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系统438的话,看在那70的好感度的份上,湛兮决定听他说一说是什么事情。
郭小福道:「国舅爷,您要是有空,就进宫一趟吧,圣人正在气头上呢,如今太子殿下和二殿下都被罚面壁思过了,就等您进去一趟,好让圣人开开怀。」
湛兮这一回是真的有些震惊:「太子也挨罚了?」
老二就算了,这小老虎三天两头就挨罚,太子怎么也……
「可不是,这事儿还是太子殿下为主的。他领着二殿下在私底下研读《墨经》,还在东宫的莲花湖里弄什么皮球和铁球的沉浮啊,什么平衡啊什么什么的东西,然后两位小殿下一不小心就都掉湖里去了,圣人可生气了。」
第30章
听罢此事,湛兮自然是要即刻进宫的,否则他「天底下最好的舅舅」的标签要如何盖戳!
湛兮客气一下:「公公可是忙完了?不若一同进宫去?」
郭小福哪里敢上小国舅爷的马车啊,连连道不敢不敢,又说这一趟出宫是来办事的,事情还没办完呢。
那湛兮自然就不强求了,说了句道别的话,便派人去玻璃工坊那边知会一声,他今儿个可能不过去了,然后湛兮让车夫改道,准备入宫去。
湛兮没看见的是,他放下了窗帘后,依然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的郭小福抬头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收敛了面上的表情,垂头立在原处,等湛兮的马车离开。
就算只是口头上意思意思,也从未有人会邀请他们这些「肮脏」的阉人上自己的马车,嫌脏,也嫌晦气。
可是郭小福觉得,国舅爷或许真的不只是意思意思,至少,他从未见过湛兮对他的态度有任何不屑与轻蔑。
鄙夷、嘲弄、轻蔑……这些都是自打他净身后就日日夜夜被淹没其中的恶意沼泽,好一些的不过是态度好些,又或者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无视便不需要蔑视,这种不那么尖锐的、较为浅淡的恶意,已经让郭小福感到舒服和自在了。
可是他今儿个,却遇见了一个真真切切对他毫无恶意,对他与对寻常男子毫无差异的人呢……
这使得他情不自禁地,在马车缓缓远离后,仍直直地、久久地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
直到手底下的小太监轻声唤他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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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调转车头往皇宫的方向去时,湛兮还在纳闷,那两孩子不是天天都在四书五经的苦海里凫水吗?怎么突然就搞起水面浮力的实验来了?
他几日没进宫,他们瞒着他偷偷摸摸在琢磨什么呢!?居然不带他一起玩!
小太子还看什么《墨经》?湛兮倒不像是其他人,认为研读《墨经》之流的行为是不务正业,但是大雍朝文人阶层的主流观点是那么认为的,墨家的这些物理学知识,搁在这些封建老古板的眼里,那就是所谓奇淫技巧啊。
这东西,太子一般也不感兴趣吧?记住了原剧本一些细节的湛兮对太子还是有点儿了解的,比如这个小家伙,同龄的小伙伴还在论语那儿之乎者也的时候,他已经在研读《资治通鉴》《史记》之流了。
不过湛兮庆幸了一下,好在太子看的是《墨经》,墨子至少还是诸子百家的正道之流,倘若是看了《鲁班书》那就不成了。
《鲁班书》这玩意儿成禁物了,这两小娃娃可不是湛兮,在永明帝那里享有了八百米厚的滤镜,要是他们看《鲁班书》,湛兮都怕届时不只是面壁思过那么简单了。
如今七月流火,正值夏去秋来,寒天将至,天气转凉之际,但远远没到要烧地龙的程度吧?湛兮一步踏入大殿的时候,人都愣了一下,谁?谁这么虚,秋天刚来就要烤火了,小猫咪都没那么畏冷。
然后湛兮就发现为什么立政殿要早早的烧地龙了,角落里正站着两个小小的人儿,左边那个打了个喷嚏,右边那个就跟着阿嚏了一声。
好嘛,湛兮想起来了,这两兄弟玩得太嗨,掉湖里去了。
小孩子体弱,他们受了点寒,自然是怕被冷到的,但永明帝实在对于这两个小孩子的「胆大妄为」而感到十分愤怒,心想必须要给他们惩罚!绝对不能姑息,一旦纵容了他们,那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乎,两个小皇子就穿得厚厚的,站在烧了地龙的大殿里,面壁思过。
湛兮食指抵了抵口唇,示意宫人不要出声,他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这俩小家伙的后面。
然后就看点二皇子站不住了,身体开始歪歪斜斜地往太子的身上靠,太子还在坚持,但明显感觉脊椎都绷紧了不少,看来自己站还要给弟弟靠一下是真的有点难为他这点小身量啊。
「大哥,你再坚持一下啊,阿嚏!」二皇子越发放肆,已经直接把脑袋都搁在太子的臂膀上了,他揉了揉酸酸涩涩的鼻子,继续说,「我方才瞧见郭小福要出宫去,已经暗示他帮我找小舅舅进宫来救我们了,小舅舅很快就到了。」
太子没说话,身子晃了一下。
二皇子立即惊慌失措地拽住他:「大哥!大哥你要挺住啊!你倒下了,谁给我靠着啊--」
湛兮当即就没能忍住,直接「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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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二皇子很感动小舅舅来得那么快,肯定是接了郭小福的消息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进宫来了,但是湛兮的笑,还是让二皇子十分恼怒。
他和大哥已经很惨了,都快要站一个上午了,小舅舅不心疼心疼、关心几句,反而笑出声来!?
