就是不把他当普通小孩,这是一个野心勃勃、却也头脑清明的谋权者,他的眼界足够高,胸襟也足够大。
他在信中单刀直入道:「请殿下三思,此举于殿下您自己、于王家、于山东士族,百害而无一益!故而此举绝非我等所愿,只是这浑水难见底,我亦尚未查明令太子詹事背叛我等的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此信只求殿下明鉴,有人想要浑水摸鱼,请殿下莫要遂了阴诡小人的愿,与您的母族生分。」
到最后,广平侯甚至忍不住有点儿推心置腹地教导太子,要如何在这些阴谋阳谋中保持独立思考了,那就是--考虑事情完成后,谁受创,谁得利;考虑启动暗中的钉子,以他人之名推动某件事,在事情败露之后,谁受创,谁得利。
太子知道王家肯定在东宫埋下了不少的自己人,但是他其实也不认为想要引|诱弟弟出宫的事情是王家做的。
不是他信任自己的母族,而是他似乎天生就会广平侯掏心掏肺、真诚教育的思维模式。
太子从未告诉过别人,阴谋诡计、尔虞我诈,这些魑魅魍魉的伎俩,他不需要别人教育,他生来就懂!
这些日子,有许多絮絮叨叨、婉如鬼魅一般的声音,常在太子的耳畔响起--
「王家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真的只是要他这个流着一半王家血脉的太子登基而已吗?」
「太子詹事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是谁想要浑水摸鱼?是谁能把手深入紫微城?他又要如何从中获益?」
「曹小国舅这样一个书也不读,武也不习的纨裤少年,为何总会在关键时刻,能发挥出一些超乎常理的能力?他真的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裤吗?」
「真的有人能天天在家睡懒觉,却又熟知诗书,还武艺高强吗?还是说,曹小国舅其实瞒着所有人,韬光养晦,白日睡觉,夜间学习?」
……
思虑这些事情,并不会令人愉快,因为里面隐藏的,多是那些见不得光的阴险晦暗的,肮脏的人心!
可是陪弟弟一起搞实验就不一样了,那些常伴在身侧的、却从未有人用文字将它们记录和描述的「真理」,就安静地站在那里,等着你去发现它,去将它从无尽的黑暗中打捞出来,告诉世间所有的人。
太子选择将那些扰人心烦的事情都抛到脑后,他为什么不能像弟弟这样呢,快活地玩,专注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看着捏着狗爪子在沙地上按来按去,反复研究其中不同的二皇子,太子忽然就有些羡慕弟弟了……
像于菟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
他偶尔也是可以一起玩的吧?太子蹲在湖边,看着湖水倒映出来的稚嫩的脸,心道:毕竟他也才六岁啊……
也许他们兄弟间,总要有一个人去抗住那些无法逃开的责任,如此才能保证另一个人可以永远这样开开心心地活着。
但是前头那个人,偶尔也会很想要分享到后头那个人纯粹的快活与惬意的,正如此刻。
******
宫内的太子选择暂时将那些烦心事丢一边去,快活地陪弟弟玩,宫外的湛兮却不得不思量了起来,因为他发现以曹睿之的视觉为基础所撰写的剧本,缺失太多隐秘的细节了。
湛兮不得不咸鱼打挺,想要揪出暗地里的人,他们和王家光明正大的斗,王家搞小手段都还好,最烦有人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一般这种时候,湛兮觉得王家和曹家谢家恐怕会调转枪口,一致对外的。
「究竟是谁会获益呢?」湛兮抓着毛笔,胡乱在宣纸上涂涂抹抹。
以前他思索的时候会忍不住转佛珠,不过进入这个世界后,佛珠没带,湛兮的小动作就变成了手贱的随便做点什么事,比如涂涂抹抹,画圈圈,摩挲桌子,逮着狸花猫老虎无意识地狂撸。
一旦二皇子当真溜出了皇宫,若是身陨,那太子他这个太子哥哥难逃其咎,如此恶劣行径,太子之位也根本保不住。如此,搞废这个太子,对王家有什么好处呢?要知道,目前王家加入「皇位擂台赛」的入场券,可是有且仅有小太子那么一张!
如今「皇位擂台赛」还没真正打响,王家乍一看胜算也不算小,不至于莫名其妙就在沉默中变|态吧?
