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鹏举面上一凛,立刻行了个礼:「下官明白了,下官会敲打他们的。」
「唔,为了让你有说服力,过几日木迎春弄出来的那个莲花纹细花瓶,你可拿去让那些家伙开开眼界。」
可能是木迎春那个莲花纹细花瓶太过惊艳,七日后湛兮得了木匠们之前按照他的要求弄的工具,正准备要再次到玻璃工坊去,姚鹏举却被各大玻璃工坊的人纠缠住,已经分||身乏术了。
唯有蔡文彬还在向湛兮拱拱手,笑道:「这一次只有下官了,国舅爷可是会失望?」
「不会,你蔡郎中在此道,也已经今非昔比了,有你足以!」湛兮真诚地说。
路上湛兮又问候了一下陈尚书,蔡文彬遗憾道:「尚书大人前几日得知了那个莲花纹细花瓶,本是激动难耐,这一日是要随您一块儿到玻璃工厂去看一看的,只是这两日天气传寒,尚书大人害了风寒,便不好再出门了。」
湛兮表示理解,并说:「回的时候,我等绕路去探望一番。」
「国舅爷宅心仁厚,下官暂且先替尚书大人谢恩了。」
湛兮到了玻璃工厂,简直要被工匠们的「灵感大爆发」给亮瞎了眼,这些可都是真正的千姿百态、五光十色的玻璃器啊!
木迎春见了湛兮可高兴了,把手里头的活计不容分说地交给了另一个比他更年轻的工匠,自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小少爷,您来了!」
湛兮笑着捏了捏他臂膀上的肌肉,浑然不在意对方浑身臭汗,道是:「不错!这些都是你吹制的?」
「也不全是吹的,」木迎春挠了挠头,「有些是受了您的启发,我用上回您带来的铁钳,弄出来了一个小小的莲台。」
莲台不难弄,木迎春将玻璃液怼入湛兮上次带来的那个圆柱体的模具中,没有装满,也不吹,等它稍微冷却,他立刻去了模具,就着它将定型未定型的时候,手快得要出残影了,生生用剪刀和铁钳将矮矮的圆柱体周围修剪出了一片片莲花瓣的模样。
当然,木迎春一开始失败了很多次,毕竟人的手速,真的很难跟上玻璃定型的速度,他也曾反反复覆失败,但没有放弃,这不,这么多天过去了,他终于成功了呢!
他这个莲台反复加工了很久,重新熔制都有十几回才终于将每一片花瓣的形状雕塑得刚刚好,而且花瓣还上了一层浅浅的、浅到近乎于粉色的颜色。
看到这个精美至极的莲台的时候,湛兮掐木迎春的胳膊的肌肉掐得更用力了:「……」
牛奔啊你木迎春!是你发现了加入草木灰能令玻璃更好地被塑形,是你令玻璃的价格降了下来,是你首次有如此天赋灵感,以玻璃雕塑出了如此精美绝伦的莲台!!!
这时候,湛兮已经在思考,这莲台是要送给他姐夫摆放观音像呢,还是拿去运到佛教昌盛的国家去拍卖。
算了,还是回馈姐夫吧!
千金万金,不如皇帝姐夫圣眷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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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爷今日是过来看我们的成果的吗?」老工匠们纷纷围了过来,他们非常自信地挺起了胸膛,「交流大会是不是要来了?我等已经做好了准备,也让那些其他工坊的人,看一看我等的实力!」
湛兮沉吟了一会儿,笑道:「今日过来,是昨天晚上,我夜观星象,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些许想法,故而就赶了过来,想让你们帮着实现。毕竟制玻璃一事上,尔等才是最专业的、最权威的啊!」
蔡文彬但笑不语:来了来了,自然如同春水东流一般毫无不适感的捧人。
这些工匠们果然一个个被湛兮说得格外激动,拍自己的胸口拍得邦邦作响,纷纷说:「小少爷有什么想法,您说出来,我等自然尽全力为您去实现!」
当然,他们这么自信,也是因为已经深刻地了解到了湛兮描述自己的想法的时候,那种丝滑浅显又精准的语言,让他们能轻易理解。
「木迎春,你吹玻璃厉害,你先来,将这团玻璃液按之前的做法,吹大成长条的椭圆形,下面--听我指令!」
湛兮严肃了起来,木迎春赶紧照做。
他先用吹管挑起了一团玻璃液,将玻璃液在板子上滚动了几下,调节出合适吹成长条椭圆形的模样,然后调节了一下吹管,他深呼吸了一下,一个气沉丹田,鼓起腮帮,用尽全力去吹玻璃,在吹的过程中,木迎春不停地转动着手中的吹管,带动着胶状的玻璃液塑形。
