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时候的「东家们」，能叫他们的家底快速增长的，并不是玻璃，而是瓷器，玻璃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而他们又得了八方听雨楼的某些暗示，已经知道这位深不可测的少年国舅爷早就晓得他们到底几斤几两了，既然如此……
「敝帚自珍就没什么意思了嘛！」一位穿金戴银的妇人率先站了起来，「国舅爷仗义，予我等启发无限，既如此，我且也来抛砖引玉，就说一说我们玻璃工坊已经掌握的七种颜色的着色物是什么吧。」
「好！」湛兮为她鼓掌，「夫人巾帼不让须眉！」
这位夫人飒爽地笑着，开始逐一说明哪一些颜色，具体用的是哪一些原材料，这些原材料又是由什么东西提纯出来的。
有人带了个头，很快就有不服输的人纷纷站起来，开始炫自家的东西，有些真的只是单纯的工匠技术过人，有些却确实是有不少新发现的。
最让湛兮惊喜的是，有一胖乎乎的中年男子站起来说：「某多年前有一发现，却始终不敢与任何人说……」
原来是那一年清明节，腰缠万贯的他家族为先人烧了不少的纸钱，他在纸钱堆里头发现了液体状态的「锡」，他觉得这玩意儿很有趣，便收集了一些，将锡装在了铁盒子中。
后来又忽然有些奇思妙想地将锡融化成水后，又玻璃液体倒进了装锡的铁盒子里，虽然铁盒子很快就裂开了，但是他还是瞧见了玻璃液体是不溶于锡水的，而是会浮于表面。
人类的很多发现，或许都是源于诡异的好奇心，又或者说－－源于手贱！
「那时候我还年少，以为自己闯了大祸，因为那铁盒子炸开了。」这人笑了笑，「现在看来却不然，正如方才国舅爷所说的，可以切开玻璃后像擀面那般将玻璃擀成平面，但这玻璃不易塑形，我等做不到……」
湛兮但笑不语，你们当然做不到，我还没告诉你们用草木灰加入原材料，加强玻璃的延展性呢。
「不过这锡水却可以，若是有一个厚重的大铁盒，先装一部分锡水，再倒入玻璃液，那玻璃液就会浮于表面，如此不就成为了一块平面的玻璃了么？」
「好想法！」湛兮赞叹，这就是浮法制玻璃啊，他一直在等待着木迎春等人提出来，可是有时候啊，人总是会陷入一定的迷障中的，不同的脑子，会诞生不同的灵光，这是人类思维的美妙之处啊，这就是思想交流的意义！
「如此不可。」
但也有人反对，毕竟锡和铁都是官营的东西，不太好弄，他们很快就有了新的想法。
「有何不可？你赵老三难不成就比我想得好不成！？这可是我的发现，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告诉任何人！」
「你别急，我也有个想法，为什么非要擀平玻璃，又或者用锡水垫底呢？直接用一个平整的容器，装入玻璃液，那玻璃液定型后，不也是平整的么？」
很好，这就是浇铸法了！湛兮暗自点头。
「玻璃要擀，那自然是为了让它足够的薄啊！你直接浇灌进容器中，能保证它有那么薄么！？」
「那厚一点的玻璃就没旁的用处了吗？」
有啊，湛兮默默地说，做光学玻璃嘛，望远镜不就需要厚厚的玻璃块了么。
「那你说有什么用？你提出来的，你说。」吵起来了，已经不是交流了。
「你们要和我一起想啊！」
湛兮满意极了，他看到的是什么？是玻璃行业的从业者们像菜市场一样闹哄哄的争吵么？
不，不是的，他看到的是火花如同一粒粒珍贵的闪耀的宝石，在激流勇进的银河瀑布中跳跃着……这是思维碰撞出的火花啊！
这就是人类群体的优秀之处，正所谓－－集思广益！
「国舅爷，」田姑姑小心翼翼从角落中凑近，附在湛兮耳边，「郭公公已经在府中等候多时了。」
湛兮起身：「诸位，今日到此为止吧，天色将黑，诸位交流了一整日，也该疲惫了，且先用膳吧！」
交流大会嘛，那当然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了的，起码也连续开个十天半个月不是，否则哪里能真正的「交流」出一些什么东西呢。
后续要整理内容，要制定相关协议，一套流程走下来，也并不容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湛兮是觉得这玩意儿提上日程后，那就……
交给工部吧！！！
第51章
太子最后决定不强令要求看那红布下的东西。
而二皇子在郭小福的描述之下，也很快灵机一动，有所猜测：「该不会是小舅舅给大哥你准备的生辰礼物吧！？」
太子没说话，二皇子小眼神往郭小福的身上怼，郭小福压力山大地维持笑容，做出一副坦坦荡荡、但笑不语的模样，天知道他一贯八方不动的小心肝已经开始抖了起来了。