于是气呼呼的二皇子嘴里「哎咿呀呀」地叫着,像一只愤怒的小鸟似的扑上来,捶了湛兮几拳泄愤。
湛兮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按怀里狂揉了一通他的头,二皇子吸着鼻子,说:「小舅舅你快去跟阿耶求情,我和大哥要站不住了!」
二皇子从没想到面壁思过是这么残酷的惩罚,因为最让人难熬地倒不是站着太久,而是面对着墙壁,无聊地感觉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真的很煎熬。
比起二皇子一开始面壁思过就开始身上长了毛毛虫似的扭来扭去,动来动去,太子平静多了,全程都在看着墙壁发呆,乍一看好像好像这个惩罚对他不痛不痒似的,如果不是二皇子靠他身上,他就忍不住晃悠的话,湛兮都没看出来小太子这娃娃这么能忍。
湛兮最后揉了揉二皇子的脸后,把他放了下来,然后伸手去捞太子,太子见状,警惕地要往后撤,但是他腿站麻了,最后没能躲过去,一脸羞耻度爆棚的被湛兮抱了起来揉揉揉。
满头凌乱的太子:「其实你抱于菟就行了曹国舅,孤真的不是很需要,也并不喜……」
太子最后的话被他自己吞了回去。那什么,好吧,其实还是喜欢的。啊--好羞耻!为什么他也会喜欢这样嘛!
湛兮没理会他的傲娇,笑€€€€地说:「我路过神仙居的时候,让人打了好几份『五般馄饨』,神仙居的混沌味道鲜美,汤汁肥而不腻,而且五般馄饨有五种颜色,放浓郁的汤汁里五彩斑斓,很是有趣,你们两个赶紧趁热了吃,吃了便去睡觉,姐夫那儿我去说。」
其实无论是郭小福胆大地给湛兮带信,还是湛兮进了立政殿,宫人就无比听从他的话,乃至于他宣布惩罚结束,让两位皇子去休息,也无人敢有意见,这都是因为永明帝早就提前吩咐好了。
二皇子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听说有吃的,眼睛都亮了,腿也不麻了,一口气能爬八楼了,欢呼地跳了起来:「好耶好耶!我现在就去吃!剩下的就交给你啦小舅舅。」
他兴奋地拉着太子就要为干饭而百米冲刺,太子任由着弟弟拽着自己一块儿行举无状,抽空回头看了湛兮一眼,抿了抿唇,有些别扭地说:「多谢曹国舅。」
好吧,就算曹小国舅真的藏了什么秘密,也不像以前的自己以为的那么简单,但是他依然觉得曹国舅不讨厌。
太子笑了笑,和弟弟一块儿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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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进入内殿,转过屏风,抵达了屋后的廊道,果然瞧见了曹贵妃与永明帝。
这两人正对坐而食,吃的正是湛兮带进宫来的五般馄饨,两人一边吃,一边欣赏立政殿自带的花园内郁郁葱葱的花木。
湛兮见不得有人这般不自知地四处挥洒狗粮,忍不住说:「姐夫你这就吃起来了?万一有毒怎么办!?」
永明帝闻言差点被一个混沌呛死,曹穆之白了湛兮一眼:「你这把嘴尽爱说不吉利的话,不若给你拿了浆糊,粘起来吧。」
湛兮嘿嘿地笑了,凑上前去,帮着给永明帝顺了顺背:「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啦,我知道姐夫吃东西都有人先试毒的。」
当然,电视剧里那些下毒的伎俩不是没有,但没那么玄幻,这时候的毒药就那么几种,下毒的条件并不乐观。
更何况湛兮买混沌也是临时起意,让小厮直接高价从前头打包好的人那儿转手买来的。
倘若这样都能下毒,那这问题可比原剧本泄露都严重,有人特么地能赶在他自个儿之前就猜到他会心血来潮去做什么事啊。
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永明帝缓过来了,笑着和曹穆之说:「我就同你说吧,金童子知道那两孩子受罚,一定会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的。」
「就你知道他,」曹穆之瞥了他一眼,又伸手去点湛兮的额头,「你啊你,于菟受罚就受罚了,你急吼吼地跑进来给他求什么情?难不成我们做父母的,还会罚错了他不成?」
「倒不是说罚错了,只是我觉得吧,这事儿也不至于到了要惩罚的程度……」湛兮说着,眼光一扫,忽然发现立政殿的花园里多了两株他很熟悉的桃树,桃树上边还挂着漂亮的铜牌。