终于,那团玻璃液被他吹得膨胀了起来,但是湛兮还没有喊停,木迎春用力继续吹,众人便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椭圆的玻璃越来越大,越来越薄。
就在这时,湛兮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将那把大铁剪子浸泡了冷水,加入了做工中,木迎春差点被他吓得一口气没续上,但是在湛兮凌厉的眼神下,他一个激灵,控制住了自己,全力配合湛兮进行操作。
湛兮用大剪刀剪掉了椭圆型玻璃的两个圆头,将其变成了圆柱体,而后令木迎春用工具将它夹起来,放在金属工作台上,湛兮用一侧尖锐的剪刀,将还未完全凝固的空心圆柱体玻璃开膛破肚一般地垂直划开。
「现在,木迎春,你夹着它再去加热一下,方便等下塑形。」湛兮说着,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下,放下了剪刀。
木迎春按湛兮说的做,经过再一次加热后,那被开膛破肚的玻璃便开始软化,湛兮让木迎春将它放在金属台面上,立刻令其他的工匠帮忙趁着它软绵绵的时候,使玻璃伸展平铺在金属台面上。
湛兮拿起木匠制作的木棍,递给了一个老工匠:「来,你去把它压平。」
说着,湛兮就笑了:「擀面杖见过吗?擀面会吗?现在,你手里这一根木头,就是擀面杖,这块玻璃,就是面皮!」
老工匠闻言浑身一颤,他、他他他,他好像也在这一瞬间,懂得了何为豁然顿悟!倘若那年佛陀就是如此在菩提树下顿悟的话,那这一刻,他就是在小少爷的三言两语下顿悟的!
亲自带领着木迎春试过了一遍后,工匠们终于明白了湛兮要他们做什么了--平面玻璃!
湛兮带来的「擀面杖」,有些甚至是有花纹的!
不过是用压延法给玻璃压花罢了,瞧他们一个个,当真是看他像是在看神仙。
「这玻璃片平是挺平的,压了花也很好看,」木迎春似乎不太理解,伸手摸了摸那玻璃上凹下去的花纹,「但是这平平的玻璃有什么用呢?它又装不了东西啊。」
「呆子,刚才夸你呢,你又呆了起来,」湛兮好气又好笑,「怎会没有用处?窗纸遇了阴雨天,是不是损耗快?那换上这玻璃片,不是又能透光,又防水耐用,又漂亮?」
「还有,你将它切成小片的,再融化一点点拼接起来,不也能成四四方方的灯罩么?可比纸好用啊,纸容易烧,也容易湿呢。」
当然,还有更多更唬人的应用湛兮没说完,譬如光学镜片,譬如打造温室!
然而就算湛兮没把用途全说完,在场众人看他的眼神,就已经像是在见证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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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将众人「惊艳」得恨不得把他当神仙后,湛兮淡定地启程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湛兮和蔡文彬绕路去了一趟工部尚书的家里,看望了一下工部尚书。毕竟陈尚书年纪摆在那里,湛兮真的不想他那么早就失去为大雍朝发光发热的机会。
好在湛兮最初的判断没有错,陈尚书身体强健,虽然偶感风寒,但是等湛兮去探望的时候,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并且一副和湛兮毫无龃龉的模样,很是关心了一下玻璃工厂的情况,又摸了摸自己白花花的胡子,表示姚鹏举那边的交流会的一应问题,他也会帮忙想办法。
有一块老姜一同下水那自然更好,湛兮心满意足地离开。
翌日湛兮起了一个大清早,准备进宫去给永明帝和曹贵妃献宝,也顺便给大虫儿他带个小礼物,不然这小屁孩真的要气死自己了,哦,他还想瞧一瞧小太子暗中学习说书的效果如何……
然而在湛兮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后,管家钟叔却来报说--
「小少爷,那张养德递了名帖过来……还令人抬了二十台重礼!说是要给您赔礼道歉来了。」
「还有,我方€€还接待了姚鹏举,他说是有些成果需要向你汇报?」
湛兮:「……」
对不起了,大虫儿,我的好外甥,你天底下最好的小舅舅,要去温暖别人了。
第45章
姚鹏举和张养德居然同时上门来了?这么不巧的么?