二皇子这话说的，让上官无病都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去打量那一堆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太子见状就要带着这两人走，没有多为难郭小福，他们刚从花坛上跳下来，不远不近缀在那儿的一大群宫女太监们见状赶紧迎了上来。
见太子确实是要带人离开了，郭小福松了一大口气，道了一句：「恭送太子殿下，恭送二殿下」。
郭小福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冷汗，而后交代一旁的宫人：「你们都给我仔细点，轻手轻脚的，莫要损伤了这些配件。」
「千万不要掀开这红布，这是太子殿下的『惊喜』！」
仔细交代了一番后，郭小福又招来一个小太监：「我要申请出宫一趟，这里你亲自看着，明白了吗？」
「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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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二皇子拉着他大哥的手，一路走，一路辣手摧花。
见二皇子没有哭闹，太子问他：「你不是很好奇里面的东西吗？现在不想看了吗？」
「也不是，」二皇子摇了摇头，「不过小舅舅这么做总有他的道理吧？之前他送阿耶生辰礼物，也是这样鬼鬼祟祟的，连京兆尹都说要帮着他隐瞒，给阿耶一个『惊喜』，阿耶那时候也很想知道小舅舅准备了什么，但是忍住了，后面果然是惊喜非常……」
二皇子丢掉了手里的花，对了对手指头说道：「这样的话，那我还是乖一点吧，为了大哥你生辰哪天可以『惊喜非常』！」
太子直接忽略掉弟弟用「鬼鬼祟祟」来形容曹国舅是不是不太准确的问题，心里欣慰地觉得他家好弟弟果然很贴心！
于是太子伸出另一只手，开始摸二皇子的头，像摸狗那样摸。
然而这兄弟两你拉我，我拉你的其乐融融画面，却偏偏要有一个非常不和谐的存在。
太子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问一直跟在他两兄弟身后的上官无病：「你前不久不是才进宫来了么？今儿个怎么又进来了？」
上官无病小心地觑了他一眼，摸了摸自己挺翘的鼻尖，眼神飘忽了一下，说道：「上回来是进京了，要拜见一下圣人和贵妃。这回来是因为过几日就要回剑南道那边去，来向圣人和贵妃请辞的。」
「哦！原来你是要走了，那太好啦！」二皇子喜形于色。
上官无病傻眼了：「喂！你这也太扎我的心了吧？亏我还向圣人请求了一番，专门来找你的。」
二皇子撇嘴：「你找我又没什么好事。」他可会永远记得，这个瘦猴子说他长得像猪头的事情的！！！
说到这个上官无病就有些心虚，把原来的话又重新嚷嚷了一遍：「行吧行吧我向你道歉行了吧，还请尊贵的二皇子殿下原谅小的口无遮拦，话说你那么计较干嘛啦，你太子哥哥这不是骂回来了么？你小舅舅临走了都得挖苦我，啧！」
「来嘛，人家不打不相识，我们不吵不相识咯，一起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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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下的宫道内，三个身量差不多的小孩，一方你贴我我贴你的站着两个人，另一方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连影子都比人更细弱。
上官无病瞅着这两兄弟，看看太子，又看看二皇子，期待他两的响应。
结果太子白了他一眼，根本不想理他，也不想这种油嘴滑舌的家伙和他二弟真的玩起来，准备拉着二皇子送他回立政殿去。
上官无病见状赶紧追在后边，一边追，一边喊：「哎呀你们别走啊，谁说我来找你们就没有好事了，今天真是有好事找你们，剑南春酒，好喝！好喝！真的超好喝！」
太子蓦地停下，白嫩嫩的脸上隐约有些发怒的迹象：「孤不许你带二弟行偷窃之事！」
「谁说是偷的了！」上官无病扬眉，神色恣睢，「不是偷的，那就是我的东西！」
「那你刚刚说是带我偷偷去喝。」二皇子指控他。