倘若换一个角度,如果二皇子溜出宫去了,但是没有性命之忧,却伤了腿脚亦或毁容,被彻底地拦在了登基为帝王的门坎外。这个假设乍一看似乎当真对王家很有好处,因为太子的竞争对手完犊子后,太子就是唯一的继承人。
但是问题来了,永明帝还没老到瘫在龙床上等断气呢,这么干,永明帝铁定对太子和王家的好感度直接就-999了,那还想登基,那简直就是想屁吃!
广平侯是这「权力油锅」中翻来覆去炸出来的老油条了,他不至于连这一点人心都拿捏不住。
如果没打算伤害二皇子,只是为了让二皇子犯错惹怒永明帝,让官场骂一骂二皇子的离谱行径,让世人对他好感度降低啥啥啥的……
那什么,比赛还没打响,孩子还小呢,有必要冒那么大风险搞这么一出吗?这是吃饱了撑的,还是真的闲得蛋疼?
就是王家要真的搞这种事情,那也得等新的王氏女入宫,还站稳了脚跟,还生下了能存活能长大的皇子,这也太遥远了,现在王家还得死死地捏紧唯一一张「入场券」呢,哪那么多花花肠子。
******
湛兮思来想去都觉得此事对王家无益,故而不会是王家做的,除非他们的领头羊是个无法以常理去判断的、随时就会发癫的疯子。
可广平侯不是。
广平侯是个人精中的战斗鸡。
原先湛兮还打算仔细研读一下剧本,看看搞出「小王氏」的王家,到底有着多大的野心,是不是他猜测的那样,顺便看一看他们在原剧本中的下场如何的,可是如今发现浑水里有一条大鱼。
那还是先钓鱼吧!
有一句话叫「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求证没必要,但是假设可以「胆大包天」地假设一下。
湛兮开始洗毛笔了。
既然要大胆假设,那就往计划成功后,最坏的结果的方向去假设--
二皇子溜出宫,遭逢不幸,身陨在外,曹家和谢家失了「入场券」;
而这个后果很大可能将会导致太子被废除太子之位,王家也深刻地得了帝王-999的好感度,如此,王家也失了「入场券」。
以上的结果,怎么看王家和曹家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那么,谁会从中获益呢?
湛兮面无表情地将那墨迹凌乱的宣纸揉成了一团--宗室会获益!
他垂下了眼眸,看着自己满手的污迹:倘若那两个孩子都被搞废了,那么永明帝恐怕「不得不」要从宗室过继孩子了。
至于永明帝后面还会有孩子,那就不好说了啊,长到五六岁的都能弄死,刚生下来的就更难保住了,不是吗?
可是,湛兮收拢了五指,将掌心的墨色全然压制在拳内--可是啊可是,是谁对宫廷有如此大的操控能力?
甚至比之紫微城如今的主人,也不逞多让呢。
******
湛兮寻思着,永明帝和曹贵妃都是聪明人,他能想到的事情,他们不一定就想不到了。而广平侯也是个聪明人,还是个报复心挺强的聪明人,这点浑水摸鱼的手段,他这种老江湖自然是不惧的。
原剧本隐藏了太多的信息,这很大可能是因为曹睿之自己过的没心没肺的,将所有的腥风血雨都直接忽略。不过再怎么没心没肺,但是关键信息还是有的,比如在曹睿之被腰斩的那一年之前,二皇子和太子两个人都好好的。
这就说明敌人的阴谋没有成功。
至于原剧本中有没有把敌人揪出来,那就不太清楚了。
湛兮决定暂时放一放此事,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的,不论原剧情中对方有没有被揪出来,这一次,湛兮都会慷慨地选择送他们「轮回快乐」。
几日后,湛兮接到玻璃工坊的消息,说是有个年轻的工匠,似乎有了一个奇思妙想,希望湛兮到现场去看一看,给一些指点。
湛兮本来是要动身的,结果他刚上马车,宫里的太监郭小福就冲刺过来扒拉住了车辕--
「国舅爷且慢!」
湛兮惊讶地看着他:「何事需要你跑那么急?」
这郭小福也是个体面的太监了啊。
郭小福尴尬地笑了一下,擦了擦汗道:「奴才今儿个,是当真受了二殿下的托,才大胆地来找国舅爷您了。」
这是在说上回的事情了,上回是永明帝派他出来,非说是二皇子想他了。这一回,当真是二皇子?
「当真的,奴才不是奉了圣人的圣旨出宫的,只是出宫来办些采买的事情,全然是受了二殿下的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