「咦?连理枝怎么在这儿,我先前还听说姐夫你和姐姐把它种到九州岛池的桃林去了呀?」
说到此事永明帝就有些尴尬,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糊弄了过去。
不过湛兮一下子就听懂了,原来这对夫妻两半夜哼哧哼哧地种树,忙活了一晚上,但基本上是白忙活了,树没栽种好,差点儿就出事了。
还好宫中侍奉花草树木的花匠都十分经验老道,立刻采取了相应的措施。
后来永明帝听说要重新栽种,心想着那不如干脆种到立政殿吧,如此他们夫妻二人就能日日都瞧见这一株连理枝了。
果然,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
曹穆之替尴尬的丈夫转移话题:「这兄弟俩儿私底下不学四书五经,非要钻研《墨经》,弄什么沉浮的研究,研究倒是什么都没研究出来,兄弟俩一块儿把自己研究进水里头去了。」
「你来说说,他们如何就不需要惩罚了?」
「他们也是好心办坏事嘛,」湛兮浑不在乎地说,而后口出惊人之语,「如今没能研究出什么,大家自然都觉得他们做错了,可若一旦研究出了点什么呢?」
永明帝皱了皱眉:「可这水有浮力,众所周知,有何可研究的?」
「难道只是水的浮力,就不值得研究了吗?我们现在也只是知道水有浮力罢了,水的浮力有多大,又受到什么的影响,会不会改变,如果会改变,那其改变的规律是什么……这些,我们都尚且不清楚。」
「而一旦有所获悉某些东西,这对大雍朝的水师该是多么大的助力啊!我们或许能造出更加完美的战船。况且,我听外邦人言,海外有大陆,广袤无垠,不啻于大雍的土地……」
「汉宣定胡碑有云:『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我大雍强盛,大汉没能做到的事情,便该由我们大雍去做!」
湛兮彷佛陷入了某种畅快淋漓、光辉至极的未来中去了,他笃定地说:「也许千百年后,后人将发现我大雍朝的石碑遍布海内海外,而后将在其中发现一句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凡铁骑所踏,战船所至,皆为大雍!」
「正如今日的我们,看到了汉宣帝定胡碑文。」
永明帝怔怔地看着前方那个彷佛光芒万丈的小少年,终于,陷入了沉思。
第31章
湛兮进宫一趟,往他好姐夫永明帝的心窝窝放了一把火,烧得他心头火热,慷慨激昂。
试问有哪一个「皇帝」这个职业的从业者,不想要建功立业、名传千古的?答案是--没有!
正常情况下,任何一个皇帝,都希望自己像饶舜禹,像秦皇汉武,在汗青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不是庸庸碌碌、平平常常,在史册中被一笔带过。
眼看着那把名为野心的火已经上头了,永明帝的脸都涨红了不少,曹穆之没好气地往湛兮的头顶敲了一下:「你说的这些事儿,远着呢。」
她这一桶凉水泼得很是时候,永明帝回神了,扶着额头长叹一声:「着相了着想了……」
他倒是没有怪湛兮,任何一个皇帝听到那般设想,恐怕都是忍不住的。
但湛兮反而有些怨念:「现在看来是远着,但行动起来,它就会越来越近,不行动的话,它永远都那么远,永远够不着。」
曹穆之微微颔首,放下了手中精美的瓷碗,漫不经心地擦了擦嘴角:「话虽有理,但这『行动』,不该是皇子们行动。」
「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去研究,那为什么不能是皇子们去做?」湛兮问。
「傻孩子,」永明帝摸了摸湛兮的头,「皇子自然有皇子生来就要担当的责任。」
可是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只有一个啊!
湛兮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只是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永明帝并没有察觉他心中真正沉重的是什么,还以为妻弟在为了自己的求情不利而难过呢,便安慰道:「金童子不必如此,今日之事,朕就不惩罚他们了。」
湛兮笑嘻嘻地抱住了永明帝的胳膊,说:「姐夫你对孩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