上官无病继续尴尬摸鼻子：「我原先是想看看你能不能出宫来玩嘛……」
「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哄骗皇子出宫！」太子皱紧了眉头，正准备叫人把这家伙拖走。
就见上官无病投降似的狂摆手：「慢着慢着，别别别，先别动手。我是看着京城挺好玩的，前几天我天天到处逛，见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想邀请你们一块儿去玩……」
「我们早就出宫去玩过了！」二皇子不服气地说。
「啊？你们出过宫啦？」上官无病震惊过后，满脸遗憾，「唉，话本里什么『宫中囚鸟』，『不得自由』，『向往宫外的世界』什么的……果然都是假的，话本子就是话本子，看来这样是讨好不了你们两兄弟的了。」
太子满脸黑线地看着这家伙，上官无病口中的话本子，让他想起了二皇子兴冲冲地说起的那个令公主与探花郎喜结连理的「宫墙狗洞」！
那该死的狗洞虽然堵上了，但是真正将它「挖掘」开的人，却依然没有定数。
二皇子的脑电波和太子完全不同步，他叉着腰怒道：「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是不是？你以为我没见过世面，任你随随便便就能哄骗吗！？」
上官无病：「……」
上官无病的表情是这样的(⊙o⊙)，他智慧的眼神里，写满了五个字的反问：难道不是吗？
这眼神真的是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二皇子更怒了，就要冲上去把这讨人厌的狐狸男爆锤一顿。
太子把二皇子拽住，按住了弟弟后，太子没什么表情地说：「上官公子，你且早些出宫去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要脸面一点的小孩早被气哭跑路了，但是没关系，对于厚脸皮的皮孩子来说，这一点点排斥感完全可以直接忽略，然后主动贴上去！
「出宫是要出宫，不过这不是时间还早着么？我都说了是来赔礼道歉的，那肯定带了礼过来，你们不稀罕宫外那些琳琅满目的玩意儿，那剑南的春酒你们肯定没喝过，找块地儿，我们一起喝！」上官无病热情发出邀请。
二皇子拒绝该邀请：「我才不要喝你偷来的酒！」
「都说不是偷的咯！这就是我的酒！」
「胡说八道，你才多大年纪，你哪来的酒？」
「我阿娘酿的啊，就埋在京城老宅她院子里那棵木兰树下。她人都没了，那她酿的酒，当然是我的了！好东西就该和最好的朋友分享，来来来，咱三个一起喝！不醉不归啊~」
二皇子跃跃欲试，有点想喝，但是听了上官无病的话，他条件反射地来了一句：「什么最好的朋友啊，你见面就和我吵架也能叫最好的朋友，那你肯定是一个朋友都没有，你可真可怜。」
上官无病的笑容逐渐呆滞，发出哀嚎：「……扎心了、扎心了啊！！！」
太子鄙视地摇头：「……」啧，和自己兄弟处不到一块儿去的人，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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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月上梢头了，郭小福久候他不至，眼看着就要到宫门落匙，不得不提前回宫去了，两人今日未能见面。
不过郭小福留了消息，道是太子和二皇子已经发现了他那一堆「零部件」堆放在万春阁门口的事情，想问问湛兮的意思。
湛兮摇了摇头，放下了对方留言用的纸：「这点小事哪里值得他专门跑一趟。」
湛兮了解二皇子和太子，只要郭小福按照他给的那番话说了，太子必然不会还想要强行看，而二皇子嘛，他好奇归好奇，但这只小老虎他姐姐教育得很好，还是很善解人意很贴心的，既然是给他大哥的惊喜，他大哥要是不想现在就强行要看，那他也不会哭闹着非要看。
如此一来，这「惊喜」的裤衩子也能勉强保住。
至于非要出点什么意外，比如刮大风把红布掀开了，孩子非闹着要看什么的，那就给他们看咯，这些大型的游乐设施没组装起来又玩不了。
而且，郭小福拦不住是很正常的，那一个是太子，一个是二皇子，郭小福只是个太监，哪里强行挡得住，湛兮自诩讲道理，也不会非要为难对方。
郭小福实在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可是他对你的事情上心啊。」438突然冒泡。
正在喝水的湛兮差点被呛到：「你干嘛？你怎么突然出来了？」