湛兮大概是知道这两个人找自己分别是为了什么事情的。
姚鹏举大概是因为交流大会的事情。
应该是那些原先态度暧昧不明的其他玻璃工坊背后的东家们,看了木迎春那宛如神造的粉红莲花细颈瓶后,估摸着已经开始着急了。
现在怕不是在迫不及待地催促姚鹏举并追问推迟交流大会的原因……
故而姚鹏举可能是来询问湛兮对此的意思的。
而张养德嘛,他肯定就是为了他女儿的婚事引起的误会而来的。
湛兮大概思索了一下,决定见一见张养德,于是让管家找姚鹏举说明一下情况。
管家回应了一声,就下去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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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他是在小客厅接见的张养德。
张养德穿着一身富贵华丽的蓝袍,姿态略有一些拘束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茶。
张养德远远地看见一个穿着绯色€€袍的贵族少年正向这边走来,他一秒便明白,那就是当朝的小国舅爷!
他动作迅速地放下了手中杯盏,立即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在湛兮进门的那一刻,他就直接跪下了。
张养德诚惶诚恐地向湛兮行大礼,并且以最简短的语言,快速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末了又在那里怪罪自己,说:「都怪小人见识短浅、办事莽撞,见猎心喜没有调查清楚情况,太过着急了……小人犯了商人贪婪急切的臭毛病,还望国舅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湛兮没有亲自去扶起他,只是略做了一个「起」的动作,说:「你且起来说话。」
他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还让起来,那就是没有发怒,张养德便心神领会地有千恩万谢了一遍,这才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慢慢地站了起来。
但是他仍不敢坐下,还小心翼翼地用手去擦脸上的汗,这幅诚惶诚恐的模样倒是很能取悦某些有奇怪嗜好的上位者,不过这里面不包括湛兮。
湛兮并无以为难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对他说:「坐。」
这一下,张养德是当真是诚惶诚恐了,他没有想到湛兮居然还会让他坐下。
张养德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从父亲的手中接过了家族的产业,发扬光大至今,他绝对是个人精,他哪里看不出来,湛兮的性情确实像他女儿张宝珠说的那般温和有礼,甚至比他女儿张宝珠说的更好,因为他的女儿还太年轻,没有看透事情的本质--平等。
张养德很清楚,这些贵族子弟人上人们看待不在同一个阶级的人物,哪怕对方是腰缠万贯、富可敌国的商人,他们也是不屑一顾的,就算良好的家教让他们不至于表现出粗鄙无理的模样,但眼神也是骗不了人的。
然而这一位当朝小国舅,这位世间数一数二的高贵人,张养德却没有瞧见他的眼神里面有什么轻蔑之色,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意味。
他是当真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啊,似乎把所有人都当做是平等的人,对待任何人,都是同样的温和。
这个想法令张养德心头巨震,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得了癔症,在胡思乱想。
「此事是巧合罢了。」湛兮说,「天定良缘,佳偶天成。你何须如此?将那二十台厚礼,都抬回去吧。」
张养德回过神来了,连连称不敢,又道这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小心意,希望湛兮收下。
湛兮摇了摇头,执意不收。
张养德见状也不敢再强求。
他很是能够明白人的情绪,他知道湛兮的态度并非是虚伪的假意推脱之后,就也不敢继续说让湛兮收下这些礼物了。
但是张养德仍觉得湛兮愿意见自己这一面,或许是有其他理由的。
于是让手底下的人将礼物原路返回之后,张养德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小人得见国舅爷,乃三生有幸,但心甚惶恐,不知我这等粗鄙小人,可也能有什么是能为国舅爷您效劳的么?」
湛兮笑了。他最喜欢的就是和这一类上道的聪明人打交道,哪怕自己有要求,有需要,也不用自己说出来,对方自能心领神会,而后主动提出。
「确有一事需要你的帮忙。」湛兮说的客气。
张养德连连摆手,称不敢不敢,连说这不是帮忙,能为国舅爷您分忧是他的荣幸。
湛兮便也不再推脱,微微颔首,道:「我想问一问,那八方听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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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湛兮深思熟虑过后决定要问的一个问题,那八方听雨楼原先接待他的人说为了给他寻找连理枝,会动用所有的人脉关系,其中就包括了天下各个商会。
由此可见,八方听雨楼与各个商会之间的联系是极为密切,既然八方听雨楼与商会之间的关系密切,甚至能动用得了商会的力量,那么反之,商会也应该比普通人更加了解这八方听雨楼才对。
果不其然,听到八方听雨楼的名号,张养德虽然有些意外,但是却没有为难的神色,可见他确实是知道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内幕的,而且他神色轻松,看来这八方听雨楼的「秘密」没有湛兮想象得那么需要进行保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